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黑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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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隔膜的母子

弟離去對母親的打擊,由塌天悲痛發展為對孤獨終老的恐懼,是我沒想到的。

母親得知消息幾天後就開始做些只她自己能解釋的夢:有人攆著非給她蠟燭她堅決不要,還有人非要她寫字,把她弄得兩手黑墨;兩次夢到我們家有棵大樹,快枯死了,僅剩一根粗枝丫也被人砍斷……我聽了也很心驚,但勸她是因為太悲痛心不靜才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夢。

但母親有幾十年做夢解夢經驗,她開始擔心哥的身體。

哥身體不好,母親擔心大兒子又出問題。母親說她幾回電話裏叮囑哥,沒得事莫出門千萬小心病毒,說到最後就哭:伢子,我還指望你到時候給我墳上添一鍬土的啊,你要保重啊!

母親一直是個見識不凡的農婦,唯獨在兒女觀念上不脫傳統:兒子才是自家的,養老送終是正宗,女兒給了別人家兒子,是不能依靠的。根深蒂固。

哥一向打電話少,以前是提醒幾次打一次,且三言兩語不知說什麼好;嫂跟母親無親情甚至無恩怨,又語音語言兩不通,即使當面也沒話說的,電話裏自然從無搭話願望。

可這次情況不同,天塌了,嫂至少該跟母親說一句安慰話的。

但哥嫂都習慣性沒想到。這在老家是件極為嚴重的事。長子長媳,大事當前,慰撫雙親,是責任義務,也是廣受鄉人關註的家族臉面。

但哥一直沒意識到這些。最初幾天的一日一問候電話,都是姐督促後的被動。打了四五天,母親心疼兒子電話費,叫他不用打了,我猜哥一定是如蒙大赦的心情。

母親叫不打電話,哪裏由衷,她是因為不願麻煩兒女的習慣。這種時刻,除了兒女,誰還能給她安慰支撐,何況是僅剩的兒子,長子。母親那麼疼姐,有回跟我通話,也曾抱怨姐每天跑去山上挖秋葵刨蜈蚣,她想有個人說說話都沒得。

這樣一輩子克己奉兒女的娘,她的心思你要貼心去猜。

哥電話打得稀,嫂始終沒事人樣不搭一句話,母親開始是沒直接抱怨的,只跟弟媳對比著翻出從前有限相處的種種不悅,都是雞毛蒜皮不值記掛的小事。

這個事,也成為一向大度承擔的姐和姐夫詬病哥嫂的焦點。他們不理解,都是讀過書有文化的人,怎嘛會想不到跟母親說句寬慰話呢?莫說是婆子母親,就是熟悉鄰居,也該問候一聲唦。

我說,不是認得字就算有文化,我們家最有文化的是姐和姐夫你們。姐說我是在奉承他們,她不知道我是肺腑之言。

我糾結著,幾次想給哥提醒,都被琪和琪爸阻止。

後來知道,平五一回去時跟哥視頻,母親還主動問哥,嫂在幹嘛,木呆的哥,答說在做飯就沒了下文。

母親這時忍無可忍了吧,對嫂沈默上升為誅心判斷:她一定是看老幺走噠,怕我賴到她那裏去要她養老送終……

怎麼勸母親都不聽,認為嫂就是這樣想的。

母親節將到時我又說想提醒哥嫂,琪爸說老母親在山溝不曉得麼事母親節;我說不見得,姐會收到兒女祝福的呀,他還是不讓打。

想不到節前一天,平把回鄉拍的母親和姐的照片做了個視頻放到了群裏,哥嫂都出來點了贊,我長舒了口氣:這下好了,他們肯定會打電話的了。

母親節那天我特意到晚八點才打電話,姐說幾個外甥都白天打了電話,弟媳昨晚就打了電話問候祝福,哥嫂還是沒打。

母親接電話再次坐實嫂怕她粘上的心思。母親決絕地說,她想通噠,吃好活好,哪個都不指望!

其實母親之前已不止一次跟姐姐夫說,好哦,看樣子我這輩子是賴到你們噠喲,我對不起你們,你們六七十歲的人噠還要忍我的壞脾氣……

罵哥是豬百十遍後,母親節次日我給哥打了電話。恭敬地聽了他有關疫情形勢一番宏論(哥這方面是真有見識,每聽都受啟發)後,叮囑他和嫂多加小心保重身體,然後小心翼翼地說:下次跟母親打電話,叫嫂子跟母親說幾句,母親很長時間沒聽到她聲音了,擔心呢。

哥的反應讓我意外,他溫和地答應了,解釋一句她們兩個一直說話就少,聲氣裏似有兩分羞愧。

我感動又歡喜,說是是是下回就讓她們說幾句。

前晚跟母親通話,母親劈頭就問:是你跟你哥說了麼事吧?我連忙否認,沒呀。

還沒,沒說他平白想起來叫你嫂子跟我說話?

哦嫂子跟您說話噠?說了麼事?

母親故作不屑地說,信號不好我也聽不清楚。她就是問我要不要什嘛藥,要就跟她說她買噠寄回來;還說叫我莫舍不得錢想吃麼事買噠吃;還問我想不想到城裏去玩,叫我住到他們屋裏去……

我呵呵,您聽到了不少麼。

給琪和琪爸說這事,他們一齊責我多事,但又說,老家家開心當然最好。

琪還說,其實大舅這樣是對的,少操心照顧好自己不讓親人擔心,不好嗎?

我深以為好。多希望弟還在,像哥這樣只要顧好自己,我和姐推一下動一下地偶爾關心母親。多好。

(2020.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