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麥芥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豫讓是個刺客。

《史記》寫了五大刺客。分別是,曹沫、專諸、豫讓、聶政、荊軻。

這幾個人,都是春秋戰國時候的人。

豫讓的故事,承接之前的《三家分晉》。我們再簡述一下。

豫讓是晉國人,春秋末年晉國國君的力量已經非常衰微,權力掌握在六個家族手中,分別是,範、中行、智、韓、趙、魏。

豫讓姓什麼?姓畢。嚴格來說,他姓姬,畢氏,畢氏發源於周文王的兒子畢公高。晉獻公的時候,畢公高的一個後人叫畢萬的,因為戰功,晉獻公將魏地賜給畢萬,畢萬的後代,以封地為氏,稱魏氏,就是韓趙魏中的魏氏。所以畢姓和魏姓源出一家。

雖然豫讓與魏家有八竿子打的著的親緣關系,但是他卻沒有投奔魏氏,豫讓最初是範氏家臣,後又給中行氏做家臣,都是默默無聞。直到他做了智伯的家臣以後,才受到重用,而且主臣之間關系很密切,智伯對他很尊重。

公元前493年的時候,韓、趙、魏聯合智家把範家和中行家給滅掉了。公元前453年,韓、趙、魏又聯合起來把智家給滅掉了。

趙襄子把智伯殺了以後,他把智伯的的腦袋做成了喝酒的容器。

豫讓覺得智伯對他有知遇之恩,士為知己者死,就決定為智伯報仇,刺殺趙襄子。

刺殺進行了兩次。

第一次他裝扮成一個服苦役的犯人,到趙襄子家為趙襄子修廁所,趙襄子非常警覺,上廁所發現豫讓這個人有問題,就馬上把他抓起來,知道事情原委後,趙襄子放走了豫讓。

因為身份暴露,第二次呢,豫讓就把自己全身塗上生漆,生漆會燒毀皮膚,而且吞下炭火,把自己喉嚨燒壞,看容貌、聽聲音都沒法認出是以前的豫讓。裝扮好之後,豫讓隱藏在趙襄子經過的一個橋下,但是還是被趙襄子發現了。

這次趙襄子沒法再放過豫讓了,豫讓說,我雖然不能殺了你,但你能不能把你的衣服脫下來讓我刺幾下,就當是我報仇了,死也瞑目。趙襄子就把自己衣服脫下來,讓豫讓刺了三下,刺完後,豫讓就自殺了。

這是個報仇沒有成功的故事。

豫讓的人生,不算成功,換了好幾個工作,領導不待見,唯一一個重視他的領導,還死了。報仇不但沒有成功,還把自己搞的家破人亡。

可是司馬遷,給他寫傳,青史留名,八百余字。多少人,一輩子鞠躬盡瘁,史書上連個名字都沒有位置,而豫讓,何德何能讓太史公給他寫了八百字?

太史公是有自己的價值觀的,太史公的價值觀頗有古意,寫《史記》,是要成就自己的一家之言,是要貫穿自己的價值觀。

刺客,代表的是先秦的精神。是秦漢變革,乃至唐宋變革之後,我們不太理解的精神。

這得要從“士”這個階層的興起說起。

商周的社會,分為貴族、平民、奴隸。貴族的最底層,稱為士。貴族都是接受國家公共教育的,士也不例外。

原本,士作為貴族階層的底部,是不太重要的,是幹部補充隊伍。然而到了春秋戰國時期,情況發生了變化。

禮崩樂壞。

禮崩樂壞意味著以前的貴族,有的淪落了,沒有了公職,只勉強保持著貴族的身份,這是士。

官學衰落,以孔子為代表的私人教育的興起,打破了貴族的知識壟斷,有些平民也學習到了知識或者某種技能,渴望社會階層的上升,這也是士。

禮崩樂壞還意味著各個諸侯國之間的戰爭升級,以戰爭為驅動,諸侯國的管理方式需要一系列的改革和調整。在這場變革裏,人才就分外重要,所以諸侯王都很禮遇人才,都希望在天下廣攬人才。

與這個時出現的這個龐大的,可以在各諸侯國之間流動的士階層,風雲際會。

這些士人,不是憑借家族血緣來獲得生存和發展,而是通過自己的學識與能力,得到統治階層的重視和禮遇。

或者可以這麼理解,以前禮樂制度運轉良好的時候,工作都是世襲的,後來呢,貴族也越來越不像樣子,那麼大家都來學知識,學文化,學好了,到國際人才市場上找工作。

大家可能奇怪,豫讓有什麼才能?為何智伯要禮遇他?從他報仇的事情看,實在不算很機智的人。

戰國這個時代,養士之風很盛行。孟嘗君門客三千,就是代表。三千人,雖然都叫“士”當然不都是精英,種類很雜,大概分為幾類。

有一類是學士,諸如儒家、墨家、道家、名家、法家、陰陽家等專門家,他們可以著書立說、可以議論政事;

有一類是策士,即所謂縱橫家,長於政論,憑借口舌辯詞馳騁諸侯,獵取富貴;

還有一類是方士或術士,其中有為天文、歷算、地理、醫藥、農業、技藝等學科之專門家,有自己特殊的技藝。

還有一類是占蔔、占夢、房中術等騙取衣食之食客。最後一類,數量大、流品雜,多為雞鳴狗盜之徒,任俠之刺客、作奸犯科的壞人、屠夫賭棍、市井無賴。都算。

豫讓算哪一類?最後一類。

戰國養士,有類於黑社會養嘍啰。關鍵時刻要打架,孟嘗君的門客,大部分都是能打架的武士。

按照春秋戰國時候的標準,街頭能打架的無業遊民,算士;擺攤算命解夢的,算士;敢為別人殺人的,算士。

先秦時代,能勇敢地打架,是很值得贊頌的品質;能做到為知己者死,是很值得贊頌的品質;能報答恩情,信守承諾,是很值得贊頌的品質。

而是非對錯,沒有後來那麼重要。

所以太史公慷慨地寫了八百余字,把豫讓塑造成為主復仇的“義人”,成為“士為知己者死”的文化符號。

漢代去先秦未遠,《史記》裏有《刺客列傳》和《遊俠列傳》。《漢書》也有《遊俠傳》,但沒有刺客傳。班固雖然在《漢書》裏寫了遊俠,但是對遊俠的態度卻與司馬遷截然相反,專門針對司馬遷對遊俠的態度,進行了批評。

到了《後漢書》,不僅沒有刺客傳,也沒有《遊俠傳》,也就是說在中國傳統正史中,從《後漢書》以後的正史裏,就沒有刺客和遊俠的傳記了。

社會變革了,思想、意識、價值,自然都跟著變了。

後世對豫讓的態度,毀譽參半。宋元之後,批評多於稱贊。

方孝孺這篇,是很有代表性的態度。

既然士君子,是要建立功業,侍奉主人。如何建立功業,侍奉主人?關鍵是要保住主人的性命以及主人的事業。

你豫讓呢?跟段規、任章、郗疵等人比,你沒有能力規勸智伯,讓他防患於未然,出了事也不能幫助人免於災禍。

只能在主人身死國滅之後才去獻身自殺,你這是沽名釣譽!

你,配當士人嗎?

方孝孺勉強認為豫讓算是忠。但是,什麼是忠誠?

豫讓的看法是,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君仁才能臣義,父慈才能子孝。

方孝孺顯然不認同,臣子對君王,要從一而終,不能換主人,不能挑主人,你豫讓既然已經跟隨了範氏,就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改換門庭。無論君王對你如何,你都要盡心盡力盡忠盡誠。

這個觀念差別的背後,就是先秦與明清時代的不同。

豫讓的國士論,可以看做是戰國時期“士”階層精神的一種反映。“士”與“君”的關系,是一種基於平等互利的交換關系。

在那個時代,這種觀點是主流。

比如孟子跟齊宣王說:“君主把臣下看成為自己的手腳,那臣下就會把君主看成為自己的腹心;君主把臣下看成為狗馬,那臣下就會把君主看成為一般人;君主把臣下看成為泥土草芥,那臣下就會把君主看成為仇敵。”

(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孟子•離婁篇下》)

這是在封建時代,各個諸侯國競爭,誰也不能形成統一的力量的時候,思想比較自由,人才的地位,也比較高,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國君的力量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制約。

而後中國社會變為中央集權社會,君王的力量大大增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對於人才來說,這裏工作的不爽,也無處去跳槽。

所以呢,“君”與“臣”的關系,就變為無條件的從一而終和無條件的順從。明清人士往往將其類比於夫婦和父子,比如明代的沈長卿對豫讓做出下面的議論:

豫讓這個人,算俠義之人,但不明白道啊,所謂士為知己者死,這個是就朋友關系而言,不是君臣關系,就像女為悅己者容,這個是妓女對嫖客,不是用來說夫婦關系,言下之意是夫婦關系是從一而終的忠誠與道德,不需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去吸引對方,君王對臣子也不需要用禮節恩惠來換取臣子的忠誠。

“讓特義俠之流,未聞道也。所雲士為知己者死,就朋友論,非所論於君臣,猶之女為悅己者容,就倚門賤娼論,非所論於夫婦也。”

當年孟嘗君準備往那些在自己失勢之後離開,得勢之後又回到身邊的士人臉上吐唾沫來發泄憤怒,馮諼勸他,說:“一個人富貴時客人多,貧賤時朋友少,這是事物的必然道理。您難道沒有看見趕市集的嗎?天剛亮,側著身子奪門而入;到了天黑,經過市集甩著胳膊一眼也不看。不是喜歡早上討厭晚上,只是因為所希望的東西不在其中了。您失去了相位,客人們都走開了,這是理所當然,用不著怨恨那些士人而枉自斷了以後客人投奔的路。”

“富貴多士,貧賤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獨不見夫趨市朝者乎?明旦,側肩爭門而入,日暮之後,過市朝者掉臂不顧,非好朝而惡暮,所期物忘其中。今君失位,賓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絕賓客之路。”

先秦時候,大家尚且如此通情達理,到了宋元之後,對臣子道德的調門越唱越高,權力獲得了無與倫比的地位和理由,而臣子的地位,也越來越低了。而豫讓,收到的批評也自然越來越多。

今日學到:

1.春秋戰國時期,出現了可以在各國之間流動的士階層。

2.對豫讓,司馬遷持贊賞的態度,宋元以後,批評者較多,主要原因是當社會轉變為中央集權制度後,對臣子的要求越來越嚴苛。君王和臣子不再像先秦那樣基於平等互利的交換關系,而是單方面強調臣子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