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被鵝咬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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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丨[美]愛德華·威爾遜

摘編丨安也

先來看這樣一組記錄:

過去2000年間,全球五分之一的鳥類,主要是因為人類的登島而消失的。因此,如果人類並未侵擾這些鳥,現在應有1.1萬種鳥,而非只有9040種。根據國際鳥類保護委員會(international Council for Bird Preservation)最近的研究,現存鳥種的百分之十一(或1029種)是瀕危物種。

從1940年代到1980年代,美國中部臨大西洋各州的燕雀類候鳥族群密度減少了百分之五十,許多物種在局部地區滅絕了。原因似乎是許多候鳥的主要越冬地點(西印度群島、墨西哥與中、南美洲)的森林被摧毀。如果摧毀森林的行為不加制止的話,黑眼紋蟲森鶯的厄運還會落在其他北美洲許多夏季留鳥類身上。

全球淡水魚物種至少有百分之二十不是滅絕了,便是處在瀕危衰減的狀態。這彌留狀態已在若幹熱帶國家中出現。最近調查馬來半島低地河川的266種淡水魚類,結果只找到了122種。菲律賓的棉蘭老島(Mindanao)的棉蘭老湖(LakeLanao),在進化生物學家眼中,此處的鯉科魚類適應輻射現象是最有名的。該科魚類只分布在該湖,過去已知有3屬18種特有種,最近的調查只發現了3種,都是同一屬。這項減損歸罪於過度捕撈與新引進魚種造成的競爭。

……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

地球上的物種,每一個都是千百萬年進化的傑作。地球生命既堅強又脆弱,歷經五次大滅絕,從絕境中新生、繁衍、變異,才成就了自然界的豐富瑰麗。如今,它們卻在人類的手中迅速雕零。威爾遜提醒我們,生物的多樣性是維系世界之鑰,更是驅動著生物進化的活力。人類應當回歸為自然的一份子,珍視生命多樣性這個寶藏。

從基因到物種再到生態系統,在《繽紛的生命》一書中,威爾遜以生物學家的博學多識、孩童般對自然之美的熱情追逐,以及優美典雅的文字,勾勒出地球生命變遷的脈絡,細致描繪了地球生命圖景中教人屏息的絢麗景觀。

威爾遜指出,人口增加造成的砍伐原始森林及其他不幸事件,是威脅全球生物多樣性的大敵。而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人類可從大型生物體身上,在最短時間內獲得重大利益,故多為人類所覬覦”。以下內容節選自《繽紛的生命》,較原文有刪節修改,小標題為編者所加,非原文所有,已獲得出版社授權刊發。

《繽紛的生命》,作者:[美]愛德華·威爾遜,譯者:金恒鑣,版本:中信出版集團,2021年5月。

隱秘在厄瓜多爾的安第斯山脈西麓,離帕倫克河(Rio Palenque)幾公裏,有一座鮮為人知的小山脈——森地內拉(Centinela)。這個名字若冠以“靜悄悄地流血的生物多樣性”當之無愧。該處的森林在十多年前遭砍伐時,滅絕了許多罕見的物種。就這樣,原是完整健康的許多生物族群不出數個月就沒有了。在全球,只要是靜悄悄的滅絕事件,便稱為“森地內拉式滅絕”(centinelan extinction),這類事件的發生從未間斷,這與眾目睽睽的急救療傷不同,卻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暗箱作業事件,看不見的重要器官組織淌著鮮血。森地內拉事件的消息是不巧為人目擊而走漏了風聲。

目擊者是在聖路易的密蘇裏植物園工作的詹特瑞與多德森。他們是天生的博物學家,因而揭發了這起重大事件。筆者的意思是,他們是專業田野生物學的核心研究員,那些人不是為了追求成功去研究科學,而是為研究科學去努力追尋成功,這就是科學的本質。即使他們自掏腰包,也會徑赴田野作生物學研究,在櫛風沐雨中鉆研進化現象,因此送給世人“森地內拉”這類地方的永恒記憶。

森地內拉的意外揭露,與名單中日漸增加的其他這類地點,顯示出物種滅絕的惡化情形,遠超過田野生物學家(包括我在內)先前的認知。許多稀有局部分布的物種,正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一種種地消失,就像格雷(Thomas Gray,1716—1771,英國詩人)的《挽歌》(Elegy)中的死者,從此無人過問,最多只留下一個名字,在世界的偏遠角落的一聲微弱的回音,他們的真才實學便付諸東流了。

波利尼西亞人上島之後,逐島吃掉波利尼西亞的動物群

即使是碩大、更受人矚目的生物,其滅絕程度也比一般認知的大。過去10年間,研究化石鳥類的科學家,特別是奧爾森(Sorrs Olson,美國國立博物館古生物學主任)、詹姆斯(Helen James),與斯特德曼(David Steadman,紐約州立博物館動物研究資深科學家),發現人類大量摧毀太平洋島嶼陸鳥的證據,那是在歐洲人來到之前的早一批的人類所為。這些證據數據是科學家從沙丘、石灰巖洞、熔巖管、火山湖底以及考古貝冢中墜落或被人丟棄的鳥屍骨的化石與準化石上獲取的。太平洋群島上這些堆積物的時代可溯自8000年前,乃至接近現代都有,覆蓋了波利尼西亞人登島之後的這段時期。尤其是外環太平洋島嶼(從西部的湯加王國到東部的夏威夷),科學家認定波利尼西亞人上島之後,至少滅絕了其中一半以上的特有鳥種。

這條長長的太平洋列島,當時為現代波利尼西亞人祖先的拉皮塔族(Lapita people)所占據。他們來自美拉尼西亞(Melanesia)群島外島,或是東南亞某處,不斷地逐島往東遷移。他們勇敢冒險及不計生死地乘單人小船(一種帶有舷外托座的浮船)或雙人獨木舟,橫越了數百公裏的汪洋。大約3000年前,他們在斐濟、湯加與薩摩亞諸島定居下來。然後逐島遷移,最後是夏威夷,至於太平洋諸島中適宜人居、最偏遠的復活節島,則在公元300年才有人上岸定居。

這些來到島上定居的人,不但靠船上帶去的農作物與牲口生活,而且也仰賴當地能捕獲的動物為生。他們捕魚、捉海龜及豐富的野鳥。這些野鳥(包括斑鳩、鴿子、秧雞、椋鳥及其他殘骸現今才出土的鳥種)從未遭遇過這類獵人,因此易於被捕捉。其中許多是特有種,僅在拉皮塔人發現的島上才有。這些移民逐島吃掉波利尼西亞的動物群。

電影《馬達加斯加》(2005)劇照。

埃瓦島(Eua),即現今的湯加,在沒有移民前(約公元前1000年)的森林裏有25種鳥,而今只剩下8種。在波利尼西亞人占據前的諸島,幾乎都有幾種特有、不能飛的秧雞。現只在新西蘭與皮特凱恩島(Pitcairn)東北方190公裏無人的亨德森(Henderson)珊瑚島才有。人類一度認為亨德森島是一個難得大到可住人而未有人住過的原始小島。但是最近在島上發現有人工制品,顯然波利尼西亞人曾經居住過亨德森島,可能在他們耗用島上的鳥到無以為繼之後,才棄島而去。在這類沒有可耕土壤的小島上,鳥是最容易得手的蛋白質。移民削減了鳥的族群,其間又滅絕了一些物種,然後不是留下來挨餓,就是駕舟離去。

波利尼西亞人的最後伊甸園是夏威夷,以消失的進化生物而言,損害最慘重。自庫克船長(James Cook,1728—1779,英國海軍上校,太平洋和南極海洋的探險家)於1778年到達夏威夷之後,便進入歐洲移民時代,當時島上特有種陸鳥約有50種;其後的兩個世紀,滅絕了三分之一。現今鑒定骨骼殘骸後,又加上35種,還有20種的記錄較欠缺,這些也很可能是被夏威夷的原住民滅絕了。鑒定出的種類有雕類(類似美國白頭海雕)、一種不會飛的朱鷺及幾種短翅與長腿的奇怪鸮。最矚目的是鴨類進化來的一些怪異、不會飛的鳥類,有小翅膀與龜喙狀的鳥喙。詹姆斯與奧爾森記述道:

這些陸生、吃植物的動物,雖然長得像今日的鵝,但是根據它們具有像鴨的鳴管肉垂,推測這些奇異的鳥可能進化自翹鼻麻鴨科(Tadornini),或更可能的是,從潛鴨科(Anatini)的鴨屬(Anas)進化而來。它們的生態功能可能類似加拉帕戈斯及西印度洋群島的大型龜類。我們現在已鑒定出三個屬與四個種,同時因為它們既非進化系統上的鵝,也非生態功能上的鴨,於是我們另創新詞,通稱夏威夷群島所有不能飛、像鵝的鴨為“莫阿-那羅”(moa-nalo)。

夏威夷本土幸存的鳥,大多數是外觀不起眼的殘留種,是一些小型、隱蔽性的物種,只分布於幸存的山地森林。它們是曾經迎接過波利尼西亞的移民,正逢拜占庭帝國的誕生及瑪雅文明鼎盛時期的昔日雕、朱鷺以及莫阿-那羅,如今只剩下隱約的殘影。

其他的大陸與群島也出現了森地內拉式的滅絕

隨著人類族群從非洲與歐亞大陸向外擴散,其他的大陸與群島也出現了森地內拉式的滅絕。人類很快地解決了一些體型大、動作慢又美味的動物。1.2萬年前的北美洲,古印第安獵人尚未跨過西伯利亞白令海峽之際,北美大陸的大型哺乳類動物之多樣化遠遠超過今日世界任何地方(包括非洲)。1.2萬年前,聽起來也許像回到了恐龍時代,但以地質時間的標準而言,不過是昨日而已。那時約有800萬人口四處流浪著,很多人在找新的地方。制作魚鉤與魚釵已相當普及,兼有栽培野生谷物及馴養犬類。人類在肥沃的新月地帶(Fertile Crescent)組建的第一個群落,不過是1000年後的事。

北美洲西部,恰在退縮的冰川緣後方,彼處的草原與矮林是個美洲版的非洲塞倫蓋地(Serengeti)稀樹大草原。其植物與昆蟲與今日西部的物種類似——你現在很可能摘下與當時同樣的野花,捉到同樣的蝴蝶——但是大型哺乳類動物與鳥類就大大地不同了。你站在某處瞭望,例如從河岸林緣放眼開闊的平原,映入眼簾的是成群的馬(已滅絕,非現今西班牙人引進的馬種)、長角野牛、駱駝、數種羚羊及猛獁象。一閃即逝的劍齒虎,可能像現今的獅群、巨大的恐狼及貘等,采用合作獵捕方式。死馬的周遭,可能圍著所有適應輻射下的腐食鳥類:大禿鷹、大禿鷹般的碩大怪鳥、腐食鸛、雕、與禿鷹,彼此推擠與相互威脅著,我們從現存物種可以推測。較小的鳥伺機抓走碎肉片,並靜待碩大競爭者拋棄後支離破碎的屍骨。

電影《馬達加斯加》(2005)劇照。

更新世晚期的大型哺乳類動物屬,現在有百分之七十三滅絕了(南美洲是百分之八十),最大型的鳥屬滅絕數也相差不遠。多樣性的瓦解發生在首批古印第安獵人進入美洲新大陸之際(1.2萬到1.1萬年前),之後人口以年平均16公裏的速度往南擴散。多樣性瓦解並非是偶爾發生與時增時滅的事件。生活與繁殖了200萬年的猛獁象,那時有三種物種——哥倫比亞猛獁、帝王猛獁與多毛猛獁,不到1000年都滅絕了。另外的古生物地棲巨懶,幾乎同時消失。穴居大峽谷西端山洞並外出覓食的這些地棲巨懶物種,最終在大約1萬年前滅絕了。

如果要審判的話,根據時間上的準確吻合這間接證據,就可定古印第安人的罪行。犯罪的明顯動機是食物。猛獁、野牛及其他大型哺乳類動物的殘骸和人類的骨骼、火燼炭渣及克洛維斯(Clovis)文化的石制武器等遺留的相關物證,說明古印第安人脫不了幹系。這些最早的美洲人是精於獵捕巨獸的人,而他們狩獵到的動物,在進化上還沒有完全因應這種獵人的經驗。滅絕的鳥類也是那些獵人手下最易受害的物種,例如雕與一種不會飛的鴨。還有若幹無罪的旁觀動物:大禿鷲、怪鳥及禿鷹,取食著當時被獵人屠殺死亡的大型哺乳類動物。

為替古印第安人脫罪,他們的辯護者提出另有嫌犯。更新世末期,不僅發生人類侵占新大陸,同時也正值氣候回暖。隨著大陸冰川自加拿大退縮,森林與草原迅速地往北擴張,這種大變遷勢必對局部地區族群的誕生與死亡有深遠的影響。1870—1970年間,冰島冬季平均2攝氏度,而春、夏溫度變化略小。兩種北極鳥類,長尾鴨與小海雀,族群減少到幾乎滅絕,同時鸻類、鳳頭潛鴨以及幾種南方的物種,在冰島上棲息並開始繁殖。

更新世的大死亡中也有類似的現象。例如,乳齒象顯然是特化成適合針葉林棲息的物種,當該處的針葉植物群帶往北遷移,連著長鼻動物隨之北遷,經過一段時間,它們便集中在東北部雲杉林帶,然後滅絕了。它們的滅絕可能不只是獵人的過度狩獵,同時也是棲息地的縮減使得該族群不得不分裂成小群與族群變少的緣故。

在兩大滅絕災變中,氣候惡化與廣闊的大陸稀樹草原淪為高草原,消失了以嫩葉為食的大型哺乳類動物。尤其在亥姆菲爾末期,甚至連食草性哺乳類動物(如馬、犀牛及叉角羚)都急遽地減少。

持人類過獵論與持氣候變化論的專家之間的爭辯,似乎重蹈另一主題——恐龍王國終結論。不同的是,這次的主角為古印第安人,而不再是大隕石。這項間接證據壓過另一項間接證據,而爭辯雙方都在搜尋確鑿的證據。這並非意識形態或意氣用事之爭,而是研究科學的最佳之道。

人類在物種滅絕上勢必扮演了某種角色

在說了這些之後,我撇開中立的看法,而認為持過獵論的人是對的。1萬年前北美洲發生的故事較有說服力,克洛維斯族很可能擴散穿越這個新大陸,在幾個世紀的狩獵閃電戰中,消失了大多數的大型哺乳類動物。若幹死定了的物種在絕滅的路上四處逃竄,掙紮了達2000年之久,結果還是難逃此劫:屬與種的正常進化周期為百萬年計,所以這算是飛速地滅絕。

在暫時接受此項定論前,尚有一個理由要說。馬丁(Paul Martin,古生物學家家,亞歷桑納大學教授)在1960年代中期重提這個構想(19世紀時曾針對更新世的歐洲哺乳類動物的滅絕,有過類似的提議),不要忽略這重要的狀況:當人類遷移到美洲、新西蘭、馬達加斯加島及澳洲後,不論氣候是否變化,大部分大型動物群(大型哺乳類、鳥類及爬行類)很快地隨之消失了。這項附加的證據是由許多想法迥異的研究人員,歷經多年匯集而成,都認為不是氣候變化而是人為因素。

約在公元1000年前,人類未遷移到新西蘭時,大型不會飛的恐鳥是該島棲息的特有種。恐鳥有橢圓的軀體、粗大的雙腿與長頸小腦袋。第一批毛利人自北方的波利尼西亞家鄉到來時,約可見到13種恐鳥,從大火雞般到230公斤以上的大鳥,後者是進化以來的最大鳥種。恐鳥實際上有進化輻射現象,棲息於許多生態區位,包括原由中型到大型哺乳類動物占據的生態區位,因為新西蘭缺乏這些哺乳類動物。

毛利人上岸後大肆屠殺,新西蘭到處盡是惹眼的恐鳥獵場。南島上的殺戮遺址尤其多,棄置的恐鳥屍骨堆可從公元1100年追溯到公元1300年。在這短短的200年間,移民勢必靠恐鳥肉獲得他們的大部分食物。大屠殺從島的北部毛利人上岸處揭幕,逐漸南下各地區。幾位歐洲人說在1800年代早期還見過恐鳥,然而這些記錄無法得到證實。考古學與輿論都認定毛利人應負責任,如同新西蘭流行的歌所唱:

沒了恐鳥,沒了恐鳥,

在那奧特亞羅亞(Ao-tea-roa,白雲之鄉)老地方,

找不到它們了,他們吃掉恐鳥,

恐鳥一去不復返,再也不會有恐鳥了!

恐鳥的滅絕不過是新西蘭大屠殺的冰山一角,還有20種其他陸鳥(包括不會飛的9種),轉眼間也灰飛煙滅。逼到滅絕的還有爬行類動物喙頭目唯一活物種的斑點楔齒蜥、獨特的蛙類與不會飛的昆蟲。它們的厄運部分是因為大面積毀林與焚燒,再加上毛利人登陸帶來的野鼠大量繁殖,加速了原地種的滅絕,原地種進化上缺乏自衛抗鼠的能力。1800年代,英國移民者登上了這個景致幽美但傷痕累累的群島。然而如出一轍,英國移民者的天生劣根性是,繼續殘害當地的生物多樣性。

馬達加斯加島是世界上第四大島,幾乎是一個獨立的小型大陸,已在印度洋完全孤獨地向北漂移了7000萬年。它與新西蘭一樣淪為生物悲劇的舞臺。盡管馬達加斯加島離非洲大陸很近,但是第一批登上該島的人類,並非來自非洲,而是來自遙遠的印度尼西亞,在公元500年左右抵達。只用了一個世紀就解決了這座大島的巨型動物群。其間並無氣候大變化,這滅絕事件是馬拉加西族(Malagache)祖先的傑作。

電影《馬達加斯加3》(2012)劇照。

其間有6到12種碩大、不會飛、像恐鳥的象鳥(aepyornis maximus)滅絕了。象鳥是近代地質史上最重的鳥類,是身披羽毛的龐然大物,幾乎高達3米,並有粗壯的巨腿,從馬拉加西族古文化遺跡四周堆積的蛋的碎片,拼湊成的蛋有足球那麼大。同樣慘遭滅絕的還有17屬狐猴中的7屬。狐猴是現存的哺乳類動物中與猴、猿及人類最近緣的靈長類動物。狐猴曾在馬達加斯加島經歷一場精彩絕倫的適應輻射。而滅絕的狐猴卻屬於其中最大與最有趣的狐猴,有一種像四足奔跑的狗,另一種是有長臂的狐猴,可能像長臂猿在樹林間擺蕩穿越。第三種狐猴像大猩猩那麼大,會爬樹,類似大一號的澳洲無尾熊。滅絕物種中還有一種土豚(一種矮種河馬)及兩種巨陸龜。

3萬年前,另一原住民也是經由印度尼西亞來到澳洲大陸,重演同樣的劇本。一些大型哺乳類動物很快先行滅絕,包括袋獅、高2米半的巨袋鼠,以及其他分別類似地棲樹懶、犀牛、貘、北美土撥鼠,或更準確地說,應是我們熟知的世界大陸動物群的混合類型。然而由於澳洲原住民抵達的時間久遠、物種滅絕歷時較長,以及相關化石與獵殺地點缺乏記錄,澳洲原住民狩獵生活的真相不明,實難以陳述狩獵的社會功能。澳洲從1.5萬年到2.6萬年前確實有段大旱災,其間極大量的動物滅絕了。我們知道澳洲原住民嫻熟狩獵,並會焚燒大片的旱地輔助搜尋獵物。他們現今還是采用此法。人類在物種滅絕上勢必扮演了某種角色,人類的影響與澳洲內陸的幹旱各自占著何種分量,以我們目前的證據還不足以下定論。

究竟可不可能評估現行的生物多樣性的喪失?

1989年,戴蒙德判決了大型動物群滅絕的起訴案。他說,氣候不可能是主犯。他問道:最後一次冰川退縮期間,氣候與植物群變遷難道只會滅絕北美洲物種,而不會滅絕歐洲與亞洲的物種?這些大陸之所以有些不同,不是氣候改變而是美洲初次有了人類遷入的緣故,這些人對付的是一群對人類毫無戒心的大型動物群。同時,北美洲的大獻祭為何發生在最近一次的冰川紀末期,第四紀終結之時,而不是在22次冰川紀結束之前的那一次呢?這再次證明,其差別是古印第安獵人的出現。

戴蒙德追問,澳洲的爬行類動物在史前人類入侵下能活下去,而同地區的較小的哺乳類動物與鳥類則否,前者是靠什麼本事的呢?最後,澳洲的幹旱內陸與雨林,以及鄰近新幾內亞的濕潤山地森林裏的那些大型動物,如袋狼與巨袋鼠,大約在同一時間滅絕,又如何解釋?

北美洲、馬達加斯加島及新西蘭的大型哺乳類動物與不會飛的鳥類的滅絕,與人類到了該處的時間密切吻合,而對於較早期澳洲的情況比較難確定。在非洲地區,人類與動物一同進化了數百萬年,其傷害較不嚴重。

從史前到現在,這部環境啟示錄中愚昧的騎士一直過度殺戮,摧毀棲息地,引進像野鼠與山羊之類的動物及其身上的疾病。在史前時代,最重要的因素是過度殺戮與外來物種的入侵。最近的幾世紀,尤其是這個世代,閃電般加速的與殺傷力最大的是棲息地的摧殘,其次才是外來物種的入侵。各項因素彼此強化,形成愈收愈緊的毀滅之網。美國、加拿大與墨西哥,在過去不久的歷史時期,已知有1033種魚類是完全生活在淡水中,其中有27種(或百分之三)在過去百年間已經滅絕了,而另外265種(或百分之二十六)很可能會滅絕。這些魚類分別登記在自然及自然資源國際保護聯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 and Natural Resources,簡稱 IUCN)出版的紅皮書上,分成各類等級:已滅絕、瀕危、危急及稀有(罕見)。

對於我們知之甚詳的魚類與所有其他生物群,人類的掠奪行為,早在史前與有歷史記錄的早期即已開始。當時人類就把大型動物在其棲息地就地解決掉。他們登上島嶼,抵達孤絕的山谷、湖泊、河川水系,該處的物種就是較平凡的植物與動物,仍因其族群較小,且無他處可退卻,也慘遭人類的毒手。現在輪到我們了。我們裝備了鏈鋸與炸藥,猛烈攻擊生物多樣性的大本營——雖然以各大陸為主,但是較次要且日漸擴張地摧毀著海洋。

究竟可不可能評估現行的生物多樣性的喪失呢?我無法想象還有哪個科學問題比此對人類更急迫與重要的了。生物學家發覺對生物多樣性喪失的概略估計都困難重重,因為首先我們對其本身就不太清楚。滅絕是生物所有過程中最費時與局部性的事件,我們無法目睹某種蝶的最後一只在空中被鳥銜走,或偏遠深山老林中某蘭花物種的最後一株,因附著的樹木頹倒而死亡。我們耳聞某種動物或植物已瀕臨滅絕之際,或許早已滅絕了。

電影《馬達加斯加3》(2012)劇照。

我們回到上次發現的地點去找,並且找了數年之後還找不到該種的個體,我們才宣布這種物種已經滅絕了。但是總還對它們殘存著一線希望。一位駕著輕型飛機越過路易斯安納州林澤的人,自認見到幾只驚飛而起的象牙喙啄木鳥,後又沒入樹林的枝葉之間。“我十分確定那是象牙喙啄木鳥,不是羽冠啄木鳥,我看到背上的兩道白紋,且翅膀上的紋帶也一清二楚”;也有人聽到了黑眼紋蟲森鶯在某地的叫聲;一位獵人發誓在西澳洲的灌叢中見到了一只袋狼。不過這些可能也只是幻想而已。

要想知道某物種是否確實滅絕了,你必須要非常了解此物種,包括它確實的分布與偏好的棲息地。你必須努力不懈,費盡心血,卻又有可能一無所獲。然而,我們不了解絕大部分的物種,甚至高達百分之九十的物種還沒有學名。因此生物學家同意,不可能知道有多少物種即將滅絕;我們經常是兩手一攤說,非常多。然而我們能做的不止於此,我們大約可以這樣說:“就我們相當了解的少數植物與動物群而言,它們滅絕的步調很快,而且比沒有人類之前快得多。鑒於許多例子的嚴重性,可稱之為臻於大災難不為過,全群都瀕臨滅絕的地步。”

生物多樣性淪喪的速度有多快?

當砍光了菲律賓宿霧島(Cebu)上的森林時,島上特有的10種鳥有9種滅絕了,而殘存的第10種也步入滅絕的危機。我們尚不知道如何借著這些小規模的整體滅絕,計量出全球物種的喪失,但是至少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因為滅絕事件確實發生了,純粹根據“面積—物種數”關系曲線,計量全球的滅絕率勢必偏低。讓我們想一想去除最後幾百平方公裏的自然保護區產生的影響:大部分的情況是原有物種的半數以上立即消失。如果這些保護區內的物種是其他棲息地所沒有的,正如無數雨林內的動物與植物所處的情況,那麼生物多樣性的喪失會難以計數地大。

我們可以從世界上許多小棲息地的滅絕事件來推演。試舉一個極端的假想例子:如果雨林內棲息的物種都是局部性分布的,如同森地內拉山脈特有植物物種一般,只分布於方圓幾平方公裏的範圍內。隨著砍除森林,物種喪失的百分率絕不會與森林面積的縮減成比例。以此類推,在未來30年間,地球的森林面積不僅淪喪一半,同時也會失去近半的森林物種。所幸這個假設有點過分,許多雨林中棲息的動植物物種,有廣闊的地理分布範圍,因此物種滅絕的速度會低於面積縮減的速度。

電影《馬達加斯加3》(2012)劇照。

因此,雨林面積減半造成物種喪失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五十之間。但是別忘記,此物種喪失的百分率範圍,只是考慮棲息地面積的影響而已,所以這個範圍是低估的。還有一些其他因素,例如,殘存林區中若幹物種,例如斯皮氏鸚鵡及新西蘭槲寄生等稀有動物與植物,也會遭槍殺與濫捕而滅絕。其他若幹物種受到外界引進的疾病、外來雜草與外來動物(例如鼠與放歸的豬)的入侵而消失。隨著棲息地日益縮減與人類侵占的增加,再次加劇物種的喪失。

現在還沒有人知道所有棲息地破壞的因素會造成怎樣綜合的影響。然而最低限度地對熱帶雨林面積減半,就會滅絕百分之十物種的關系倒是可信的。然而因為普遍較高的z值及其他尚未被計量因素的效應,真正的滅絕率在公元2022年達到百分之二十可能毫無困難,之後可能升到百分之五十以上。如果目前未能遏阻環境破壞的步調,全球所有的棲息地算在一起,喪失百分之二十多樣性絕非危言聳聽。

生物多樣性淪喪的速度有多快?我做出的較確定的物種滅絕的估計,是當雨林遭到砍伐後“最終”將發生的數字。“最終”到底是多久呢?譬如說,當某100平方公裏的森林縮減到10平方公裏時,若幹實時性的滅絕就可能發生。在理想狀況下,若各物種之間的滅絕是獨立的,整個事件的過程是以指數關系遞減。

戴蒙德與特伯(JohnTerborgh)采用指數遞減模式來解決滅絕問題。他們利用1萬年前冰川紀結束時,海平面上升切斷了小陸地與南美洲、新幾內亞與印度尼西亞大島嶼的連接。當海平面上升、海水阻隔這些小陸地時,它們便成為“陸橋群島”。例如多巴哥島(Tobago)、瑪格麗塔島(Margarita)、科伊巴島(Coiba)與特立尼達島(Trinidad)等原是南美洲與中美洲大陸的一部分,並共同擁有該大陸豐富的鳥類動物群。另一個類似的情況是,印度尼西亞的亞彭島(Yapen)、阿魯群島(Aru)與米蘇爾島(Misool)在尚未成為外海近岸的島嶼之前,是連著新幾內亞並有共同的動物群。

戴蒙德與特伯研究鳥類,因為鳥類明顯易辨,是適於用在研究滅絕率上。兩位研究者的結論相同:陸橋淹沒之後,陸橋島嶼的面積愈小,其上的物種喪失愈快。滅絕現象相當規律地采用指數遞減模式。特伯把這一分析應用到美洲熱帶地區的巴洛科羅拉多島,那是因為開鑿巴拿馬運河形成加通湖(Gatun Lake)所產生的。這個例子發生的時代不再是1萬年前,而是進行研究前50年開始計時的。已知滅絕的鳥類有13種,相當於原初所有108個繁殖鳥物種的百分之十二。

全球雨林逐年喪失的生物多樣性的絕對值,是無法測定的,即使是鳥類,這類我們所知較多的生物群,也是一樣。盡管如此,我還是得依據現今所知的滅絕幅度,做最合理的保守估計。我只談森林面積縮減而發生的物種喪失,並采用可能的最低z值(0.15)。在不包括過度殺戮或外來生物入侵的情況下,我假設在雨林內的物種數為1000萬(偏低),同時進一步假設其中的物種大多有廣大的地理分布。即使采用了這些寬松的參數,選擇這種有偏差的方式,得出最樂觀的結論,每年註定要滅絕的物種數仍有2.7萬種,每天是74種,每小時3種。

如果在無人類幹擾下,根據若幹群類的化石記錄的數目,過去的物種可以存活約100萬年,那麼正常的“背景”滅絕率大約是每100萬個生物物種,每年約滅絕一種。人類僅縮減雨林面積一項,即提高生物滅絕率1000至1萬倍。顯然我們正處於地質歷史上最大的滅絕災變之中。

作者丨[美]愛德華·威爾遜

摘編丨安也

編輯丨肖舒妍

導語部分校對丨劉軍

來源:新京報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