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摘桑葚吃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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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夾道

當年的遊船

當年的萬佛樓

母親帶孫輩重遊北海

闡福寺,曾經的少年科技館

北海和景山

◎徐鐵猊

北海是北京最美的公園。

我從小住在北海附近,與這座公園有著不解之緣。

我一歲時從哈爾濱到了北京,住在地安門內油漆作甲32號。油漆作胡同在明代為內官監油漆作坊所在地。清遜帝溥儀的英文老師莊士敦曾住在油漆作一號的大宅子裏。油漆作東頭是地安門內大街,往西往北經過幾道彎,與西樓巷和恭儉胡同交匯之後,就到了地安門西大街。再往西一百米左右就是北海公園北門。

北海始建於遼代,遼南京與金中都的城址都在北京西南,今天宣武門、廣安門一帶。北海是遼、金的皇家郊區園林,一如頤和園之於清,不過一個在皇城西北而另一個在皇城東北。元代以後,城址的遷移把北海圈在緊靠皇宮的城中心。明清時期,北海經過大規模營建,逐漸形成以佛教文化為基調的皇家園林,特別是順治時建了藏傳佛教的白塔,其規制及獨特格局便最終確定。不過,歲月和災禍饒不過某些建築,比如北海西北一帶的大佛殿、萬佛樓,燒的燒、拆的拆,都沒了蹤影。

北海是皇家園林,原本與普通民眾沒有關系。清末民智漸開,1905年時朝廷中已有大臣提請效法西方開辦公園的奏議。1911年辛亥革命掀翻了清朝統治,1925年,北海成為對公眾開放的公園。

兩條路線各有千秋

再開放也是要門票的。小孩兒沒錢怎麼進去?北海東面的圍墻有一段可以攀爬。從北海幼兒園東北墻角開始,往南一直到陟山門,圍墻與民房是分開的,形成一公裏多長的夾道,叫北海夾道。夾道非常偏僻,其中有一兩處可以借電線桿爬上墻頭,裏面正好是濠濮間東邊的一溜小土山,墻頭離地面不高,跳下去摔不著。秋天去更好,下去就可以在墻根逮蛐蛐兒了。

北海夾道裏有幾座冰窖,每年冬天北海湖面結的冰,有一部分要被鑿成七十厘米見方的冰塊堆放在這些冰窖裏留著夏天用。那時的冬天比現在冷,冰凍差不多有一尺厚。我們路過冰窖都要去撿些小冰塊兒當冰棍兒吃。現在的北海夾道已經被堵成一段一段,一點意思都沒有了。恭儉胡同那兒的一個冰窖聽說原來是給宮裏用的,現在改建為一家餐廳。

1958年,我母親被招進北海公園工作,我有家屬證可以免費入園,但翻墻的勾當並未就此結束。夥伴們一起進園,我還是要跟著翻墻的。

北海足夠大,足夠我們這些孩子玩。

北海有四個門。正門在正南邊,緊挨著團城。西南還有一座西門,在北海大橋西邊,再往西就是北京圖書館了。東邊的門叫陟山門,隔一條小街直對景山西門。北邊的門在北海幼兒園西邊。

如果從北門進園,有兩條遊玩之路。一路向西,有靜心齋、西天梵境、快雪堂、九龍壁、五龍亭、闡福寺、小西天、萬佛樓等景致。一路往南,有畫舫齋、濠濮間、紅領巾水電站、兒童遊樂場,過了陟山橋就到了瓊島,那裏有白塔、永安寺、半月城、雙虹榭、閱古樓、慶宵樓、漪瀾堂、長廊、假山、悅心殿等。這兩條路線各有千秋,一時竟說不出哪邊更好玩。

西線相對空曠。靜心齋和西天梵境不開放,分別被中央文史館和北京文物工作隊占用。快雪堂、萬佛樓不開放,而小西天也只剩下空空的一座方形大殿。闡福寺則改為了北京市少年科技館。

東南那條路,畫舫齋不開放,濠濮間像是江南園林,山水、廊榭、曲橋,是個非常有意境的去處。瓊島正北的漪瀾堂成了仿膳飯莊,牌匾是老舍題寫,不吃飯你也進不去。白塔是個只可遠觀不可近取的地方,到了塔下你反倒什麼也看不見了。假山好,那裏有山洞,很有神秘色彩。

白塔十足壯觀也十足奇特,只不過大家見慣了便作尋常看待了。有一年大修,腳手架把它包圍起來,母親曾經上到白塔的寶頂之上,還照了幾張相。平常我們看到的塔頂像一個元寶,又像一座跣坐的佛像,其實它是一座鎏金日月火焰寶珠塔剎,十分巨大,從照片上看,它比我母親高了許多。可惜,現在那兩張照片找不見了。

母親工作在文化班,那個班專門負責公園裏的各種文娛活動。我記得他們搞過河燈、冰燈、化妝滑冰等活動,還有一個評劇團和一個相聲團常年在萬佛樓演出。瓊島東南角還有個小文化廳每晚放電視,那時電視是新鮮玩意兒,家裏沒有,要看只能花錢看,五分錢一張票,從晚七點看到晚九點。母親經常在那裏值班,我去看電視完後就和媽媽一起回家。

萬佛樓上除了塵土什麼都沒有

評劇、相聲的演出劇場在萬佛樓一層,舞臺在大殿東頭。有一次白天沒有演出,我偷偷從樓梯爬到了萬佛樓的二和三層,上面除了厚厚的塵土什麼都沒有。有幾處樓梯斷了,爬上爬下很難。1965年,萬佛樓拆了。那時我在上高中,已經很少去北海,錯過親眼見證的這一時刻。

我喜歡萬佛樓,喜歡一遍遍看《無雙傳》《楊三姐告狀》,甚至喜歡樓上那些厚厚的塵土以及院子裏那棵高大的桑樹。樹上結的桑葚很甜,但不小心會有熟透了的落在衣服上,弄臟的衣服還得媽媽去洗……如今萬佛樓沒了,大桑樹沒了,媽媽也早已離我而去。

萬佛樓東邊是闡福寺,它是北京市少年科技館。科技館有很多活動小組,想參加必須經過考試。按本意我很想參加無線電組或航模組,但自己要有錢買零件和工具,我沒錢,只得報了一個不花錢的數學組。報數學組的人非常多,經過幾撥考試我竟然考上了。每周參加一次活動,內容都是比課本難得多的趣味數學,對開闊思路、提升智力確有幫助。我至今清楚記得,當我把科技館的錄取通知拿給媽媽時,她是多麼高興。

上高中以後,我每次都利用寒暑假在北海勤工儉學。寒假在冰場,磨冰刀、租冰鞋、掃冰場。記得那是1966年末的冬天,“文革”已經進入第二階段,冰場能開也算是奇跡。除了北海,什剎海也開。記得當時有人說過“蘇聯的舞場、中國的冰場”,冰場的確是中國最開放的遊樂場所。但那裏經常會有打架鬥毆現象,除了“拍婆子”就是搶冰鞋。當時的市場上根本不賣冰鞋,媽媽說:“一共就那幾雙鞋,不搶哪兒來去?”北海冰場因為在公園之內還不算亂。而我每天能掙五毛錢。

暑假時我在遊船碼頭勾船。遊船最怕有人落水,我就跳下水救過一個小女孩,當時想應該有人會來感謝我,結果人家一夥人一句話沒說,攙著嚇壞了的女孩都走了。

遊船還怕刮大風,一刮風會把船吹到岸邊,人們只得棄船上岸。我們可就慘了,要劃著船到處搜羅棄船,再拴起來劃回碼頭。我曾經在風停後一個人拴著二十條船從北岸劃回南岸。

遊船還怕下雨。雨後船艙積水,晴天時我們要用小鐵簸箕一下一下淘出來。又累又曬又蒸,這是最苦最無聊的活兒。

一起勤工儉學的學生有六七個,每天收工都很晚,凈園後燈都關了,整個公園漆黑一片。我們劃上兩三條船從南岸去到他們住宿的東岸船塢,我和幾個喜歡遊泳的幾乎就是遊過去的。這些實在令人難忘。

大老黑和大老黃

1968年年底,我和大妹去山西插隊,緊接著小妹也去了內蒙古兵團,家裏只剩下母親一人帶著13歲的小弟。1969年春天,原本經常有書信的母親忽然沒了音訊,我和大妹非常不安,決定由我一人回北京看看。

1958年是母親生活最為艱難的時刻。她剛離婚,沒有工作,還要養活自己的母親和兩個孩子,僅靠離婚的孩子撫養費根本不夠。她必須出去掙錢,幸好找到北海公園的這份工作。她非常珍視這份工作,瘦弱的身體付出了超出常人的努力。她每年都是先進生產者,每個月都會得到16塊錢的頭等獎。她必須要這16塊錢,沒這16塊錢全家幾乎無法維持生活。後來她又把我和大妹從我父親那裏要了回來,全家六口人就靠著母親每月50元的工資和16元獎金,但那幾年卻是全家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家裏養過一只貓,黑色,長毛,白蹄白嘴白鼻梁,非常好看,我們叫它小虎。但家裏的變故,人還不知怎麼活,貓就更別提了,於是母親決定把它偷偷送到北海職工食堂,算是給它找條活路。小虎很聽話,裝在布袋裏一聲不吭,到了食堂後院,雖然非常害怕,但母親一轟,它就躲到雜物堆裏去了,以後很長時間也沒再見到它。

又過了一兩年,全家人都以為小虎早死了。但有一次北海員工在食堂院子裏開會,忽然一只黑貓跑進人群,找到坐在那裏的母親,用頭蹭母親的褲腳。那貓毛特別長,像是披頭散發,母親不敢確定它是不是小虎。貓蹭了幾下,忽地跳上墻頭,走了。別人跟母親說,這裏是有只黑貓,平時見人就跑,今天不知怎麼不怕人了。母親沒說話。

那時已經1972年,我因病、小妹因工傷都回到北京,小妹還從別的孩子那裏救下了一只被人欺負的大黃貓養在家裏,但我們誰也沒有忘掉小虎,雖然不敢肯定北海的那只貓就是小虎,但還是決定把它抱回來。一次母親又遇到那只黑貓,它竟聽話地讓母親抱回了家。

到了家,剛把黑貓從布袋中放出時它非常恐懼,大黃貓也特別不友好,弓著腰發出嗚嗚低吼。黑貓一下子鉆進床底,也向黃貓嗚嗚地叫。我想把黑貓從床底下弄出來,剛一接近它,它竟然一下子躥出床底又躥出屋子,等我追出去,只見它從小胡同口電線桿飛快地竄上房頂,不見了。全家人非常著急,都後悔把它弄回來。心想這下它不知要淪落何處,反倒害了它。

又過些天,母親在食堂的房頂又看到一只黑貓,叫它小虎,它馬上回頭,果然是它,它竟然跑了三四裏路又回北海了。更神奇的是,過了些天,它自己回家了!

黃貓被訓斥不許與黑貓打架。明爭沒有了,暗鬥還是不斷,但總體上相安無事。它們都很能幹,各有各的絕招。老黃曾經在一天夜裏偷回一大塊牛肉,大到它叼不進貓洞。於是它先進來,再從裏面把肉從洞口拽進來。老黑會抓鳥,它逮到過一只大喜鵲。更有意思的是它會逮蛐蛐兒,逮住了含在嘴裏,回到家毫發無損地吐出來給我弟弟玩。它們給我們的生活帶來無盡樂趣。我曾給它倆寫過一首詩,其中一句還記得,是“自在黑黃成映趣”。

它們一個叫大老黑,一個叫大老黃。1976年地震前後,它們相繼走了。

帶民政局幹部逛北海

1974年左右,我插隊的夏縣民政局知青辦的兩名幹部到北京來辦理知青的病、困退。一些得到消息的知青便到他們入住的旅館探望。我也去了,但根本搭不上話。我見那裏有一個女同學跟他們挺熟,便偷偷問了她一些情況,並把我的病情和家境跟她說了,她說看來你也沒錢請他們吃飯或送禮,跟其他知青家沒法比。她給我出主意說,你不是會照相嗎?你母親不是在北海公園上班嗎?幹脆安排他們去趟北海公園照照相。於是我便請母親向公園申請,公園的領導還真批準了。於是我便請那兩位知青辦領導去了當時暫不開放的北海,那位女同學也一同去了。公園裏沒人,我們先在北岸九龍壁、五龍亭照相。忽然過來一位騎著自行車的人對我們說,先別到瓊島那邊去,聶帥在那兒釣魚呢。一句話唬得兩位縣幹部張大了嘴巴。我們後來去了濠濮間,最後才去瓊島。他們玩得很高興,只有我心裏十分不安。那時照相是用膠卷,照好照壞當時不知道,萬一照壞了就全白費了。衝洗出來一看還不錯,我又自己放大,花錢不多。我的病退最終批下來了。

四人幫倒臺後,北海恢復開放。1978年我也找到工作,在朝陽群眾影劇院做美工。那時北京市的影院美工每年都要舉辦海報創作展,有意思的是,我參加的前兩屆,也就是第一二屆畫展都是在北海公園,第一屆在畫舫齋,第二屆在闡福寺。當時的闡福寺已是植物園了。畫舫齋平時不開放,這次美展也是我第一次進到裏面。

北海公園管理處不光管北海,景山、團城也管,屬於一個單位。小時候我們也常去景山,那裏兒童進園不要錢,不過一定要穿上衣。我們這些孩子經常光膀,所以至少要有兩個穿背心小褂的,先進去倆,然後其中一人脫掉上衣叫另一人帶出,再帶進一個,反復幾次就都進去了。

那裏還有一個北京市少年宮,有很多培訓班在裏面,世界冠軍莊則棟就是那裏培養出來的。街坊有個小孩在那裏學象棋,很快我們就誰也下不過他了。

團城是很嚴謹的一座小城,據稱是世界上最小的城堡。城上最顯眼的是一座玉甕亭,亭中是一口名叫“瀆山大玉海”的碩大墨玉甕。城中大殿裏有座白玉佛,慈眉善目的,據說曾被八國聯軍砍傷了一條胳膊,但我小的時候看不出來。

它是與圖書館最有淵源的公園

緊挨著北海西門就是北京圖書館。我上初中時就在那裏辦過閱覽證,我特別喜歡那裏的氛圍,也對那些既有學識又謙和熱心的工作人員充滿敬意。這可能也是我後來選擇在朝陽區圖書館工作的原因之一。

其實北海公園是與圖書館最有淵源的公園。

1916年蔡鍔將軍病逝,蔡的老師梁啟超及其他一些人倡議成立紀念性圖書館,這一倡議得到社會各界的積極響應。而圖書館建在何處,一時未能確定。1922年,梁啟超領銜向總統黎元洪遞交《接受快雪堂設立松坡圖書館呈》,提議把圖書館建在北海公園之內。提議得到政府批準,於是當1925年北海公園對外開放時,位於快雪堂的松坡圖書館也落成開放,梁啟超任館長。

快雪堂坐落於北海北岸,因乾隆帝曾在此賞王羲之“快雪時晴帖”而得名。整個建築為三進院落,兩廊嵌有快雪堂法帖石刻四十余塊。前面的澄觀堂是閱覽室,後面的快雪堂則供奉著蔡鍔將軍和雲南起義死難烈士們的遺像和軍裝、軍刀、勛章等遺物。

因為建在公園裏面,進門先要買公園門票,所以讀者很少。但這也是它的長處,適宜學者到這裏安靜地從事研究和寫作。它也給正處於熱戀中的梁思成和林徽因一個談情說愛的幽靜場所,特別是星期天閉館時,這裏就成了梁、林獨處的天堂。但遠在西單的松坡第二圖書館(西文館)的徐誌摩不甘落寞,經常跑過來找林徽因,這讓梁思成十分不快。據梁實秋講,梁思成曾在門上寫了一句英文:Lovers want to be left alone.(戀人希望獨處)。徐誌摩見此,不得不怏怏而退。徐誌摩是松坡圖書館秘書,負責外文書刊管理。第二圖書館在西單石虎胡同七號。

有意思的是,徐誌摩與陸小曼的婚禮也“擠進”北海裏辦,在畫舫齋。

1949年,存世25年的松坡圖書館最終並入國立北平圖書館。

北海還有一座圖書館,叫北京圖書館。這個北京圖書館並不是那個後來成為國家圖書館的北京圖書館,它是由以美英庚款退款為基礎的中華文化教育基金會於1926年創辦的,館址租用北海瓊島西部的慶霄樓、悅心殿、靜憩軒、善安殿等處,館長由梁啟超兼任。1929年,國立北平圖書館與北海的北京圖書館合並,仍名國立北平圖書館。館長為蔡元培,1931年,國立北平圖書館遷至位於北海西側的新館址。

從北長街北口到府右街北口這條街原本沒有名稱,由於北平圖書館藏有文津閣《四庫全書》,所以這條街取名文津街,而北海公園的正門承光左門為文津街1號。

北京有九壇八廟,九壇之中相對不為人知的是先蠶壇。先蠶壇就在北海的東北角。植桑養蠶是中國的一大發明,也是中國農耕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先蠶壇是皇家祭祀的重要項目之一。由於這項活動主要由皇後主持,將先蠶壇建在緊靠皇宮的北海,主要是為方便皇後主持祭祀。1949年,先蠶壇被改建為北京實驗托兒所,後改稱北海幼兒園。這是北京最負盛名的幼兒園,也是中國對外展示的窗口。

北海北墻之外有一個教場胡同,東起北海體育場西墻,西到原旃檀寺。乾隆時那裏是清軍正黃旗的西苑教場(那時的北海被稱為西苑)。1917年法國天主教仁愛遣使會在教場西部建立仁愛會修女管理學校,即佑貞女子中學。1923年又在其東側增建新的校舍,建天主教聖母會修士管理學校,即盛新男中。1952年佑貞女中與盛新男中合並為“和平中學”,後改為北京市第四十中學。1963年拆分,東邊為北京市第四十中學,西邊為北京市北海中學。而現在,那裏已成為北京四中初中部了。我上世紀60年代在四中上學,從油漆作走到學校都要經過這條胡同,原來一直可以通到西什庫後庫的,後來路被堵死了。

前兩年我又回油漆作住了一段時間,也經常去北海公園轉轉,一個最大的變化就是水面野鴨、鴛鴦成群,水下一群群紅色的大魚爭搶遊客們投餵的食物。這些都是原來沒有的。本版供圖/徐鐵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