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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慕安的手機裏藏著張泛黃的B超單——宮內早孕,5周。
“她當年懷孕的時候,我們已經半年多沒見面了。”男人俊朗的臉上浮現苦笑。
“所以呢?”我反問,“現在你還是要她?”
周慕安不言,緊緊地把我拉入懷裏,“安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沒聽解釋,將人推出門:“走吧,我成全你們。”
話一出口,我感到自己放開他算是做了件好事。讓他回到林卿身邊,做幸福的王子和公主。
朋友嘲笑我傻,問我在周慕安身邊的七年算什麼?
我不願想,這題無解。
1
愛周慕安,已經成了我的一種習慣。從我見到他的第一秒開始,愛了他整整七年。
即使現在想來,我與周慕安的初遇都是倉促而狼狽的。
那天被裁員的我因為特別傷心,就給閨蜜周綿綿打了個電話。仗義的她只用了半個小時就出現在寫字樓下,一把將我推進了後座:“親愛的,你先回去等一下,我把醉鬼送回家,就來聽你控訴命運的不公!”
說著,她指了下車裏的人,挑眉嘆了口氣。
我循聲望去,看到那個半低著頭的男人。
男人看起來喝了不少酒,臉色很白,呼吸微重。隨著車子上路,他的臉在幽暗的光影中輪廓分明,車載的金屬音樂讓他皺了下眉,有點痞,淡淡的酒氣混著車載香水味,一切都顯得光怪陸離。
這畫面瞬間抽走我周邊的空氣,促使大腦一片空白,仿佛前24年的寡淡人生,都在這夜晚換上另一種色彩。
跑車在周綿綿的神操作下轟鳴顛簸,“醉鬼”的頭往我這邊偏了下,目光掃過我,用乖張又很低的聲音問:“你哭過?”
這個人就是周慕安,周綿綿的堂哥。
那天周綿綿送完他後,很氣憤地同我八卦,說這男人為出國的前女友喝醉,手裏的生意也不管了,好好一個人,談個戀愛就丟了魂兒。
但在我的記憶裏,2013年那個寒意濃濃的夜,周慕安沒有醉,只是看上去很疲憊。他眉頭輕鎖,閉著眼,身上單薄的白襯衫在冷天不合時宜,卻很妥帖地襯托了他的氣質。
他見我不出聲,目光掃過來,抽出一張紙巾:“擦擦。”
我狼狽地“哦”了一聲,匆忙抹掉鼻涕和眼淚。
那一刻我很不優雅,以至於在後來很長時間,我都在懊悔自己潦草地出現,他是揣著什麼想法遞紙巾給我?
可一切都不能重來,我沒法改變彼此的初見。但當天下車回家的時候,我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那天晚上我對著鏡子偷偷想,如果我能有個周慕安這樣的男朋友該多好。
所謂一見鐘情,大抵如此。
那天晚上,我打開電腦,把周慕安構思成小說男主,寫進我的新作品裏。
寫文是我的業余愛好,心情不好時,就靠敲鍵盤續命。我也因此積累了不少粉絲。
2
命運很快給了我第二次見周慕安的機會。
周綿綿想讓我散心,特意邀請我周末去逛街吃飯,還帶我參加了個小PARTY。
我們去了一個私人收藏館的開館儀式,周慕安是剪彩嘉賓。他俊逸出眾,十足優雅,與之前醉酒時判若兩人。
現場女士們的目光總會不經意追著他。站在人群中的我,忽然特別特別想一直看著他。
他噙著笑意,也恰巧望向我,一抹光從他眼裏閃過,繼而沈寂幽深。
剪彩結束後,周慕安取出兩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遞過來,我和周綿綿一人一個,但他目光卻只看著我:“拿好這個,以後少哭鼻子。”
周綿綿鬧著問:“香水?你從法國帶回來的?”
周慕安:“這個適合你,收好。”
話落,他就穿過人群走到長廊另一端。夕陽的光透過玻璃映出他的斜影,似乎有個透明的罩子,把他和世界隔絕,他於塵世外,不染纖塵。
周綿綿說他最喜歡林卿的那幅畫,就托朋友放在這裏。
林卿,就是那個拋下周慕安出國的前女友。
周慕安跟林卿相識於少年,周慕安死心塌地,卻在半年前匆匆分手,林卿去法國深造,周慕安一蹶不振。
前幾天周綿綿送喝醉的他回家,也是因為他在聽說了林卿的新戀情後徹夜未歸。
我聽說過一往情深,卻是第一次親眼所見。
回程路上周綿綿把玩香水盒子,說林卿最愛這種玩意兒,她卻覺著晦氣。那女人作天作地,放棄了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可笑的是,周慕安依然執著。
後來我順利找到新的財務工作,跟周綿綿走得更近,吃飯唱歌的時候,也會叫上周慕安。他很寵這個堂妹,對她各種小驕縱很放任,還會花心思逗周綿綿開心。
我難以控制地想,他同林卿在一起,應該更寵吧?
相處得多了,我和他也熟絡起來。
有一次大家一起去郊外,我和周慕安落在後頭不緊不慢地聊天,他駐足在一處橋欄,看著不遠處,像是想起了什麼。
那時我與他雖然不到無話不談的地步,但也偶爾會提到幾句感情上的小事,我安靜地聽他緩緩道:
“高三畢業時,林卿上高二。畢業典禮那天,我就在學校陽臺上遠遠地看她跟大家一起放學回家。她蹦蹦跳跳,像只小燕子。可是我不由自主地難過起來,因為很快就見不到她了,要是能抱抱她該多好。然後又在心底裏琢磨,她以後能做我的女朋友該多好……”
只有提起這個名字,周慕安才會特別溫柔。他的話像是傾訴,又似自言自語。
我站在一旁,盯著他俊朗的側臉,瞬間破防。他似乎感受到什麼,偏過頭看向我,那雙眼睛裏悱惻還未隱去,似有魔法般將我三魂六魄吸走。
我心裏有個聲音在說:被周慕安愛上的人是最幸福的,我想成為那個人。
我跟朋友談起這事,被嘲笑是傻子。因為我愛上一個人,居然是在他懷念舊愛的時候。
那之後,我便開始追求周慕安,找機會想讓他知道我的心意。
正好周綿綿提起他的生日,我自告奮勇親手策劃。
早就知道我心思的她調侃道:“幹什麼?把自己當禮物送給他?眼巴巴等著人家感動?”
我忽略她的話,買生日氣球,親手學做蛋糕,小心翼翼地裱花,還特意熬了巧克力漿,做了塊“生日快樂”牌。
生日當天,周綿綿請了幾個朋友來家裏,我也“混”在其中,同大家一起陪周慕安吹蠟燭許願。
他有些不在狀態,連笑容都有點敷衍。只有在許願的時候虔誠又認真,他輕輕閉上眼,濃密鋒利的眉也因燭光變得柔和,修長的十指緊扣,像是要鎖住什麼。
許願在大家齊唱生日歌中結束,吃蛋糕的時候,周綿綿特意說:“我們安梔為了蛋糕忙活了一夜。”
這話引來大家的贊嘆,紛紛搶著說好吃。
房間的燈重新亮起,我忐忑地想知道周慕安的反應,循聲望去,人卻不見了蹤影。
等他接電話回來,周綿綿還要衝上去重復剛才的話,我一把拉住她:“算了,顯得好矯情。”
話雖如此,我的心裏卻發悶,甜甜的奶油糊在嘴裏分外難受。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我為做一個蛋糕,熬得渾身酸疼,付出了多少的心血。
可人就是很奇怪,越得不到的東西,越覺得珍貴——比如,周慕安的心。
我好像一個愈挫愈勇的戰士,準備在愛情戰役裏所向披靡。
我會偷偷記住他愛吃的菜,一遍遍嘗試,被刀割傷手,熱油燙出泡成了家常便飯,然後“不期而遇”地出現在他面前,只為了看著他吃一口我做的飯。
為了變得更漂亮,我拼命減肥,每餐只吃黃瓜西紅柿,下班後還要去健身房跑一個小時。兩個月後,我終於成功穿上了最小碼的裙子。
我還會花心思送他各種禮物,自己做的,攢錢買的,各種各樣,花樣百出。我希望他看到那些東西,就會想起我。
周綿綿勸我冷靜些,他說周慕安從小就不缺女生送的禮物。
我當然聽不進去,篤定他會有動心的一天。
話音未落,就接到周慕安的電話,他邀請我和周綿綿去迪斯尼玩一天。
請客當天,我們兩個女孩瘋玩,周慕安就負責跟班,他站在原地,胳膊上挎著櫻花粉和蘋果綠的包包,手裏抱著一堆零食,頭上還戴著毛茸茸的兔耳朵。
周綿綿和我坐在摩天輪裏笑鬧,說話卻帶著刀子:“安梔,你追著他累不累啊。世界這麼大,樂事太多了,能陪你玩,給你拎包的男人也不止他一個。他這種也就當個狗子養眼。”
“你懂什麼。”我盯著摩天輪底下的人,“遊樂場這麼多人,他是最耀眼的一個。”
周綿綿嚼著口香糖:“傻妞兒,我還是喜歡我男朋友蔣純純那樣寵著我,追著我跑的男人。”
遊戲結束後周慕安單獨送我回家,在路上時他卻說:“安梔,你即使在我這裏費盡心思……也沒什麼結果的。”
我遲疑了幾秒,訕笑了下:“沒關系的。我喜歡你,追求你,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不怪你的。你也不要有壓力。”
到了地方,他繞過來替我開車門。我故作輕松地問:“周慕安,既然說開了,我們還是朋友嗎?”
“當然了,好朋友。”
他低頭對著我笑,笑容依舊那麼暖。
3
被拒絕的我並沒有放棄,私以為留住男人的胃,不如跟他產生精神共鳴。
於是我去書店找藝術類的書,放棄刷劇寫文的時間,一本一本地研讀。
厚厚的《西方美術史》被我翻掉了頁,盼著能跟他有共同的話題。
我還跑去美術工作室,拿著雕刻刀試圖搗鼓些藝術品,弄了半天,以滿手起泡告終。
可能因為退回到朋友的位置上,我與周慕安的相處更自然了。但其實他明白,我的心思還在。
這種認知讓我願意為周慕安做更多的事。
有一次他說,過幾天要出差,我不假思索:“到時候我開車去機場送你吧。”
“不用。”他翻著手機,答得漫不經心。
我心下著急:“我剛買的小車,需要拉高速磨合。而且我還沒去過新機場,正好看一看。”
“你確定?”他擡起頭,神色淡漠。
我再次找出好幾個理由表決心,他說:“也行。你不嫌麻煩就好。”
出發那日,周慕安心情格外好,整個人神采飛揚,連註視我的眼神都多情幾分。
一種他已經愛上我的感覺悄悄包圍過來,我忽然舍不得他走,少見一秒都覺得遺憾。
“落地以後報平安。”進安檢前,我殷切地囑咐著。
“嗯。”周慕安依然在笑,伸手拍了下我的肩膀,“走了。”
話落,他轉身,大步流星,消失在通道盡頭。
開車回家,下起雨,我心裏卻掛起彩虹。
到了家,沒帶傘,不顧來了大姨媽,我活蹦亂跳地跑下車,哼著歌進了電梯。
兩個小時後,捂著熱水袋披著被子疼痛難忍的我,捧著手機等周慕安報平安的電話。一分一秒,實在煎熬。我幾度懷疑手機壞了,打電話給周綿綿讓她回撥。
“安梔你個傻子,為了等這麼個電話還熬夜啦?”周綿綿極其不屑,“你愛惜一下自己行嗎,周慕安去上海幹什麼,你不知道嗎?林卿在那裏有畫展!”
“只是個畫展,能證明什麼?”我聽見自己聲音很低,心跳卻烈,“周綿綿,你一定要傷我的心嗎?”
話雖如此,我再見到周慕安時,還是小心翼翼地責怪道:“怎麼不記得報平安?”
“什麼?”他有些不解,語氣依然淡漠,茫然的表情似乎在提醒——我沒有立場也沒有身份去要求他做什麼。
於是我安靜下來,整個人如入冰窖,偷偷用手背抹了下發熱的眼角:“沒什麼。”
在愛情裏,再卑微的人也會有情緒,我是真的生氣了,沒有爆發,只因為心裏殘存的希望。
我怕自己一點點的不悅,都會與他失去更多的可能。
可是這次我真的傷心了。那以後的一個多月,我都沒有主動找周慕安,卻又眼巴巴期待著他能主動來個電話。
白天忙工作還不會多想,夜裏抱著手機如萬只螞蟻上身,煎熬難耐。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感覺自己緊繃的神經隨時會在某一刻斷裂,我特別想他,想知道他的消息。
而命運有時卻很公平,失去得到相輔相成。
15年底,有兩件好事發生:有人看中了我的小說,要談影視化;還有編輯找我約長篇言情稿。
我立刻充滿了動力,準備在副業上重回正軌。
其實我並沒有完全放下周慕安,只是想成為更好的自己,有更多的資格站在他身邊。
有一天我正在奮筆疾書,手機跳出他的微信:“在哪兒?現在方便來我家嗎?”
簡短的一句話,促著我瘋了似的衝出家門,開車飛奔到他的公寓。
開門的一刻,周慕安扶著腰靠在墻邊,表情痛苦。
“怎麼了?”我笑著調侃,掩飾因他主動聯絡而滋生的狂喜。
“廢了。”他很挫敗,“去醫院。”
周慕安的腰肌勞損很嚴重,醫生說他久坐不動,加重了傷。他還在發燒,打了點滴留院觀察。
他燒得神誌不清,忽然握住我的手:“你去哪兒?”
這是他第一次拉我的手,我原本應該欣喜才是,但深埋的嫉妒還是催著我衝動問他:“周慕安,我是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他瞇起眼,勾起個顛倒眾生的笑:“我沒糊塗,不用試探。”他頓了頓,又說,“不過……你長得是有些像她,尤其是側臉……這些日子你跑哪兒去了?”
我又生出久違的喜悅,任他握著手,等他沈沈睡去。
很多年以後,我想起他的那句話,會覺得自己癡傻。其實他的迷戀只因為我長得像林卿吧?這些都是後話了。
從醫院回來,我問周慕安是怎麼傷了腰,他揉揉我頭發,卻不回答。
養傷的周慕安出行不便,於是我就自告奮勇接送他去醫院做理療。
一來一去成了習慣,他好像接受了我的存在。坐在副駕,他會時常側首悄悄看我。那段時間感覺特別好,他在我身邊安安靜靜,儼然一對默契的情侶。
照顧周慕安占用了我所有的業余時間,幾番糾結,我決定拒絕編輯的邀請。
4
做這個決定時,我正在等紅燈,狠心寫了微信發給那兩家編輯,剛按了發送,便聽見“砰”地一聲——我的車被追尾了!
推門下車,整個人是懵的,剛買的小車前後都變了形,液體順著車蓋滴滴噠噠地流下來。
撞我車的禿頭男好像在罵我突然並線,擾亂了他。
我的頭很疼,報警後,條件反射撥般打電話給周慕安。也許他不會來,或者笑我惹事,但都不重要,我只是想聽聽他的聲音。
站在路邊,寒風割著皮膚,禿頭男的話很難聽,空氣裏混著尾氣的味道。
我很想哭,卻沒有眼淚,強烈的孤獨感席卷而來,特別特別冷。
燈影明滅中,有個人影越發清晰——是我以為根本不會出現的人。
被周慕安拽入懷的時候,我的眼淚決堤。他收緊手臂,急促而灼熱的呼吸燙著我的耳朵。什麼合同,什麼車禍,都不重要了,他的懷抱才是最真實的。
周慕安將我攬進他的SUV裏,把自己的外套蓋在我身上,隨即關上車門,對交警說著什麼。
光頭男不依不饒要調監控錄像,流裏流氣地用手指著他挑釁。警察好像問了句什麼,周慕安朝我這裏看了一眼。
我很擔心地按下車窗,呼嘯寒風中,只聽清他對交警說的三個字:男朋友。
遇車禍被刁難,拒絕我表白的男神,卻來撐腰“我是她男友”
我幻想過很多種被他接受的場面,各種狗血浪漫的情節上演了無數次。可沒想到,我們關系的轉變是因為一場普通的交通事故。
那天周慕安自作主張帶我回到他的公寓,親自把浴缸接滿熱水。我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他剛拎著夜宵進門。
其實一路到家,彼此都沒怎麼說話,我的心被“男朋友”三個字煎地快焦了,不知所措地楞在原地。
他把外賣放在桌上,沈默了幾秒,把我抱在懷裏:“以後再也不許這樣了。”
“你剛才跟警察說什麼?”我想要明確的答案。
“他們問我是誰,我說我是你男朋友。”他回應地很自然,一邊伸過手來,輕輕別好我耳後的碎發。
“周慕安,你這決定是認真的嗎?我們算是在交往嗎?我不願意你動心是因為我的付出。我希望你是真的喜歡我,才願意跟我在一起。”
“當然是在交往,”他聲音很輕,目光溫柔,“周綿綿跟你說過我那次去上海幹什麼吧?我去看畫展,還想見她。可是她避而不見,特別絕情。
再後來我聽說她要結婚了,感覺自己死透了。我天天喝酒麻醉自己,等清醒了,好像也活過來了,心裏就全是你的好。我想我也應該放開過去,開始過新的生活了。”
他言辭懇切,字字敲入我心。
我忽然哽咽,內心依然有些惶恐不安。
那時我想,給自己留個余地吧,畢竟這熱情來得太突然,誰知道他會不會明天就忘了說過什麼?於是我跟他說:“哪天你不喜歡我了,一定要放我走。有什麼話,也別瞞著我。”
他沈沈地望著我,揉我的發頂:“放心,我會好好待你。”
被他抱住的時候,有種飛蛾撲火的感覺,但是我告訴自己:即使用一生換他這一句話也值得。
我們在一起以後,他問我為什麼被一個追尾事故弄那麼傷心,說從來沒見過那樣悲痛絕望的安梔。
我輕描淡寫地答是因為他,對影視合同只字不提。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我為寫作夢熬了多少不眠之夜,又為什麼放棄了夢想。
那時的我,鬼迷心竅,覺得自己一生只有一個周慕安。
5
周慕安是個很合格的男朋友,不願我開著小破車,直接買了輛英菲尼迪給我。
我把車直接留在他家地庫,鑰匙也放進抽屜。
周慕安問我為什麼不要車。我說不願讓人誤會愛你是因為你的錢。
他輕輕刮了下我鼻頭:“你在乎別人怎麼想幹嘛?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就夠了。”
“我是什麼樣的人?”
“你是最愛我的人。”
原來他一直明白我的心啊。
小事上,他尊重我的感受,在意我的情緒,趕上節日,精致的禮物也及時送來。
他會耍賴說忘記今天輪到他洗碗;賴床不想起時一並拖累我遲到;下班的路上會發信息說想我了……
這一切我都甘之如飴。時時相守,日日相見是最幸福的事。
有一次周慕安的衣服掉了扣子,我執意要縫,紉好針,一擡眼,他正收回鎖在我臉上的視線,倉惶地望向窗外。
我心意一亂,手被紮出了血,不小心蹭到那深色布料上,怕被他看見,默默忍著疼。我竟然覺得這樣很好——他的衣衫上,有我親手縫的線和我的血。
後來回想,那時的我已經走火入魔。他不願與我目光相接,是不是怕我發現他在想著別人?
我常常自我安慰,他就應該是我安梔的,因為他叫慕安。這是緣分,也是宿命。
周綿綿對於我們在一起這件事表示震驚,說我是周慕安第二個親口承認的女友。
她曾經以為,除了林卿,周慕安身邊不會再有別人,不得不感嘆道:“男人只需一轉身,就能忘了從前。”
可在我看來,周慕安的心還沒完全打開。
他好像有心事,去陽臺抽煙站很久才回來;跟朋友聚會歡笑時,提到從前,他會沈默,神色悵然。
他不說我也知道,林卿是他心頭的一道深痕,我或許只是替代品而已。
據周綿綿透露,這期間有好幾個膚白貌美、家世良好的女人覬覦周慕安,想方設法引他上鉤,卻都無功而返,這對於有身家又有顏的男人很難得。
她的話讓心情失落的我很受用,一度覺得我比世間的女子都好,好到足以牽住周慕安的心,唯獨除了一個人,林卿。只有在她的面前,我才會被擊敗得潰不成軍。
然而,現在陪在周慕安身邊的人,是我。我奢望著,也許終有一天,我能擠掉林卿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那段日子真的很幸福,我有平穩的工作,有相愛的人,雖然放棄寫作會失落,但總有未來可期。
我們在一起,各自安好,平靜地過了兩年。
這期間依然有編輯同我約稿,卻都被我一一婉拒。
周慕安實在很忙,生活上處處需要人打理。他心疼我,不讓我下廚,但我知他胃不好,他喜歡我做的菜,所以即使再忙,我都會備好晚飯等他回來;
他的工作室也需要兼顧,那地方遠在郊區,他顧不到的時候,我就過去。從員工,作品,再到賬目,都要一一費心。
周家經商,產業多,應酬也多。前幾年周慕安年輕,長輩對他沒什麼要求。現在他定了心,自然要承擔更多的責任。
我會陪著他出席必要的場合,之前要約造型師弄頭發,配衣服首飾。
鋥亮的化妝鏡前,化妝師圍著我極盡恭維誇贊。我盯著鏡中妝容精致的臉,一邊擔心抹了那麼多層的粉會不會掉下來,一邊想這張臉好像林卿,周慕安一定開心。
那時的我很矛盾,我希望以自己的容顏吸引他,又討厭自己是替代品。但我就是沒勇氣去問他到底愛誰?
周慕安確實喜歡這樣的我,他的手劃過我身上名貴的禮服,溫度透過布料燙著皮膚,是讓人顫栗的感受。
情到濃處,他吻著我,幾乎失去理智。
我看著他深如潭水的眼眸:“輕點,妝都花了。”
“怕什麼。我喜歡。”
“我有沒有哪裏不好?”
“哪裏都好。”
他的話在我心裏盤桓許久,我這樣子,他喜歡,就夠了。
後來周慕安說我可以辭職,專心打理他的事。
我沒答應,隱隱覺著並不好。仔細想來,在辦公室跟同事們一起,儼然成了我最自信和放松的時間。
不必謹小慎微,想著怎樣對他好,不用因為研究對方的喜好,而委屈了自己。
但那時候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對愛周慕安這件事上癮。
18年初,周慕安籌劃了一年多的公司走上正軌,他好像真正從林卿的陰影裏走出來,準備經營自己的事業。
家人聽說我們感情穩定,就開始催婚。
但周慕安好像從未考慮過這事,總是回避相關話題。我很明白他的態度,又不願讓家人傷心,於是辯解著:“現在正是他忙的時候,都這麼多年了,也不在乎再等幾年。”
“他對你到底什麼態度?要是真心對你,就應該考慮你的感受。他是離開你就不能過日子了嗎?你這樣死心塌地,他的心意在哪裏?”媽媽特別生氣,一針見血地說出我從不願正視的問題。
她的話讓我的腦子亂起來——他是真的喜歡我嗎?
周綿綿聽到我的擔心,給我出主意:“你既然不忍心逼婚,就試探一下他的態度,看他能不能離開你。”
過了不久,部門經理主動找我談升職,前提是去1000公裏外的城市,支援分部開發新項目:
“我們都覺得你合適,那裏離你家鄉近,也方便你照顧父母,如果工作順利,你可以考慮長期留在那裏,要是不願意,半年後照常回總部上班。我記得你剛入職的時候,還申請過調去家鄉附近工作。這機會挺好的。”
我並沒有立刻答應,表示要考慮一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桌子好菜,同周慕安邊吃邊聊。我想試探他的態度,是否願意讓我離開半年。我心裏很忐忑,一點底也沒有。
可是,我自始至終也沒有等到他。他一夜未歸,微信說在忙,電話也不接。
他事情多,這情況從前也有過。
飯菜變涼,倒人胃口,我一口沒動,直接倒進了垃圾桶。
第二天上班,我心神不寧,總感覺有事情要發生。
下班前,我又發微信問周慕安今晚回不回來,他說回,答得很確定。
可沒想到,一桌飯菜,又是半宿空等。
我心生委屈,決意不再問他,明早就去跟經理說同意。
思及在他身邊的幾年,我付出很多,最終又得到了什麼?他的禮物,他的錢?可他的心呢?真正屬於我嗎?
無數念頭讓我輾轉難眠,在吃了安眠藥後才勉強入睡。
深夜,淺眠的我被開門聲吵醒,接著是浴室的水聲和他緩緩踱進臥室的腳步聲。床墊一沈,周慕安從背後摟住我的腰,下巴埋在我頸間,胸膛溫熱,清冽的沐浴香混著淡淡酒氣。
我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被這溫柔迷惑,本能地有些抗拒。
許是感受到我的僵硬,他啞著聲音輕道:“別動,讓我抱抱。”話落,他又收緊了手臂。
話入耳,又穿心。
我忽然想起初相識,他倚著橋欄回憶少年時想抱抱林卿的一幕。
我無比羨慕林卿,暢想周慕安也這樣念著我。當時當刻,他的那句話,擊中我心深處最柔軟的部分。
“你去見她了?”我微微顫抖,還是鼓起勇氣說出了心底瘋狂翻湧的疑問,女人的第六感大概率騙不了人。
他輕聲嘆息,直截了當:“安梔,我該怎麼跟你說?”
原來是林卿回國後在別的城市辦畫展,遇到了些麻煩,周慕安收到消息,趕了最早的航班去幫她解決問題。
“她是不是很後悔離開你?”如果我是編劇,就寫這最俗的情節。
“……我不知道,”周慕安收緊手臂,不再答。又過了一會兒,他說對我坦誠,也是希望跟林卿劃清界限,幫忙只是出於朋友的關心。
“你應該提前告訴我。”
“我怕你生氣。”
“你消失了兩天,就不怕我生氣?”
“對不起,我該提前告訴你的。別生氣了。”
我紅著眼圈看向窗外。
除了林卿,周慕安可以把一切處理得得心應手,就如他給我講那段經歷時,邏輯清晰、有條不紊。
我傷心的是,他可以為林卿做瘋狂的事,並對我毫不愧疚。
我翻過身,抵著他的胸膛小聲哭起來,他揉揉我肩膀,粗糲的掌心熱度讓人迷醉。
他以為我是在氣他去見舊人,卻不知我在恨自己,恨自己不能狠下心來離開他。
我想做他最在意的人,享受被這男人愛上的感覺。他隨便說些什麼,都令我毫無辦法,繳械投降。
就這樣,我再次放棄了主動逃開的機會,安安穩穩地陪在他身邊。我本以為我們的感情可以地久天長。
周綿綿知道了這事,拉我出去喝酒。彼時她正跟蔣純純鬧分手,舉著酒瓶邊灌邊罵:“男人都是混蛋,叫什麼缺什麼!別看他叫純純!‘純’個屁!”
她朦朧的眼神在我臉上飄了飄,又笑:“安梔?周慕安?呵呵呵呵……你真覺得周慕安只是去幫林卿的忙?不是舊情難忘?”
“小丫頭,真猖狂。”我按住她灌酒,不想繼續聽,但這句話一直在我心裏打轉,挺可笑,一句玩笑怎麼當真?但那一刻,我的心特別疼,她又說了不願意深想的話。
那時候周綿綿已醉,調笑著說起周慕安舊時的腰傷是因為開了一夜車去900公裏外找林卿,可人家當時跟現男友在一起,周慕安又像著魔了一樣不眠不休地逃回來。
我安靜聽著,再不答話。
之後的一年多,我與周慕安相安無事。但關系卻變得微妙。
林卿是我心裏的陳年舊痕,如今也多了鮮活刺痛的感覺。
我開始敏感於周慕安的各種電話微信,對他的晚歸浮想聯翩。但這些我都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只一如既往做他身邊賢惠懂事的女人,不負我這幾年為他付出的青春。
可我終究錯了。周慕安出差的次數越來越多,晚歸也愈發頻繁。他似乎在躲著我,或者就是存心的疏遠。
偶爾我懷念寫文的時光,把我們之間的事寫成小段子,發在網上博人一笑。
朋友嘲諷我文筆退步,虛情假意。我想起自己當年的願望:希望愛上一個人,然後寫一手好文章。於是我恍惚著是我不夠愛周慕安嗎?所以再也寫不出好文?
6
夜深人靜時,我會醒來,晚歸的他已經熟睡。
我想這樣也挺好,我抓不住他,不知他什麼時候會回來,但最終他還是留在我身邊。
我不求更多,只要他安穩於我這裏就好。
可是不久後,有朋友說在酒店見到周慕安和一個女人出雙入對,之後又聽說在周慕安的郊區別墅見過他們。
那畫面在我心口堵了塊滾燙的石頭,特別疼。
我不知道下班是怎麼開車回了公寓,神情飄忽,腳步虛浮,我笑自己可憐,為了件捕風捉影的事,就如臨大敵。
但女人的預感一向很準,我回想一年多前周慕安憑空消失兩天,更加篤定有事發生,什麼只是朋友?我從那時就不該信。
我第一次沒有在周五發微信問他有什麼安排,自己安靜地吃飯、洗碗,對著電視。枯坐在沙發上發呆。
那天周慕安回來的不晚,進門時,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只說:“我以為你加班。”
我心知他是指沒有像往常一樣收到微信——難道他也會在意嗎?不辯解,不掩飾,我沒有像往日一樣起身迎上去:“有點累。飯在桌上,我吃過了。”
“我在外面吃了。”他脫下外套掛好,趿著拖鞋徑直上樓洗澡換衣服。
我們永遠不會吵架,他雲淡風輕進退合度;而我怕失去,總在包容。
那個周末我開始冷戰,一句話也不主動說。他試圖找話題,卻都被我“把天聊死”。
傍晚,周慕安終於忍不住了,將我按在沙發上,問我到底怎麼了。
我盯著他的眼睛,開誠布公:“你見林卿了?在酒店?還有別墅?”
他垂眸看著我:“是。”
“所以呢?我不應該生氣?”我甩開他的手。
“只是想問一些當年的事,想弄明白。沒有別的。”
他臉上焦急的神色,掌心裏不易察覺的灼熱,絲絲縷縷融著我的心。我忽然有些動搖,竟覺得是自己不講理。
那時候我並不想失去周慕安,再鬧下去也沒意思,於是並未追問,聽太多他們的往事只會加深我的卑微感。
我應該繼續相信周慕安是愛我的。
“周慕安,你喜歡我嗎?”我似嘆似問,緊緊看著他。
他用力按住我的手,眉目更深。我喉嚨發緊,自嘲地笑了下,仰頭吻住他的唇,不想聽那答案。
他是否愛我已不重要,至少這一刻這個人在我身邊。
7
直到離開他以後,我才明白,一顆心經年累月系在他身上,早已被磨得蒼白疲憊,無力生出鮮活的念頭。
是的,我跟周慕安分手了,在我愛上他第七年的秋天。
一切很突然,卻在意料之中。
在那之前,我已經感到愛情流失了,跟他相處讓我疲憊不堪,夜夜失眠。吃安眠藥也無濟於事,倒讓我次日的狀態昏昏沈沈。
我很害怕青春已逝,良人錯付。於是拼命回憶過往時光,想著能為這段感情再做些什麼。
一次恰逢他出差,我想著與他吵架以後,已很久沒有面對面交流過,於是提出開車送他去機場。
可是車裏的氣氛讓人窒息。他笑得敷衍,拼命找話題打破沈悶。
我想起那年開著自己的小破車去機場,他一路特別開心,眉梢都藏著生動的笑。而現在他的眼角生出細紋,該是與我一樣累。
我寧願他如當年心裏念著林卿而快樂,寧願不要他刻意找話。
我特別懷念那年坐在我小車上的年輕的周慕安。
機場分別時,我又囑咐他:“落地報平安。”
他翻著手機:“嗯嗯。”
兩個小時後,電話響起。
“我到了,放心。”
“那……你照顧好自己。”
“好……嗯……我掛了。”
“好。拜拜。”
放下電話,我長長吐了口氣。
一旁的周綿綿感嘆,你累不累啊?對他客客氣氣,眼裏沒有一點光彩。
“綿綿,我也不認識這樣的自己了。”
周慕安一走就是半個月,我倒是反常的平靜,按部就班地起床、上班、下班、回家。不想做飯,不想見朋友,只拉著窗簾窩在沙發裏追劇。
有一夜忽然噩夢纏身,夢見他失蹤了,就像從未出現過。我滿頭大汗地驚醒,覺得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於是給周慕安發信息,問他是不是去見林卿。
他答得坦然,說我回去再跟你解釋。
好吧,他對我倒是誠實,不畏懼,不欺騙,是因為不害怕失去?
我狠心回復:解釋什麼?她這次又碰到事了?你又是好心幫忙?
信息發出,如石落深潭,再無回音。
周慕安回來得很突然。門打開時,冷風卷進了屋,正在沙發上吃泡面的我擡起頭,他站在門側,還是那樣好看。
他走過來,拿走我手上的泡面:“就吃這個?”
我與他對視,不發一言。
我已經很久未下廚了,好像每件事都索然無味。跟他在一起的我,都忘了自己還有什麼好。
他的表情很復雜,我忽然笑起來,說:“周慕安,要不我們放過彼此吧。”
多可笑啊,在我們的最後一刻,我仍然善解人意。我有時候想,他是不是因我的通透反而心生厭倦?
或許我也厭了。我問周慕安發生了什麼,至少讓我輸得明白。
他皺眉看著我,講了跟林卿的事。
當年林卿為畫畫很拼。他們經常幾個月不見面。他覺著總會等到娶到林卿的那天。
那女人被寵愛著,在感情裏肆無忌憚。時間一長,問題頻出,感情慢慢偏離了軌道。
有一天,周慕安去林卿的公寓取畫稿,無意中發現抽屜裏的孕檢B超單。那時候他們已經半年沒在一起,但B超日期是不久前的,名字就是林卿。
這件事成為分手的導火索,周慕安不動聲色地刪除了所有聯系方式。林卿驕縱慣了,非要等周慕安主動來找,兩個人的分手悄無聲息。直到她去了法國,也不知道周慕安為什麼態度轉變。
後來,就有了我跟周慕安的故事……再後來,林卿跟法國老公離婚,回來找他。
於是就有了故事開頭的一幕:我笑周慕安可悲又可恨,他說事情另有隱情。
我為他還在找借口而失控,不想再談,把他推出門。
一轉身,我抵著冰冷的門哭起來,他在外面拍了幾下,見我不應,便消失在走廊。
整整一夜,我撕心裂肺,卻怎麼也哭不出來。好諷刺啊,我那麼愛的人,那麼小心翼翼呵護的心,卻不及林卿的一個回頭。
即使曾經讓他遍體鱗傷,現在的他也義無反顧。
我不想再繼續卑微地愛他了,卑微到他肆無忌憚的隨便去見林卿,對我的感受毫不在意。
這幾年與周慕安在一起,我似乎得到了很多,卻失去了自己。
第二天,拎著行李走出公寓的我,發現周慕安在樓下的車裏守了一夜。
見我出現,他迅速下了車,快步走過來拉住我的手。
“不要搬走。我們應該談談,是不是有更好的辦法。”他滿臉疲憊,泛青的胡茬更顯憔悴。
“為什麼現在可以原諒她?”對於他的懇求,我沒半點興趣。卻沒勇氣沒甩開他的手——那雙很暖很有力,以後再也不能擁抱我的手。
他低頭看著我,聲音很低:“懷孕的是她朋友,不願讓人知道,所以才借她的名字去了私立醫院做手術。”
“所以呢?”我苦笑著哭出聲,“你信了?既然這樣,還留我幹什麼?”
“她要復合,我不同意。她說趁我出差,要見最後一面。我進屋的時候,她已經吃了大量安眠藥神智不清,她留了一封信,解釋了B超單的事情。”
“所以呢?”我淚眼朦朧地盯著他,“這半個月,你在醫院守著她?然後回來通知我可以滾蛋讓位了?”
“她不能再受刺激了。我知道當年誤會了她,也遺憾錯過。這些天我也在想是不是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周慕安單膝著地,俯下身望著我,表情虔誠,言語懇切。他對我倒是從不欺騙。
我早該明白,周慕安一直在等林卿的一個理由,隨便什麼解釋,他都會義無反顧的接受。
我的問題讓他沈默良久,終是答不出,只輕輕放開手:“對不起。安梔。如果你一定要走,我會補償你的。求你接受我的道歉。”
“周慕安,你不是一直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嗎?”
……
我很快搬離了房子,把車也還給他。我住進酒店,在求職網上投簡歷。那時候唯一的想法就是離開這座城市,再也不要聽到他的任何消息。
林卿恢復得很好,不久就舉辦了畫展,追求周慕安時我就曾看過這位“情敵”的照片,這麼多年過去,如今照片裏的她依舊是我見猶憐的伊人模樣,舉起酒杯時,她看著身邊的周慕安,滿眼裏都是愛戀。
鏡頭只拍到了周慕安的背影,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肯定感到十分幸福吧。
微信裏,周綿綿瘋狂留言。說她把周慕安罵了一頓,還替我潑了他一身酒。她問我在哪裏,說周慕安也在找我。
我接通了她的電話:“綿綿,別騙我了。我在酒店留了身份證,他如果願意,早就找到我了。”
既然分手,最好斷幹凈。只有這樣,才對得起自己愛的純粹的感情。
很快,我在家鄉附近找到了工作,申請辭職時,拒絕了公司升職加薪的挽留邀請,準備徹底離開。
辦完離職後,我給自己放裏半個月的假。坐在公交車裏穿梭大街小巷,靜靜地看著這座讓我愛恨交加的城市。
周慕安帶著我走過這裏的很多地方。他會陪著我看電影,逛廟會,嘗美食,看星星。
印象最深刻的那次是開車路過大學,我感嘆沒在校園裏談過戀愛,錯過了校園愛情。他笑我幼稚,卻把SUV停在路邊,借了輛單車抱我坐在橫梁上,他蹬著車子,帶我在校園的湖邊穿行。
那天春光明媚,楊柳垂岸,我被他籠在懷中,耳邊只有他溫柔的笑聲……
我想我這一生,只會愛周慕安一個人了。
那美好的下午以我的噴嚏連天而結束,第二天,我發了燒,周慕安連夜開車去了醫院,他知道我最怕打針,輕聲安慰紅了眼圈的我,又輕吻我的臉頰。
“你不怕被傳染嗎?”我咳嗽著問。
“要是病毒跑到我身上,你會不會就好了?”他從背後摟著我,將涼毛巾敷在我額頭,動作特別溫柔。那天他在醫院陪了我整夜,後來聽他助理說,周慕安為了照顧我,錯過了一次重要的投標會。
往事歷歷在目,對我那麼好的他,已經不是我的了。我幡然醒悟,他在愛情裏的周到嫻熟,不過是因為在林卿身邊一一經歷過。
他對我做的每件事,在心裏都念著她嗎?
周慕安最初選擇跟我在一起,只是因為我長得像林卿嗎?他到底有沒有真正地愛過我呢?
都不重要了,關於他的一切,終將遠去。
我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只帶了一個行李箱,聞聲開門的一刻,周慕安出現在我面前。
一個多月沒見,他眉間多了淺淺的皺紋,這讓他多了成熟男人的味道,我還是貪戀他的顏。
他來送我去機場,卻又問我為什麼一定要走。
他說即使我離開他,也可以過得很好,為什麼甘願舍下在這裏十幾年奮鬥的一切。
我按下心緒,拒絕深想。他好殘忍啊,在最後一刻出現,頂著這張惹是生非的臉,讓我疼得撕心裂肺。
“這裏讓我太壓抑太痛苦了。我走在城市的每個角落,呼吸每口空氣,都會想起那時候跟你在一起的畫面。周慕安,我特別恨你,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啊?帶著我把每條街都逛遍了。”
“這話確定不是在損我嗎?”他自嘲地笑,“你是特別好的女孩,我也努力想讓自己愛上你。當我發現不能的時候,我心裏很愧疚,所以就想對你更好,結果我們都陷入一個怪圈。”
“周慕安,你簡直糟糕透了。”
去機場的路上,副駕上的我不發一言,氣氛卻難得的放松了,不需要掩飾,反正已經分手。我以為自己為他做了那麼多,足以使他愛上我。可最後,感動的只有我自己。
“好好照顧自己。”他扶著方向盤,淡淡道,“有事隨時找我。”
我看著他的側顏,很想問他有沒有一點點愛過我。
可是都沒有意義了,周慕安還是要回到林卿身邊。
然後我就哭了,很肆意,很大聲。認識他七年,我終於可以放縱一回。眼淚橫流的感覺真好,似乎把一切憋悶都清空了。
之前收拾行李的時候,我在抽屜裏翻出當年他送的香水,精致的標簽上刻著法文,我隨手查了下,這香水叫深淵之戀。
那時他的無意之舉,早已詮釋了我們的結局。
想到這裏,我忽然笑了起來,他是我的深淵,給我一場要命的初戀。
辦完登機,周慕安在安檢門外靜靜地目送我。我往前走了幾步,再回頭,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匆匆而過的人群中。
飛機騰空而起的一刻,舷窗映出繁華城市的燈火。
我與舊事告別,去找更好的自己。
8
回到家鄉,我用積蓄買了套房子。周慕安給我的公寓和車,悉數賣掉,錢打回他的賬戶。
他沒有再聯絡過我,就好像從未出現。
夜深人靜時,我坐在電腦前開始寫新小說,把那個人給我的一切,描繪成刻骨銘心的愛情。這篇連載在網上很受歡迎,很多人評論說已經愛上了男主,改編成電視劇,要哪個明星來演?
我看著評論區,默默笑,這世上再沒第二個周慕安,我是不是該試著愛上別人?想到這兒,又特別失落,他再也不會是我的了。
周綿綿一直在跟我聯絡。她恨周慕安離開了我,所以把他的“倒黴事”一一講給我。
比如他出了交通事故,又生病去了醫院;比如他關了工作室,專心去做公司;比如他跟林卿為婚禮細節吵架,最後又一一妥協,滿足那女人的所有要求……
開始我不想聽,她說這叫“暴露療法”,越怕什麼,越要接近,慢慢就免疫了。
我很義正嚴詞地告訴周綿綿,我已經放下了,不恨周慕安了,也不在意他過得好不好,所以不要再講。
還有一層我沒跟周綿綿講透:他跟林卿的種種不好,都會讓我產生新的期待,總驅使我渴望回到周慕安身邊,爭取一段幸福的可能。
我願意退出,只因為彼此可以更好。
尾聲
再收到周綿綿的消息,是兩年後她的婚禮邀請。新郎就是蔣純純——她的歡喜冤家。
她沒有說周慕安會不會參加,我也不想問。當年答應給周綿綿的婚禮做伴娘,這一趟不能食言。
婚禮前一天,我回到周慕安的城市,很意外的,沒有再觸情生情的傷感。
周綿綿在她粉色系的房間裏,開告別單身派對。
半醉時,不小心打翻梳妝臺上的儲物盒,她隨手撿起個空瓶,迷糊地在我耳邊說:“當年咱倆下車時拿錯了香水,你那瓶才是周慕安送來氣我的,他說那名字特符合我跟蔣純純的孽緣——深淵之戀。”
“你怎麼知道?”我問。
“你倆分手後幾個月吧,有一天他來我這兒喝酒,看見那個香水瓶,才說起來的。他還苦笑,說這瓶該是給你的,可惜包裝的彩紙都一樣,他忘了提醒。”
周綿綿的話,很快被眾人的喧鬧淹沒。我掃了眼瓶身上的法文字母,也未深想。
婚禮當天,一身白色禮服的我站在周綿綿身邊,滿場花海,幸福洋溢,氣氛被烘托得十足熱烈。
蔣純純和周綿綿交換戒指的時候,大廳的燈光暗下,悠揚的音樂響起,一切都接近完美。當年不被看好的一雙人終是圓滿,而我心心念念守著的那個人,卻已不在身邊。
司儀祝福新人時,有個人從側門走了進來,只看那輪廓,我就知道是周慕安。
他在最後一排坐下,安靜觀禮,他好像在看著我,目光沈沈。
那之後的時間,我的記憶混亂,新人繞桌敬酒的時候,周慕安輕輕看了我一眼,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眾人談笑間,他低聲問:“為什麼不要房子也不要車?那些是你應得的,我欠你的。”
“周慕安,你跟我只剩這麼世俗的話題可以聊嗎?”我端著酒杯,語氣有些嘲笑。他明明知道我求的是什麼,卻絕口不提,是怕再惹上我嗎?
他垂眼看著我:“也不是。我就是希望彌補,又不知能給你什麼。安梔,這兩年,你好嗎?”
“挺好。”
我剛想離開,就被人拉去合影,他們介紹我是暢銷書作家,有人還帶著書讓我簽名。
那時候,周慕安就在一旁看著,他好像又如從前般寂落,我卻再不能給他半點安慰。
我又倒了杯酒,挪到唇邊。酒氣彌漫,熏得人睜不開眼。於是說了句抱歉,轉身跑去衛生間洗臉。
等我回去時,賓客陸續退場,周慕安也走了。
周綿綿說林卿在跟他鬧離婚,還一路鬧去了法國。
我心口一緊,覺得有些諷刺,時隔幾年,我再次聽到他們的消息,竟然是離婚。
半年後,朋友去法國格拉斯旅行。偶然發現了周慕安在那裏有間私人工作室,工作人員說,作品都是老板親手雕刻。
她在展櫃上發現一尊小小的雕像,是一個女人的側顏,非常精致。
把照片發給我的時候,她說:周慕安之前已經很多年不出作品了,怎麼跟你分手後倒來了靈感?是因為你嗎?
我沒回復,自知沒有意義。其實他從來沒有真正愛過我吧。對我的一點留戀,也只是因為對我毫無保留的付出而生的感動。
後來朋友回國,禮物是一瓶香水,她說記得我在周綿綿的房間裏擺弄了很久那個空瓶子,這次看到一樣的,就買回來了。
她見我出神,又追了句:“店員特意說,這瓶叫一生之水,寓意特別好吧。”
說者無意,我的心卻疼起來,覺得有些諷刺。
捧著那晶瑩剔透的瓶子,仿佛回到多年前的那天,有個人穿過人群,淡淡望著我,他的笑像冬日裏的暖陽照亮我平淡的日子,他還送我一件禮物,有個長長久久的名字——叫做一生之水。
那時我們初見,彼此陌生。於是我寄望著與他相愛,變成更好的我們。
可惜那些年我們都錯了,於瑣事中迷失,忘了初衷,最終分離。
但我會永遠記得他帶給我的陽光,也會努力向前,奔赴更好的未來。(原標題:《男人離開很愛他的女人會後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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