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追打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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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山下有個梅花坳,村子西頭靠近青龍河的拐角處,住著一戶人家,屋主人叫穆瓜。按當地的方言土語,穆瓜和“木瓜”諧音,是“木頭腦瓜”的意思。可這位穆瓜腦袋瓜卻特別靈,記性特別好。前些日子,允許鄉下人出外闖世界跑生意,穆瓜也隨著大流走南闖北外出了幾年,雖然什麼也沒撈住,卻不知在哪裏遇見了高人,記了一肚子民間靈驗秘方,認識了許多不知名的藥草,回家以後,就公開打出看病行醫的招牌。深山野溝交通不便,村裏人長瘡害病,開始時不得不找他,誰知看一個好一個,名聲越來越響,生意越做越紅火,小日子慢慢轉過勁來。他蓋了房子,買了家具,還和一個外號叫“山裏紅”的小寡婦結了親。

穆瓜看病行醫,用的全是中草藥。所以,每隔三朝五日,他總要到雞鳴山裏轉悠轉悠,尋幾味藥草回來。這天早飯後,他扛上藥鋤,挎上竹簍,帶了幾個包子進山了,先在滴水崖下轉了幾圈兒,挖了幾棵天麻、當歸、三葉草之類,又忽然想起鄰村幾個老人要他配一些強筋壯骨的藥酒,需要幾根指頭般粗細的花紅蛇,就決定再到盤蛇嶺看看。

盤蛇嶺自古就是蛇的王國,據老輩人的傳說,這雞鳴山裏原是上界神仙昴日星官居住的地方。唐僧取經時,被一條紅花大蟒蛇擋住了去路,師徒四人不得脫身。觀音菩薩請昴日星官降妖捉怪,昴日星官搖身一變,恢復原形,原是一只紅花大公雞。它掐住大蛇的脖子狠狠往下一摔,星官跳下凡間正要去吃它,大蟒苦苦哀求,保證以後不再作惡。星官這才給它一條生路,讓它住在一座小山頭上,從此那地方就叫盤蛇嶺了。所以,它的子孫後代大大小小的花紅蛇就老實溫馴得多了,輕易不咬人,即使咬了人也無毒,不會有什麼大的傷害。

穆瓜剛剛爬上盤蛇嶺,走不多遠,忽然發現路邊草叢裏橫七豎八躺著幾條半大不小、渾身是血的花紅蛇,有的被掐斷了脖子,有的還在痛苦地抽搐。這是怎麼回事?穆瓜正大惑不解之時,忽然,“嗖、嗖”兩聲,從荒草棵子裏跳出兩條狗來。

這兩條狗一青一白,個子足有二尺多高。穆瓜乍一看就覺得眼熟,好像在附近哪個村子裏見過。可它們鉆到山裏幹什麼來了?他低頭一想,猛地驚出一身冷汗。原來最近半個月,山前山後十幾個村子裏不知怎麼了,正在轟轟烈烈地打狗,村村成立了打狗隊,鬧得家家不安,雞飛狗叫。眼前這兩個家夥,莫非是為躲殺身之禍,鉆進荒山野嶺,偏偏闖入了蛇的地盤,雙方才打起來了呢?他心裏明白,這狗雖然吃肉,卻從不吃蛇,咬死了聞都不聞。這兩條狗難道是餓得發慌,無處覓食兒,想打我這百十斤的主意呢。

想到這裏,穆瓜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雙手緊握藥鋤把,橫在面前。再看那兩條狗,雖然肚皮扁扁的,卻全沒有傷害他的意思。那條大青狗在他的身前身後親親熱熱地蹭來蹭去,跳著撒歡兒。大白狗一邊搖著尾巴,一邊咬著他的褲角,往草叢裏邊拉。

它還仰著個腦袋,眼裏滿是渴望的神情,那意思好像是說:“跟我們走吧,跟我們走吧……”

穆瓜只得大著膽子,忐忑不安地跟著它們向草叢深處走去,在一個天然石洞面前,兩條狗停了下來,老老實實地站在一邊。石洞的兩側密密麻麻躺著二三十條死蛇,這裏原來大概是個蛇窩。穆瓜大著膽子往洞裏仔細一看,不由輕輕籲了口氣,心裏一塊石頭落下了地。

這個洞有農家常見的紅薯窖那麼大,地上鋪了厚厚一層落葉。落葉上邊臥著一條大花母狗,正有氣無力地扭動著身子,痛苦地呻吟著。它的一條腿上血糊糊一片,顯然是出外尋食的時候,被獵人打傷的。花母狗的身前身後,有幾個毛茸茸的小狗哼哼唧唧地拱來拱去找奶吃,那模樣讓人又可憐又可愛。

穆瓜總算明白了,這兩個家夥客客氣氣地把他請來,原是要他為這條大花母狗治傷啊!他轉過身去,向兩條狗點了點頭笑了笑,那意思是說:請二位放心,我很快就會把它洽好的。他隨即從竹簍裏抓出一把三葉草,又轉到附近的草叢裏挖了幾棵刺腳芽,放在一塊石頭上砸成糊糊,然後貓著腰鉆進石洞裏面,把草藥小心翼翼地敷在花母狗的腿上,又順手扯下腰裏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包紮了一下。這才喘了口氣,斜靠著洞壁坐了下來,又伸手抓起一條小狗,放在大腿上逗著玩兒。

這條小狗長得特別招人喜歡,絨球一般的身子通體雪白,無一根雜毛,唯獨兩眼周圍一圈黑色,似乎是戴了一副墨色眼鏡。剛才,穆瓜為它媽媽治傷的時候,小家夥好像是很懂事的樣子,繞著那條傷腿舔來舔去,想讓媽媽減輕痛苦。

穆瓜玩著玩著不由笑出聲來:“你這個小寶貝,還真是個孝順兒子呢!”

經穆瓜這麼一診治,那條大花母狗安靜了許多,不大一會兒,就合上眼睛呼呼睡著了。穆瓜輕輕拍了拍懷裏小狗的腦袋,把它放在地上,又扔下幾個包子,才起身告辭。

半個月後,村裏的打狗運動不知為何突然銷聲匿跡了。一天拂曉,穆瓜一覺醒來,忽然聽見院裏一陣聲音。他幹的是醫生的職業,很註意自己家裏的環境衛生,既不餵豬羊,又不養雞鴨,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呢?穆瓜奇怪了。他急忙披上衣服,趿拉著鞋子打開房門,順著聲音尋到墻角一看,不由又驚又喜:“啊?小家夥,原來是你呀!”

這正是那只黑眼圈兒小狗。十幾天不見,它長得更壯實了。穆瓜連忙彎下腰去,把小狗抱起來,親親熱熱地在它的臉上蹭了又蹭。

穆瓜原來就是光棍一條,雖然和“山裏紅”作了半路夫妻,但並沒有生下兒女。所以,他對這條小狗就特別喜歡,簡直愛如掌上明珠。他好看《水滸傳》,低頭一想,就從梁山好漢裏借來了綽號,把小狗取名為“青眼虎”,他對“青眼虎“可真夠意思的,雖然說不上食則同席、臥則同榻,但不管什麼好吃的,從未忘記給它留下一份,又在後院裏為它修了個幹幹凈凈,舒舒服服的狗窩。隔不了兩天,還總要領上它到青龍河裏洗個澡,在沙灘上曬曬太陽,“青眼虎”可真算掉進福窩裏了,不知不覺幾個月過去,它長成了一條威武雄壯的大狗。

雖說穆瓜的生意越做越好,手裏也有一筆較大的存款了,可“山裏紅”總嫌他財發得太慢,一天到晚絮絮叨叨,要他放下幹熟的營生,改行去跑大生意。開始她只是羅嗦幾句,穆瓜沒當回事,笑笑而已。誰知“山裏紅”火氣越來越大,到後來竟然摔碟子打碗,掂著搟面杖滿院子追打“青眼虎”出氣。穆瓜心疼那殺狗,只怕打出個啥毛病來。再者,就這樣一天到晚吵吵鬧鬧日子怎麼過下去,只得依了她,答應跑一趟試試。但是,做什麼生意呢?

“山裏紅”不假思索地說:“帶個幾萬塊錢下漢口,到漢正街販衣服,回來轉手就是對半利。”

穆瓜猶豫不決:“帶那麼多錢,路上可不保險呀!”

“咱雇趙大狗的船,連保鏢也省了,保你一身無事。”

“山裏紅“似乎早有準備,什麼都考慮得妥妥貼貼。

穆瓜無可奈何地說:“中,樣樣都依你,賠了錢可別埋怨我。”

趙大狗個子長得壯實,又會幾路拳腳,貸款買了一條木船,跑襄樊,下漢口,幹上了個體運輸戶。一聽穆瓜說這事,他拍著胸脯滿口答應:“你放心,我包你來來回回平安無事。現在連咱山裏人都想趕新潮,賣衣裳正走俏,你這著棋算走對了!”

穆瓜取出所有的5萬元存款,讓“山裏紅”縫在貼身口袋裏。上路前,“山裏紅”又叫多帶倆錢,順便旅遊旅遊。穆瓜不敢不聽,咬著牙又借了2000元,這才帶上形影不離的“青眼虎”,和“山裏紅”一塊兒上了船。

船往下水走,又是順風,不知不覺就行駛了200多裏,出了青龍河,駛進襄江口,沿著大洪山邊緣向東南而去。這天晚上,來到一個名叫“鬼見愁“的地方,向前望去,兩岸峭壁林立,直插半空,江面上水流湍急,濤聲如雷。

趙大狗回頭看了看穆瓜的臉色:“從這個峽谷口進去十幾裏,全是險灘暗礁,過往船只從來不敢夜間行走,弄不好就要餵魚。我們找個避風的地方歇息歇息,明天再開船吧!”

穆瓜忙說:“自從上船那會兒起,你老哥跟你嫂子這百十斤都交給你了,咋說都行。”

趙大狗的臉上浮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將篙輕輕一點,那小船便像箭一樣擦著懸崖的邊沿打個旋兒,繞到那座山的背後停下了。

穆瓜站在船頭看了看,左邊是一片黑森森的蘆葦,右邊是一片灰蒙蒙的沙灘,月色昏黃,波光閃閃,好一個幽靜的所在。趙大狗一頭鉆進船艙,不大一會兒,便端著一小盆豬頭肉,夾著一瓶二鍋頭鉆出來,樂呵呵地要穆瓜和他喝兩口。穆瓜不好推辭,陪著他在船頭坐下,趙大狗還要把“山裏紅”喊醒吃一點兒。穆瓜說:“女人家喝什麼酒,讓她好好睡一覺吧。”趙大狗把酒倒進碗裏,兩個人就這麼吃著喝著。不大一會兒,穆瓜就有些暈乎乎的了。

正在這時,“青眼虎”不知從哪裏鉆了出來,搖著尾巴臥到了穆瓜的身邊。上船後,幾頓飯都是“山裏紅”做的,頓頓都是勉勉強強只夠三個人吃。穆瓜知道“青眼虎”一直都在挨餓,但當著外人的面,又不好和她計較。

趙大狗一見“青眼虎”過來,似乎很高興地說:“讓它也喝一口吧?”

穆瓜醉眼矇朧地咧著嘴巴笑了笑:“狗還會喝酒?

趙大狗說:“我有辦法。”說著,他用手抓起拳頭大的一塊豬耳朵,放在酒碗裏浸了兩下,笑瞇瞇地遞到“青眼虎”面前。那條狗的確是餓急了,聞都沒聞一下,張開嘴巴接過去,大口大口地嚼起來。不大一會兒,它便耷拉著腦袋,搖搖晃晃地找地方睡覺去了。

穆瓜本來就不是盛酒的料,趙大狗沒費多大勁兒,就把他灌得七歪八倒,軟綿綿地歪在船頭上睡著了。迷迷糊糊之間,他忽然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又酸又疼,難受極了,睜開眼睛一看,霎時大吃一驚,把酒也嚇醒了。

原來,他被五花大綁捆了個結結實實,渾身動彈不得。那趙大狗像座黑塔一般,叉開兩腿,光著膀子,手裏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殺豬刀,兇神惡煞似地站在他的跟前。

穆瓜竭盡全力挺了挺胸脯,扯著喉嚨喊了一聲:“‘山裏紅’,你快來呀!”

“我早就來了。”

那女人扭著腰肢,從桅桿下半落的船帆後面走了過來,浪聲浪氣地說,“還想留下什麼話,你就給我們倆說說吧。”

穆瓜如同當頭挨了一悶棍,頓時明白了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他咬牙切齒地吼道:“你們、你們這……”

趙大狗把手裏的刀子晃了晃:“別喊了,在這個地方你再喊也是白費勁兒。”

“山裏紅”打了個哈欠,不耐煩地說:“還跟他羅嗦什麼?快把他收拾了,咱還要燉狗肉呢!”

趙大狗咧開大嘴笑著,一把將“山裏紅”摟在懷裏,在她的臉蛋上狠狠啃了一口:“我的小心肝兒,你說,讓他吃‘刀削面’呢,還是‘清燉雞’?”

“山裏紅”在他懷裏扭著身子:“你這都是啥名堂啊?”

“要吃‘刀削面’,我這一家夥下去,就把他吃飯家夥砍了。要吃清燉雞,就給他個囫圇屍首,扔到江裏算完。”

“還是清燉雞好,也免得弄得血糊淋拉的,還得我給你刷船板……別忙,他胸口上還裝著2000多元呢。”“山裏紅”急忙說。

趙大狗點點頭扭轉身去,一腳踏在穆瓜的肚子上,猛力一扯,撕開他的上衣,從貼身口袋裏掏出一沓鈔票,一甩手扔給“山裏紅”。然後像老鷹抓小雞一般將穆瓜輕輕一提,舉了起來,正要向江心扔,忽聽“嗖”的一聲,“青眼虎”一陣風似地跳了出來,直向趙大狗撲去。趙大狗心裏一慌,身子向後一閃,一腳蹬空,和穆瓜一塊兒掉進江裏。“青眼虎”一見主人有難,一聲怪叫,後腿一蹬也跟著跳了下去。

趙大狗魂都嚇飛了,他雖是江邊長大的,很有些水上功夫,也不敢和一條惡狗在江裏玩兒命,他紮了一個猛子下去,手忙腳亂地遊到船邊,抓住船幫,慌慌張張爬了上去,抓起竹蒿,猛力一撐,逃向夜幕深處。“青眼虎”也根本顧不上和他計較,只管汪汪叫著,在水裏鉆來鉆去,尋找主人。

前邊已經說過,船是擦著大洪山向東南方向行駛的,這大洪山又叫綠林山,在湖北隨州市境內,是西漢末年新朝時候王匡、王鳳率綠林軍聚義之處,山裏留下許多名勝古跡、奇峰怪石,風景秀麗可愛。近幾年來,國內外遊人到此探奇攬勝、尋幽訪古的,每天都有很多很多。

第二天午飯過後,從那白沙灘盡頭之處的器柳叢中緩緩走出幾個人來,中間是位滿頭銀發、西服革履、手執黑漆拐杖的老人。老人姓王,是香港泰華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聽祖上人一輩一輩傳下來說,他們這一支王家,是王莽篡漢時綠林軍首領王匡、王鳳的後裔,到底是幾世傳人,家譜如何續法,尚不得而知。時近垂暮之年,來日無多,老人總想了卻一樁心事。所以,這次就借回國洽談生意之際,帶上兒子女兒,由漢口沿江而上,直奔綠林山訪祖尋根來了。

在他們的左前方,一位風姿綽約的導遊小姐正口齒伶俐地向客人敘說當年綠林義軍與荊州兩萬官兵激戰白沙灘的故事。講著講著,她忽然輕輕驚叫一聲,用手向前一指,喊道:“那是什麼?”

眾人連忙順著她的手指向江邊望去。“啊?是一條狗,還拖著什麼東西呢!”

“走,快看看去!”

江邊,渾身上下滿是泥漿的“青眼虎”雖然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仍死死地咬著一根繩頭不放,拼命地往岸上拖。它四條腿深深陷進沙土裏,兩眼幾乎迸出血來,但絲毫不松口,更不能喊叫。稍有不慎,主人便會被重新卷入漩渦之中。從昨天深夜到現在,它拖著淹得人事不醒的穆瓜在江面上盤旋了十幾個鐘頭。當地人都知道,這江裏的水是面善心惡,表面上看去波瀾不驚,水底下卻一個漩渦套著一個漩渦。“青眼虎”好不容易把穆瓜拖到岸邊,但是那幾尺高的鋸齒般的河坎子卻使它無論如何也拉不上去了。由於漩流推著穆瓜來來回回激烈地擺動,那指頭粗細的五股麻繩已經斷了三股。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王先生一家趕到了。

大夥兒七手八腳把穆瓜拖上了岸,解開繩子,讓他伏在沙灘上,搬一塊石頭塞在他的肚皮下邊,空出他肚裏的水。“青眼虎”渾身散了架似的癱軟在一邊,王先生的兒子忙從旅行包裏掏出幾個包子、兩根火腿腸擺在它的面前,贊許地拍拍它的腦袋說:“吃吧!”

大約有一頓飯的工夫,穆瓜終於恢復了知覺,慢慢地睜開眼睛,看了看周圍,不知這群陌生人是幹什麼的。但是,當他發現那根麻繩和臥在身邊的“青眼虎”時,馬上想到昨夜的一場劫難,頓時孩子似的“唔唔”哭了起來。

聽了穆瓜的訴說,王先生一家深表同情,嘆聲不絕。

老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連這條狗都能幫助你,何況世上還有許多好人。這樣吧,你和我們一塊兒回去,先到公安機關報個案,然後在這大洪山裏玩兒幾天,養養身體,等等消息,你看怎麼樣?”

這才是雨不大淋濕衣裳,話不多暖人心腸。穆瓜千恩萬謝,隨著他們回到了山裏下榻的賓館。不用說,吃住的費用都是王先生掏腰包。王先生一家旅遊途中碰到這樣一件奇事,尤其是在祖先浴血奮戰的故土上救出一條人命,大家都顯得特別興奮,對待穆瓜格外熱情,問寒問暖,關心倍至,連那條狗也和他們混熟了。老人還專門要穆瓜和自已同住一個房間,每次遊玩歸來,總要再嘮嘮家鄉變化、風土人情,二人常常談到深夜還沒睡意。

相處了兩天,穆瓜漸漸看出來,老人有個毛病,每次飯後總要捂住心窩跑到洗手間裏吐一會兒酸水,常常正坐著說話兒,他卻突然連打幾個飽隔,樣子非常難受。

一次,穆瓜忍不住問道:“王先生,這個毛病你怎麼不治治呢?”

王先生嘆了口氣,苦笑了一聲:“我這病有十幾年了,國內外的大醫院不知跑了多少個,治一次好一次,隔不了三天還要犯,總也除不了根兒。說疼也不算疼,要頂也頂得住,最傷腦筋的是在客戶面前有失風度。看來,這個毛病只怕要帶進火葬場了。”

穆瓜問:“十幾年前,你一定碰到一次意外事故吧?”

老人說:“我在新加坡遇過車禍,出院以後就得上了這個怪毛病。”

穆瓜說:“你這病,按中醫上說叫膈食癥。如果在我們家鄉,你這病就好治多了。”

老人忙問:“你們家鄉是怎麼個治法?”

穆瓜說:“那是個民間偏方兒,只用三樣東西,一是紅花老公雞,二是花紅蛇,三是紅皮兒酒谷。這三樣兒都帶個紅字,所以藥名就叫‘三紅丹’。方法就是先捉一只老公雞,把它關在籠子裏,兩天之內,只餵它喝水,不餵它一顆糧食兒,讓它把肚裏的東西排凈。再把花紅蛇剁成餃子餡兒一樣,拌上紅皮兒酒谷餵它。而後把雞的糞便收集起來,放在瓦上烘幹,研成細末,黃酒衝服,喝上幾次,這個病就會除根了。”

王先生高興地說:“這才叫偏方治大病啊。那紅花老公雞不到處都有嗎?”

穆瓜說:“是的。可那花紅蛇在別處就太難找了,而在我們家鄉的盤蛇嶺上卻想要多少有多少。剩下那一樣紅皮兒酒谷,是一種小谷子米,產量很低,人們多年不種它,也只有我們那山窩裏才有。所以我說,只要你老不怕路遠,到我們家去住兩天,你這病就治好了。”

王先生樂了:“為治這病,天南地北、東京、巴黎我都去過,這三二百裏地又算什麼,咱明天就走。可是,公安局那頭昨辦呢?”

穆瓜嘆口氣:“反正我留有地址,有消息他們會通知的。先回去給你看看病吧。”

長話短說,第二天,王先生便包了一條船,帶上一家人,隨著穆瓜逆流而上,日夜兼程,來到了梅花坳。穆瓜讓王先生他們住在自己家裏,安置完畢,就忙著買雞捉蛇,泡制藥物,指導王先生按時服用。轉眼過了半月,王先生果然完全康復,飯食正常,精神倍增。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王先生一家要準備上路了。在分手的時候,老人讓兒子打開密碼箱,取出整整齊齊的幾沓人民幣,放在穆瓜面前。穆瓜不高興地說:“王先生,你這是幹什麼?”

王先生誠懇地說:“你先別急,聽我慢慢說。咱們中國有句古話,同船過渡,還得八百年修行呢!這一回總算咱倆緣分不淺。我也幫了你,你也幫了我,咱誰也不用客氣。這是三萬塊錢,我要說送給你,你一定不要。不過,幫我買點東西總可以吧。”

穆瓜笑著搖了搖頭:“你老真會開玩笑,在這深山野溝裏,能給你買啥東西呢。”

老人一字一板地說,“100只紅花老公雞,100條花紅蛇,100斤紅皮兒酒谷。”

穆瓜樂得拍著大腿:“我敢保證,你這病不會再犯了,還想吃多少‘三紅丹'呢。”

“不是我吃,是賣給別人吃。”

“賣給別人吃?你想開藥廠啊!能行嗎?”

“怎麼不行呢。”

王先生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打開了話匣子:“看病行醫你是內行,要論做生意你可就不如我了。想掙錢發財,首先得看準行情,其次得有點超前意識。這個‘隔食癥'是一種常見多發病。而且,就那麼一小包賣個三五百塊錢,肯定沒有問題。你想,有這樣一本萬利的事,咱們為何不幹呢?

對王先生這番一說,穆瓜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伸著拇指連聲稱贊:“高!高極了,是該大幹一場啊。”

王先生擺擺手:“暫時還不能大幹。我打算先少生產一些,試銷一下看看。我在漢口還有一家分公司,等會兒我把地址留下。東西買好之後,你聯系我,我在漢口碼頭上等你。記住,這事宜早不宜遲,越快越好。估計蛇不太好捉,沒有活的,死的也可以,反正三兩天也壞不了。”

穆瓜最後說:“買那麼點東西,也用不了這麼多錢呀。”

王先生說:“剩下的錢,你把生活安排一下,再加上勞務費、運輸費、旅途花銷,也就差不多了……這事我們見面再說吧。”

王先生交待完畢,匆匆告辭。穆瓜一直送他們到青龍河邊,望著他們登船上路,漸漸遠去,方才依依不舍地轉身回了村子。

當天下午,他就把買的100只紅花老公雞、100斤紅皮兒酒谷安排好。第二天一大早,他帶上“青眼虎”,登上了盤蛇嶺。

那花紅蛇脾性溫別老實,輕易不咬人。可它行動卻非常敏捷,跑起來“哧溜哧溜”像箭一樣快。盡管盤蛇嶺上這東西多得到處可見,草叢裏、巖石上爬得都是,可穆瓜掂著藥鋤追來追去,累得汗流浹背,氣喘籲籲,忙活了個把鐘頭,連死的帶活的只抓住了三條。在他不註意的時候,“青眼虎”卻悄悄溜走了。

大約有一頓飯工夫,穆瓜已經是腰酸腿疼、頭昏眼花,正想尋個地方坐下歐息歇息,忽聽沙沙沙沙一陣響聲,回頭一看,不由吃了一驚。只見“青眼虎”前面開路,那一青一白兩條公狗、一條大花母狗隨後緊跟,再往後看,還有幾條身高體壯、各種毛色的狗尾隨而來。一群狗撲進草叢,不知怎麼咕唧了兩聲,便如扇面一樣散開,進行搜索撲拿。

那花紅蛇雖然爬行迅速,逃跑有術,怎禁得眾狗猶如神兵天降,四面圍得鐵桶一般,鉆來鉆去,到處都有鋼牙利爪侍候,也只好俯首就擒了。樂得穆瓜手舞足蹈,精神倍增,也揮著鋤頭左撲右打,進行堵截。那兩條公狗和那大花母狗果然身手不凡,也可能是當初它們在盤蛇嶺避難的時候,這些地頭蛇太不夠意思了,所以,很有些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味道。只見它們追上一條蛇的時候,先用爪子摁著腦袋,然後用嘴呵起它的尾巴,將頭一擺,狠狠一甩,這頭蛇就被跌得半死不活了。眨眼工夫,地上那些死蛇活蛇半死不活的蛇就躺下一大片,何止數百條!

穆瓜滿載而歸,喜出望外,連忙給王先生拍了個電報,接著就裝船下水,帶上“青眼虎”一路順風直奔漢口。王先生一家如期在碼頭上等侯。老人吩附隨行人員卸下貨物,又用小車送穆瓜到公司附近一所高級賓館裏休息。

在以後的幾天裏,王先生陪著穆瓜不僅參觀了他的分公司,還遊覽了很多地方……穆瓜過去也曾出過遠門兒,闖蕩過河路碼頭,可那是什麼日子啊,風餐露宿,提心吊膽,忍饑挨餓……這一回,王先生說一定要讓他吃好玩好。這一天,他們來到風景秀麗的東湖公園,領著“青眼虎”,沿著湖畔小路信步走去。舉目遠眺,亭臺樓閣裝點如畫,煞是好看。再看眼前,湖水清澈見底,微波蕩漾,幾只五顏六色的小遊艇在靠近湖岸的淺水處輕輕搖曳,從艇上不時傳來那紅男綠女們開心笑聲。“青眼虎”走著走著,忽然停下腳步,挺起胸脯,豎起耳朵,圓睜雙眼,直盯湖心,悶著鼻子哼了兩聲,猛地一蹬後腿,騰空跳起,撲下湖岸,兩只前爪穩穩當當地搭上了一只遊艇的邊沿。

穆瓜大吃一驚:不好,要闖禍了!連忙高聲喊叫:“‘青眼虎’,快上來啊!”

眨眼之間,那只遊艇已被壓得側過身來,艇上一對男女“撲撲通通”跌進湖中。那女的竭力掙紮了兩下,喝了幾口水就沈了下去。“青眼虎”仍然死死纏住那個男的不放,撲上撲下,拼命撕咬。那男的看來雖然也非常強壯,也只有招架之功。他揮著手臂左遮右攔,且戰且退,瞧個機會,在狗肚子上猛蹬一腳,紮猛子潛入水底。“青眼虎”哪裏肯舍,也一頭紮下水去……周圍幾只遊艇一見這邊出了事,紛紛劃了過來。不大一會兒,只見水面上冒出幾串氣泡,滲出一片血跡,隨著水花的翻動,“青眼虎”緊緊咬住那人一只胳膊露出了湖面。那人已被嚇得渾身發軟,面色如土,任憑“青眼虎”拖著他向岸邊遊去。那個女人也被趕去的遊客救起,送上了湖岸。

穆瓜慌慌張張跑了過來,狠狠一腳,把“青眼虎”踹倒在地。他早已想好了一肚子賠禮道歉的好聽話兒,準備讓對方罵個狗血噴頭。

誰知那男人上岸之後,竟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把腦袋插在褲檔裏,瑟瑟發抖,不敢仰起臉來。

那女人連滾帶爬來到穆瓜面前,抱著他的雙腿,可憐巴巴地哭喊著:“當家的,你饒了我吧……”

穆瓜大吃一驚,定晴一看,不由怒目圓睜,牙齒咬得咯咯響,一口吐了過去:“呸!你不要臉!”說著,一把抓過王先生手裏的拐杖,要向那女人掄去。

老人連忙攔住:“你冷靜些,冷靜些,有話慢慢說嘛。難道他們是……”

穆瓜咬牙切齒地說:“這正是那一對狗男女!”

原來,出事的那天夜裏,趙大狗帶上“山裏紅”匆匆逃離了現場,乘著夜色,急急忙忙把船劃到對岸蘆葦叢中。他們又把船鑿穿,沈入水底,然後馬不停蹄奔往附近一個小車站,搭乘夜車向漢口方向逃去。直到第二天下午,穆瓜才被王先生一家發現。可惜附近又沒有派出所,等到公安部門得知情況,已是夜裏11點左右,此時,趙大狗兩個人已在武昌車站了。使他們非常放心的是,穆瓜被捆得結結實實地沈進江心,料想決無生還之理,至於“青眼虎”那個啞巴畜生,更不必擔心它會去報案。所以,他們無憂無慮地在武漢三鎮逛了幾天,然後坐車南下,逛洞庭湖,登嶽陽樓,又撥馬而回,打算休息一下,再到廬山、黃山風流風流,然後找個地方,去做長久夫妻。誰知在遊東湖的時候,偏偏冤家路窄,被“青眼虎”發現了。

公安人員聞訊趕到,把趙大狗、“山裏紅”銬走了。穆瓜望著他們的背影長嘆一聲,突然彎下腰去,一條腿跪在地上,緊緊摟著“青眼虎”的脖子,心疼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