周公解夢燒鍋炒菜火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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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休息日,我在紐約的活動軌跡常常是:先去皇後區的法拉盛吃中國北方的食物,看看書店;然後到曼哈頓吃廣式茶點,再進書店;回到布魯克林,吃福州美食,三進書店。循著書店的味道,我走過了紐約的大街小巷。

甚至,在紐約最負盛名的外文書店裏,當大家都醉心於外文書籍的華美和年代感時,我也依然能從中翻找出李清照的英譯詩集選,找到顧城的影印詩章,發現賈平凹的小說讀本……我愛中文書,愛中國文化,是刻在骨頭裏的記憶,無論我走到任何地方,都不會變。只有聽到熟悉的聲音,看到熟悉的文字,我才會感覺到,自己離故鄉並不遙遠。

紐約曼哈頓唐人街街景 北洋攝

在紐約,中文書不只在實體中文書店裏能看到,它也存在於圖書館、收藏機構,甚至是街市的攤位上。我把這些或移動或固定的空間,也叫做“中文書店”。

生活在紐約還是很幸運的,若是在美國中部的大片玉米地區域,想要看到故鄉的書,實在有點困難。紐約則不同,中文書的所在很廣泛,甚至在時代廣場最中心的位置,綠色的小報欄裏,我們也可以買到簡體中文的《僑報》,了解國內國際的最新動態,看看華文世界的精彩。

我不記得第一次在紐約市立圖書館看到中文書籍是在何時,只清晰地記得,瞥見中文書的那個瞬間,我的眼淚幾乎要流下來。那是一個寧靜的午後,在曼哈頓的紐約市立圖書館總館,三樓的玫瑰閱覽室遊人不斷,我也隨著人潮,擠進這間約有半個足球場大的豪華讀書空間。

紐約市立圖書館玫瑰閱覽室

寬闊的穹頂,金碧輝煌的室內裝飾,滿墻滿屋的書籍,實在讓人醉心。走著走著,我突然發現,在進門處不遠的地方,竟然有一排《中國大百科全書》。驚喜之余,我趕忙取下幾本,借著書桌前黃銅臺燈的柔光閱讀一番。從此,我就形成了一個習慣,每次來到玫瑰閱覽室,總要先取下幾本中文書,靜靜享受中文閱讀給我帶來的美好時光。

在紐約市立圖書館,我還遇到過一本《民國名人錄》,翻開它,找到江西省學者一欄,竟然看到了我的恩師熊老師之父的年譜介紹。當時,一陣溫暖在我的身體裏蔓延,在異國圖書館某個熟悉的角落,讀到與自己有密切關聯的前輩學者的故事,這讓我覺得,我的海外生活,並沒有離華文世界太遠。

曼哈頓的市立圖書館總館旁邊,還有一個第五大道的圖書館系統分館。總館的開放時間到每天傍晚6點,有時候運氣好,到8點,圖書館的保衛人員才會把沈迷閱讀的愛書人請走。這個時候,旁邊的分館就發揮了作用,人們轉移戰場,繼續沈浸在閱讀中。

在這個分館裏,卻有著更集中的中文書,幾乎半個樓層都是中文書和音像材料,還可以允許大家一直坐到11點。於是,這裏成為了我在曼哈頓讀書寫作的最理想去處,有時候寫到一半,發現需要收集素材,或者感到疲倦,就在分館裏抓一本中文書,給自己一段靜心閱讀的時間,休息一下。我寫作《紐約的秋天》一文,一半是在市立圖書館總館完成的,到了總館關門的時間,我也從容不迫,走幾步就挪到了旁邊的分館,繼續書寫。對於寫作者來說,這是最好不過的了。

在華人聚集的唐人街和皇後區的法拉盛,也有公立圖書館。有紅白色獅子標誌的地方,就是圖書館的所在了。每次去唐人街,經過圖書館的時候,我都忍不住進去晃兩圈。一個唐人街不足以容納那麼多紐約的華人,一間中文圖書館或許也不足以讓大家在紐約感到十分的精神富足,多開辟一些有華文書的地方,是我們這些海外遊子的共同心願。

紐約曼哈頓唐人街街景 北洋攝

唐人街是廣東移民的樂園,中文書也多是繁體字的版本。但我經常去的法拉盛中心圖書館,中文簡體字的書籍居多,每天都有很多中文讀者去那裏讀書。如果站在圖書館的角落拍個照,拿給國內的朋友看,沒有人會覺得這是在大洋彼岸的紐約。圖書館裏還有不少上海和北京的圖書館交流過來的書籍,貼著“友好交流”的字樣,讓人實實在在地感覺到中文文化傳播的廣度。二樓中文音像區域的屋子裏,懸掛著一幅《法拉盛盛景圖》,據說是一位著名學者,退休以後來紐約定居的作品。畫作裏,與其說畫的是紐約,倒不如說是海外華人心中“異國家園”的樣子:紅色的燈籠,喧鬧的街市,繁忙的商鋪,處處都是中國城的味道。我喜歡坐在這間圖書館窗邊的閱讀區域,看樓下中餐早點店裏的人潮和冒出的縷縷白色煙火氣。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就是最幸福的人。

移動的中文書攤位,也是我尋找的“中文書店”的一部分。圖書館的書不能購買,攤位上的書卻可以滿足我擁有的樂趣。說是攤位,其實並不準確,因為我沒有看到紐約有一個中文書攤位是固定的,它們就像華人在海外的生活一樣,經常漂泊,有一個地方能夠短暫落腳,作為棲身之處,已是幸運。

我多次看到經營中文書攤位的老板,他們大都還對出售實體書籍抱有希望,實際上他們的生意也並不賴,在攤位前翻看書籍的人很多。書攤的書,多是教人在美國生存,以及有關教育子女和心靈思維之類的書籍,文學書比較少,科普書也不算多,但是這已經足夠。在唐人街閑逛,偶然看到賣中文書的攤位,就像兒時趕大集時遇到賣變形金剛玩具一樣興奮。

我遇到過一個攤主,賣一些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通俗百科全書,還有一些文學書籍、歷史書籍,覺得特別,就和他攀談起來。結果不聊不知道,他竟然是我的煙臺老鄉。我之前在《海外文摘》寫隨筆,打算把他的故事寫進去。老鄉說,不用寫啦,咱就是個擺攤的,說出去怕人家笑話。我說,您這是做好事,是給大家帶精神養料來了,我們都應該感謝您。後面的幾次,他把攤位從布魯克林第八大道轉移到曼哈頓的唐人街,有時候陰天下雨,或是我有其他事情,我們見面的時間少了,但是我一直記得這位賣中文書的老鄉,手裏也一直有他給我的書籍,想著他那些樸實的話。

我寫了文章,也會特別請這位老鄉書攤老板寫幾句評語。老板認真通讀,說喜歡我把平凡的人物相遇寫得富有生命力,也喜歡文章後面散文詩一樣的結尾。我能感到他的用心,還有他閱讀老主顧的文字時的那份欣慰和喜悅。我買書,從來不只是買書這麼簡單,我總喜歡和老板談談生活,聊聊家常,至少要感謝一下對方賣書給我。這樣日子就生動了,文字和書籍裏有了故事,也仿佛有了血肉和精神。

紐約布萊恩特公園的移動圖書館

我經常在聯合廣場或者曼哈頓的其他地方看到外文書攤。周圍是喧鬧的街市、高大的建築樓群,但這個世界從不缺少熱愛書籍的人們。外文書攤上有種類繁多的書目,精致美麗的裝幀讓許多人流連忘返,可我總是執拗地找尋中文圖書。在紐約這座大城市,身為異鄉人,我需要保有自己本身的文化筋骨。紐約客,有各種各樣的精彩,每一種精彩都是以其自己族群的特色為基礎的。

紐約的中文書攤,四周常常是華人商鋪叫賣的聲音,海鮮檔口的灑水器還在“滋啦滋啦”地噴水,不時會飄來小吃店炒菜燒鍋的香味。街市的煙火氣似乎要將本來素雅的書籍淹沒,但它們又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攤位老板在中國通常都會有不平凡的經歷,從政或者經商,他們本以為可以在各自的領域做一番驚天地的事業,最後卻殊途同歸,在書業的道路上交會。紐約的人事這麼多,每個人都有奇特的過往,怎麼我就單單對書攤老板有好奇心呢?或許是因為他們身上有一種對於文化的堅持吧,一種對自身命運的恬淡隨心和不屈勇毅。

有時候我在想,書攤上這麼多的書,他們的紐約住所裏肯定還有更多,這些書籍是怎麼運到紐約,又是怎樣如抽絲般賣出去的?這是一門學問,也是一場時間的消耗戰。可是不管怎樣消耗,我們看到了中文書,消磨了幾分鐘或數小時光陰,嘗到了母語的甘甜。這些平凡的中文書攤,就是我每一次休閑散步時遇到的最美驚喜。

來紐約之前,看報道說,法拉盛有很多家中文書攤位,近幾年都移到室內,或者轉行做別的事情了。我覺得有點惋惜,但還是對紐約的“中文書店”充滿希望。如果沒有實體的店鋪,多一些靈活的書攤總是好的。我希望所有海外的華人,無論走到什麼地方,都能擁有隨時隨地閱讀中文書籍的快樂,永遠能與家鄉的味道、家鄉的文字、家鄉的思想和家鄉的風骨為伴。

至於我,在紐約尋找“中文書店”,也並不是一時的行動,它是我每天都會想到,每天都要遇見的故事。今年4月,在紐約國際古董書展上,我還看到了一些中國學者的手寫信和簽名書籍,它們和中文書店、圖書館,以及那些流動的中文書攤一樣,一起構建了我在海外的精神版圖。我的中文夢,也就隨著這些文字或者圖片、影像,流淌到了更廣袤的土地,一直伴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