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小孩掉糞池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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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大賽#《回家過年》

臘八那天父親來電話,質問道,家強,還回家嗎?兩年不回來外面幹啥呢,今年再不回家過年就當沒爹娘了,永遠別回來了。

說完,父親沒等我回話就掛了電話。

我在手機裏隱約聽到母親哭泣的聲音,讓我跟二孩說兩句……放下手機,我陷入沈思,一晃我又兩年沒有回九層臺了。

我狠下心來,今年我一定要回家過年,但在臨走之前我要與蓮翠說一聲。

在一個小巷的飯店裏我找到了正在低頭摘菜的蓮翠。她前額的頭發順勢垂了下來,把眼睛剛好遮上。

我伸出了手像往常一樣幫她撩了一下頭發,手剛觸到她的臉,就被她擋了回去。

家強我們分了吧,我配不上你,人家是黃花大閨女。

蓮翠,我兩年沒有回家,我想回家過年,你等我年後回來再解釋行嗎。

解釋嗎?俺明白,領著你的胖鈴回家過年,還讓我等什麼。說完,蓮翠捂著臉哭著跑遠了。

起風了,小巷裏的垃圾吹得到處都是,我緊緊地裹了裹棉衣,用腳狠狠踢著這些在寒風中呻吟著的垃圾,無聊地走出小巷走到街上。

五年了,這座城市對我來說是那麼的熟悉,熟悉的是這裏的工地、廠房、店鋪都曾留下我辛苦勞作的身影。

大伏天,我鉆進了下水道去挖汙泥,裏面臭不可聞但我揮汗如雨地幹著;臘月天,我又站到新建的高樓上,迎著寒風手裏拿著焊把子。

我就這樣無怨無悔地幹著,可我無論怎樣地為這城市付出,依然感覺是這座城市的陌生人,陌生來自於那城裏人看我們的目光。

每當我與工友二光逛商場時總能聽到服務員背後指指點點,看緊點,那倆農民工像小偷。

這之後,我和二光都狠心去大商場買了城裏人穿的行頭,為了讓人家看得起我們,不讓人再說我們是農民工。

呵呵,結果,人家背後還是朝我們撇嘴,倆農民工,窮燒包。

唉!哥,這就是命,誰讓咱生在農村是農民呀!二光嘆氣道。

人是講究出身的,你生在城裏是塊狗屎也是香的,你生在農村就是饃饃也是臭的,這讓我在城市裏更加自卑,找不到一絲絲的溫暖。

此時此刻,我想回家,回到遠離城市塵囂的山村,就想聽一聽母親的嘮叨。

火車站,我排了很長時間的隊才買好了回程票。

坐在候車室裏,看著那些忙碌回家過年的人群,我記得當年高中老師曾說過,如果一個人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我現在也回鄉了,可我的富貴在哪,五年過去了,我來時拿的鋪蓋卷只是換成一個大蛇皮袋。

來時兩手空空,走的時候還是兩手空空,農民工想翻身太難了。

回家能幹什麼,是未知數,可是不回去,就這樣一直居無定所地漂著。

在城裏買房子那是天方夜譚,在一起的工友沒有一個在城裏買房,甚至包工頭劉老三也住工地工棚。

一提起劉老三,我恨不得現在去殺了他。這個瘸腿的劉老三不想讓我回家過年,因為現在房價上漲得厲害,開發商把工期安排得很緊,就是年關也不放假。

工地裏能拿起電焊把子的人不多,況且我又是他手下最能幹的人。我剛給他說,想回家過年。

他的臉一沈說,年有什麼過頭,在這好好地幹,等這批活完了,讓胖玲跟你一起回去。

不提胖玲還好,一提起她,我的血就往上湧,大聲說,我必須回家過年。

劉老三臉一橫說,小子翅膀硬了是吧,想回家過年,就別想領工錢。我的工錢都是壓在劉老三手裏,一般到工期結束才給算賬。

我只好無奈地低頭幹活,拿著焊把在一根鋼管蹲下來邊焊邊在心裏罵,劉老三你不得好死。胖玲,老子惹你了嗎。

胖玲也是在這個工地上的,她是劉老三的小姨子。

說實話能被她相中是一種榮幸,這樣就和劉老三攀上了親戚,以後也能跟著包工幹活了,錢也比這掙得多,我也曾幻想過這種美好的生活。

可我知道一件事後,就讓我感到無比的惡心。這件事是給二光傳的,他說,劉老三和胖玲相好。

我不相信。一天晚上,他讓我去劉老三宿舍的後面。宿舍都是保溫鋼瓦搭建的,順著空調眼就能看到人影。保溫鋼瓦根本沒有隔音,能聽見裏面人說話的聲音。

玲,你看姐夫給你買的新手機。劉老三說道。

姐夫,這都快兩個月了,你快想法。胖玲回應道。

你放心吧玲,我已經給你想好了。這胎肯定是兒子,你姐給我生三丫頭,明媒的閨女偷來的兒,你一定給我保住。

我的臉凝固了,心裏就像打翻五味瓶。

因前幾天,劉老三神神秘秘地跑來問我有女人了嗎?我說沒有。他十分淫蕩地笑著說,小子有福氣,我家娘們讓我在工地上給胖玲找個婆家,沒想到她一眼就相中你了。

你也知道,胖玲和我的親戚關系,放心,在這好好幹,我虧不了你們,但你小子什麼都要聽我的,等活一完,我就給你們操辦。

原來他們還有這麼一回事。這個劉老三真他媽可惡,讓我當替他當王八。

自從劉老三和我說完之後,胖玲還真對我有意思,看見我幹活,她都有意無意地跑過去和我說話。

家強,你看我新買手機,你的微信號多少。

我沒有微信。起來我要幹活。

怎麼能沒有微信呢。我給姐夫說說,把你調到料場去。

謝了,咱就是出力的命。我戴上防護罩冷冷的回答道 。

不理你了,你這人陰陽怪氣的。胖玲嘟嘟囔囔的走了。

這時,二光從旁邊跑了過來說,哥,我看見好幾回,胖玲沒事都找你玩,這小娘們是不是看上你了。

能被這小娘們相中,那不是掉進福窩裏了。

福個屁,那不是給劉老三當王八。

都什麼年代了,女人,又不是饅頭吃口少口,王八就王八,只要活著不受罪,哪怕什麼。

真是二桿子,怎麼不與時俱進呢。你的蓮翠還不是站街的。

滾熊。我氣地站了起來。

哥,你別激動。

二光哼著他的歌走遠了:三斤葡萄二十顆棗/妹子的好心我知道/抱定哥哥親一個/一肚子冰疙瘩化成了水/叫一聲哥哥……。

在決定回家過年後,我和劉老三徹底鬧翻了。

平時,我就看不慣劉老三蠻橫的樣子,已經受夠了他。

臘月十二,我又找他要工錢說回家過年,他還是不給結。他指著我罵道,放著黃花大閨女不要,非要找那只雞,胖玲那點配不上你,真是他媽腦子進水了。

我給你說趙家強,想在我幹就聽我的,年後帶胖玲一起回家,我給你雙份工錢。

不想幹,現在給我滾蛋,不信我還治不了你了。劉老三的狠是在附近工地出了名的,看來我想在劉老三這兒混下去,必須找胖玲結婚。

我把包一卷,老子回家過年,決不能替人當王八。

我坐在火車上,慢慢地閉上眼睛,開始想念著蓮翠。都怨自己那天晚上,把劉老三給我介紹胖玲的事說給她聽了,她聽了之後沒有言語,只是緊緊地抱著我。

她知道,我們是沒有結果的。

一夜,我們沒有說一句話,沒有流一滴眼淚。

的確蓮翠像二光說的那樣曾站過街,或是被劉老三嘴裏罵得那樣。

但這一切都並不影響我對蓮翠的喜愛。

我和她是在南街相識的。在這個城市裏有眾多像我這樣的打工者,遠離家鄉到城市混口飯吃,很少有帶老婆的。我們都是正常的成年男人。

在城市的南街有許多女人都打扮妖艷,站在南街兩旁梧桐樹下。

大家都不用語言交流,都心知肚明想要什麼,只要商量好,就可以消失在各自出租屋或者南街不遠處的公園裏。

我和二光一發工錢就會去南街逛逛。

假如一個城市沒有這種光怪陸離的霓虹燈,沒有這些打扮嬌艷的女人,那麼這座城市會在我們眼裏失色很多的。

在南街眾多的女人中,我一眼就相中她了。而蓮翠就用白手絹紮著簡簡單單的馬尾辮,害羞地躲在樹叢中。

在出租房裏,她表情像木頭一樣,俊俏眼睛寫滿了無奈。我控制住自己,我不想粗魯地對待她。

我給她說,陪我說會話,但錢我會照付。

蓮翠很厭倦看了我一眼,說,大哥,文化人吧。

為什麼會這樣說?

因為有文化的男人都這樣,先談感情,喜歡傾聽別人的痛苦,,用我們的不幸博取你們的同情。大哥,這樣太累。

我真不是文化人,我是打工的,你看我的手。

打工的那還不趕緊的,那你還裝什麼文化人。

我很尷尬地站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

一切過後,我說,我還會找你的,這是我的手機號。

她無所謂的走了。

讓我心裏很不舒服。

從此後,只要工地不加班,我就去南街找她,我們成了朋友。

我對蓮翠說,人生最痛苦事,就是感情。有的得不到,有的是怕失去,有的扔不掉,還有的就是忘不了。對於你,我是忘不了。

蓮翠躺在我懷裏說,我有什麼你值得忘不了呢?

我說給你聽,因為你使我想起,我的青春。

那年,我高考落榜,心裏很是失落,只好在山裏放羊。每天,總能碰見一個女孩,坐在樹蔭下的一塊石頭上,安安靜靜地看書。

女孩用白手絹紮著馬尾辮的。我就在遠處看著她,看得讓我著迷。

真想過去問她看的什麼書,告訴她,我也喜歡看書。山風有時會吹亂她手裏的書,她就會停下來,用手梳理一下頭發擡起頭向我這裏望望,樹蔭下的她是那麼美。

沒過多長時間,這個女孩就消失了,我不知道她來自哪裏,又去了哪裏,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於是我就跑到她坐的那塊石頭上哭泣。

我的青春只留下了一個用白手絹紮著馬尾辮的女孩。你和她也一樣也用白手絹紮著馬尾辮,你可能就是我苦苦尋覓那個女孩。

在黑暗中我聽見了她的哭泣的聲音,家強,我不是,那個女孩是幹幹凈凈。

我抱緊蓮翠說,蓮翠你的心是幹凈的。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我點點頭。蓮翠說起她的過去。

蓮翠從小就在尚湖長大,和父母一起在船上生活。每天打魚摸蝦,日子過得簡單而又平靜。

十九歲時,她和一個跑船小夥成了親。開始倆人還很恩愛。

可是,幸福的日子沒過多久,她的男人在船上學會了賭博,只要一輸錢,就喝醉酒打她,包括她懷孕時,男人都不放過她。

她想以後有了孩子男人會變好的。但不幸降臨在她的身上。

她生了個腦癱的女娃,可能是男人喝酒或者懷孕受到驚嚇造成的。為了給女兒治病,她不止一次地給男人下跪,男人最終同意上這座城市給腦癱女兒治病。

由於治病花的錢太多,再加上治好的希望渺茫。男人主張放棄治療,回家再生一個。可蓮翠說什麼也不願意,就和男人吵了起來。

男人一生氣,把她娘倆一扔就沒有了蹤影。蓮翠家也沒有了,只好自己承擔起女兒的治療,於是在這城市裏租了一個地下室,邊站街邊給女兒治療。

在一家簡陋的私人康復醫院,我見到蓮翠四歲的女兒丹丹。不會說話,不能站立行走,見到了蓮翠,只能吱吱呀呀說著誰聽不懂的話。

蓮翠單膝跪在丹丹面前,用紙巾擦去流下的口水。蓮翠說,醫生說丹丹治愈希望只有10%。哪怕只有1%我不想放棄。我拍拍了蓮翠的肩膀,表示支持。

絕不再讓蓮翠出來再站街了。只要有我在這兒,我是個男人,我要承擔起蓮翠的苦。

花錢如流水一樣,我每天都會加班多掙錢,只要一發工錢,我會全部交給她,蓮翠作為回報,除了身體,還有熱乎乎的飯菜,還有那勝似妻子的關心,我找到了那種家的感覺。

我有時會做夢,夢見蓮翠穿著我們當地男女訂婚用的紅棉襖,來到我的面前,問我漂亮嗎。

我剛想點頭,身後的燈亮了,那麼多人,那麼多人用手指著蓮翠說,她是“站街”的。我的夢就這樣被嚇醒了。

臘月二十三我到家了。正好是小年,父親已經準備好供品讓我跪在竈臺前祭竈神。

母親在旁邊看著我就不停地擦淚,說道,二強,好好地給竈神磕頭,好讓他到上天給你說說好話早點找媳婦,唉!你哥二胎又生個閨女,能不能要還是未知數,

你讓娘怎麼在九層臺怎麼擡頭,咱家可是趙家長支。這次讓你回家過年,你表嫂有一遠房親戚也在外地打工,女孩比你小兩數,正好過年回家你們見見面。

我一聽又是相親見面很煩,生氣道,我不見。

母親聽我說不見後,直接哭出聲來,老天啊,我不活了。我趕緊地起身拉住母親,一桌的祭品都碰撒在地上。父親急忙往桌拾,天神老爺,得罪了呀!

唉!見吧。

躺在家裏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答應母親後,我更加痛苦,望著窗外的寒星,難道我就像我的父輩一樣在山村生活一輩了,在這裏結婚生子。

當年,高中畢業沒多久,母親就到處托人給我介紹對象,媒人一聽說是九層臺在山窩裏就連連搖頭。

好不容易有一家答應見面,我跟母親去了媒人的家裏,媒人拉出一個女孩,精神明顯不正常,一張嘴口水流了出來。

我被嚇得不敢多看。母親問道,能生養嗎。媒人點點頭,並說只要兩千。回來之後,我一想到要與這樣的人生活一輩子,不寒而栗,如同一生生活在漆黑無望中。

我夢想的妻子是那個紮個白手絹的女孩。之後連夜逃去城裏打工,就是想改變自己的命運,逃離這封閉的山村,可是在外面轉了一圈後結果又回到了原地。

在恍惚中想起了劉老三承包商的那張黑臉;想起了蓮翠站街的樣子;想起了丹丹那無助的手;想起了那城市霓虹燈。

年三十,幫母親一塊包餃子。母親說,二孩,你給娘說實話,在外面有女人了嗎?你可是娘的大心思,都快三十了,連個家都沒有。

你哥二胎又生了個女兒,你又沒有媳婦,你讓娘怎麼在村裏擡頭。母親說完就抹淚。

娘,大過年哭啥呢。我無奈道。

二孩,爹問你手裏有多少錢,過了年,爹準備把咱這個老房子給翻蓋了,好給你結婚用。

現在給女方的見面禮都要好幾萬,爹一下著真拿不出這麼多錢。

我把頭低下了,沒敢接父親的話。因為我打工掙的那幾個錢,都給蓮翠讓她給丹丹治病用了。

看到我沈默不語。母親一旁插話說,別難為二孩,二孩想上城裏買房子,不想在村裏蓋。

年夜飯吃得很沒有意思,父親身體不好沒有喝酒,我一個人也不想喝,哥也沒有過來陪父母吃飯。

從我回來只見過哥一面,在路上打個招呼就過去了。

聽父親說,哥又包了幾畝山地,準備開春再種蘋果樹。天天在山上忙得昏天暗地的。

我想起在工地與天南海北的工友一起吃年夜飯興奮的場景,這個時候再摳的包工頭都要大出血,菜成盆地端,酒成箱的搬,

大家一起吹牛、拼酒、唱歌,喝多了哭啊笑啊罵啊,一年的辛苦,一年的付出,一年的不滿,在此時全都發泄出來。

自從認識了蓮翠我就不再工地吃年夜飯了,在蓮翠的出租房裏,她已經準備好了酒、餃子,我們喝一口酒就親一下,無論北風刮得多響,雪下的多大,我們的心裏都是熱乎乎地,像蜜一樣甜。

我的眼圈濕潤了,忽然想起了蓮翠,此時她在忙什麼,丹丹呢也不知怎麼樣了,手機拿起又放下,發的祝福短信也沒有回,我想給她打個電話,但又不知說什麼,也許我和蓮翠就這樣了。

年初一,我放過鞭炮後,祭拜完各路神仙,再給父母叩拜一下,我就去給本家長輩拜年了。

哥哥與嫂子應該第一時間給父母拜年的,結果也沒有來,我父親準備給侄女壓歲錢在手裏攥了很久。

我先給四爺去拜年,四爺是村裏的少有讀過四書五經的文化人,我父親那一輩認識的字都是四爺教的。

四爺,過年好。我叫到。

老爺子正坐在躺椅上喝酒。

唉!二孩來了。兩年多沒見了,在哪發展呢。

我在外面瞎混,四爺身體還好吧,小叔沒回來過年。

他回來做什麼,外面花花世界,忘根嘍。

你可以去南京跟他一起過,南京多好啊,六朝古都,秦淮人家。

一把老骨頭,還秦淮人家呢。看不慣的事太多,我就想不明白,掙那麼多錢做什麼,生不帶來,死不帶走,還不造福百姓。

四爺喝了一口酒說道,獨樂樂與眾樂樂,孰樂?很多人都不明白。不以為自己做的好事沒有人記得,更不以為自己做的壞事沒有人看見。

三尺頭頂有神靈呀!古有三畏,畏上天、畏大人、畏聖人言。現在的人還怕誰?你看看現在,商人沒有道德底線,官員沒有政治立場,老師不能為人師表,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我搖了搖頭。

道德教育跟不上,從小學開始就教育孩子上學是為了自己的前途,為了名,為了利,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上學是幹什麼的,是學做人,學做事。我一直提倡,要在小學生中教《三字經》《道德經》《論語》等古人聖賢書,都說我愚腐。

唉!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呀。

老人嘆息著。二孩,你看看咱村裏還有多少年輕人在家,都走了,都去城裏打工了,一個村莊如果沒有年輕人就是沒有血液,沒有激情。

可你們在外面真的能安家嗎?你們的根在這裏,在外長長見識就行了,二孩,還是回來吧。

四爺伸出幹枯的手握在我的手上,說道,再過幾年我們都死了,九層臺就沒有人煙了。

從四爺家出來後,我的心是很煩亂的。

走在村裏再也聽不到那徹夜不停的鞭炮聲,發現許多人家鎖著門連門神都沒有請,原來都去外地打工。

腳下還是泥土路,旁邊的老樹也都枯死,已經找不到成群孩子在村裏搶炮打架的聲音,也看不到一村人蹲在外面吃餃子互相道新年好了。

五年了,城市在日新月異的發展,而我生活過的村莊卻一天天地衰老下去。

年初七,去北山的表嫂家與那個女孩見面。

表嫂正在家裏與幾個女人打麻將,表哥也出去打工沒有回來。

表嫂見我來了說道,家強,有煙嗎。我搖搖頭說不抽煙。

表嫂說,打了一夜牌沒有煙了,麻煩兄弟去小賣部買兩盒煙,等我下莊給你錢。我只好去給她買煙。

等她打完牌起場,我說明來意。

表嫂大叫道,光打牌了,忘了,這就給小麗打電話。

沒用多大會,一個穿著入時女孩走了進來。這麼冷的天,她只穿一個大紅毛衣,腳上一雙到膝蓋的黑靴子,露著大白腿。

紅色的頭發像波浪一樣垂在肩膀上,臉上像面一樣白,兩只眼睛抹得烏黑。一進屋就嚷道,姨,你家wlan是多少啊,朋友一會找不到我會生氣的。

等會,我給介紹下,這是我表弟趙家強,剛在外地回來。她叫小麗,也是過年回家的,你們倆人聊聊吧。

哦,不好意思啦,等我連上網,我們再聊。

我只好像傻子一樣等她,只看一會在手機上飛快打字,一會用語音發信息,半個小時才忙完。

哇,你等這麼久,你微信多少?我們可以用手機聊的。

對不起,我沒有微信。我掏出老式手機給他看。

操,都什麼年代還用那個機子,沒有微信怎麼溝通呀,真是老土。

這樣吧,我把條件說一下,見面禮八萬一分不能少,三金要足,不和老的一起住,不要幹涉我的生活。

要不是家裏逼,我還想再玩兩年,你考慮一下吧給我姨回話,我還要去見另一家,真煩呀!拜拜。

拜……拜。我楞半天才回過神,那個叫小麗的已經像風一樣飄走了。

你不知道,現在農村的女孩子都很搶手,這次見面還是人托人臉托臉才見的,你回去給我姑說一下女方條件,如果可以,我好給人家回話,你們好再接著深入,

家強,不是嫂子說你,都什麼年代了還用那個手機,連微信都沒有,怎麼在外面混的呀,我們平時打個麻將都用微信喊人,死腦袋疙瘩光會省錢那個女人會喜歡,給你煙錢。

不要了,謝謝嫂子了。

我不留你吃飯了,我要睡覺,晚上好再練練。

臨出門時,我聽見表哥兩個孩子正抱著表嫂腿哭,說餓。表嫂掏出一把錢扔給一個比較大的孩子,說,去小賣部裏買方便面吃,真是餓死鬼托生的。

看到此景,我頭也不回的走了。從北山出來,我的心情很復雜,我以後結婚生子,也要出去打工,家庭能有什麼幸福感,孩子能有什麼溫暖,村莊已經變得陌生了。

回到家裏母親就問我見面怎麼樣。我說黃了。

怎麼黃的。母親焦急問道。

見面禮要八萬,跟搶劫一樣,還要像祖宗一樣供著。她不黃我也要黃。

八萬,這個事我和你爹商量一下,千萬別回絕表嫂。母親很沈重說著。

什麼啊,回絕了。我生氣道。

夜裏,我聽到母親與父親商量道,八萬,咱手裏還有四萬,過了十五,有個想買墳地相中咱家那個山地,能賣個萬把,家強手裏再有點,

我們再問親戚朋友借點,應該能湊夠,你說呢,老頭子,他表嫂說了,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家強趕年都快三十了。

父親沒有言語。

我門口應道,娘,你別費心了,賣了地,咱吃什麼,借了錢怎麼還。我已經回絕了。我不找媳婦了。

母親一聽說我不找媳婦了,從屋裏跑出來,一下跪在我腳,哭道,就算娘求你行嗎,錢的事不要你問,債我們還,你只要給我們找個媳婦就行,如果再說不找了,我就死給你看。

我沈默著,扶起了娘。夜那麼深,那麼靜,我久久不能合眼。

娘借錢給我做彩禮的事,驚動了嫂子。因為她向我哥借錢了。

正月十四下午,我正和母親一起掏糞池。嫂子急匆匆地跑來,一見面,就朝我和母親叫罵道,

你個老貨還有臉向趙家國要錢,我們欠你還是該你的,當年給我一萬見面禮,老二一下給八萬,這才幾天,老大不是你生的,是石頭蹦出來的嗎。

他大嫂聽我解釋。母親向滿臉橫氣的嫂子賠笑著。

我不就生兩女兒嗎,你背後給我臉看,是我讓你們老趙家絕後嗎,是你們趙家國沒本事,一臉窩囊樣。

還有你二孬熊,有本事在外面找,回家算計我們幹什麼,我憑什麼給你出一萬,光棍樣。

我一聽到大嫂如此辱罵我和母親,血往頭上衝,手裏拿糞叉著,兩眼瞪圓圓的。

大嫂一我來勁了,反而更咆哮起來,老二你叉死我,今天你不弄死我,你不是人養的,我早就活夠,你們家就該絕戶。她把所有難聽罵人的話全罵出來了。

墻外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此時的我腦子一片空白,我氣的渾身哆嗦,我揚起了糞叉。母親這時一把抱住,二孩快回屋裏,聽娘的話。

我走。我怒吼道。我把糞叉用力扔在地上,甩開了母親,頭不回的走了。

下了九層臺,還能聽母親哭泣的聲音,二孩,你給娘回來。

躲在縣城裏的小旅館裏,我不停的抽煙。回家過年亂成了一團麻,可是在城裏我找到什麼,來城裏幾年這裏的一磚一瓦有我的嗎。

真像四爺說的那樣,我的根還在山村裏,在那個叫九層臺的村莊裏。

我滴下眼淚,這個年過讓我最感到刺骨的寒冷。

此時,我想抱緊蓮翠,只有蓮翠能給我溫暖,這溫暖就是我盼望許久家的溫暖。

我已經下定決心,我要給她一個驚喜。就是給他買一件我們這兒訂婚用的紅棉襖,我要正式向她求婚,抱著丹丹和我一起回家。

不用在乎別人的目光和言語,我要和她回到九層臺,回到屬於自己的家。

手裏抱著給她買的紅棉襖,我趕緊租車去了曾經打工的城市。

沒想到蓮翠租住的地方房門緊鎖著。去飯店,老板說她辭職了。

打手機,停機。去那家私人兒童康復醫院,我焦急的問道 ,那個叫丹丹的孩子呢。

大夫說,應該是死了吧,孩子沒過年就不行了,被那個女人抱走了。

去了哪裏?我大聲地問道。

誰知道,你去別的地方打聽。

我失望地從醫院裏走出來,一路上我不停的喃喃自語,蓮翠啊我對不起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能幫你一下,你為什麼不和我聯系。

都怨我不在你的身邊,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我一定要找到你。

在這座城市裏,蓮翠可能出現的地方,我都找了個遍。包括所有南街的女人我都問了一遍,但蓮翠音訊全無。

在一個出租屋我竟然碰到二光。他穿著嶄新的衣服,剃著光頭,正在搖頭晃腦打著手機。

二光。我叫道,你見過蓮翠嗎。

哦,家強,你個狗日的還回來,跟我幹吧,剛包一工地。

幹活的事,以後再說,你在這見過蓮翠嗎。

啥蓮翠的,唉呀,這兒年輕女人多的是,等你有錢想包誰就包誰。

給你說一聲,過完正月,我和胖玲要結婚了,抽空喝喜酒去,這我新手機號,找不到地方幹活再與我聯系。

二光開著劉老三的爛面包車揚起很大塵土跑遠了。

我整個人被汽車揚起的塵土包圍著。我什麼都看不見了,我什麼也聽不見了,我呼吸著這城市的塵埃,品嘗著城市塵土的味道,嗆人、燥動而苦澀。

蓮翠,蓮翠,你到底去了哪裏。大聲呼喊著,除了汽車發動機的轟鳴還有路人大聲叫囂,沒有人能回答我。懷裏抱著的紅棉襖被我用力扔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落在一遠處的垃圾堆上,顯得無比鮮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