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孕婦夢見自己被櫃子壓倒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2

本故事已由作者:宋哥,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賬號“深夜奇譚”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1

這兩個月以來,我一直在做同一個夢——

夢裏漫天飛雪,寒風獵獵,銀裹萬裏,像電影的遠景一般。而在這景色裏,除了風雪,並無他物。

然後,鏡頭慢慢拉近,先是一條石子小路,被薄雪覆蓋著,被樹木遮擋著,只在後邊露出些許石階邊緣。而不遠處的雪地上,匍匐著一個人,穿著白色的滑雪服,帶著帽子。連體帽下,是黑而直的長發,和雪滾在了一起。

這麼冷的天氣,女人沒有戴手套,雙手赤紅,顫抖的指尖隱隱發紫。但她似乎顧不上,一直在往前爬,在她身後是一段長長的、由深到淺的拖曳痕跡。

離得近了,能看到痕跡裏摻著淡淡的血色。

在夢裏我看不到女人的臉,但我卻對她內心的絕望感同身受——喘不上氣,很痛,又冷,還越來越暈。

但突然之間,女人像是回光返照般充滿了力量,手舉得高高的,上半身努力擡起來,亂發遮掩下的嘴唇翕動著,仿佛有什麼人出現在她面前,而她有很重要的信息要傳遞給對方。

夢中的風雪不斷阻擋我的視線,我睜大眼睛努力辨認,直到眼睛酸痛發脹,才曉得女人嘴裏念叨著的是“季豐”兩字。

我始終沒能看全女人的面貌,但卻認識她喊的這個名字。

季豐,他是我妹妹召召的高中同學、後來的追求者。

一年以前他死了,同時死的還有召召和我的男友葉柏。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八卦關系,死亡是因為在登山途中遭遇了罕見的暴風雪,沒能躲過去。

而促使他們登山的人是我。

可不可笑?我約他們去爬山,偏偏最後活下來的也是我。

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我記不得了,只知道暴風雪時我在狂奔中摔倒,然後失去了意識。再醒來,人躺在醫院,爸媽告訴我,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死了,屍體埋葬在大雪下,還沒有找到。

事故過去一年後,仍然沒有找到,在大家的默認中,他們徹底死了。

而活著的我,成了一個殘缺的人,每天都在幻想穿越時空回到過去,救下他們,想得我都快覺得自己得臆想癥了。

可哪裏料到,世界就是這麼奇妙,一年後的同一天,在我對著生日蛋糕吹了蠟燭後,願望成真了,我真的回到了過去。

夢中的寒風撲面而來,冷冽刺骨。

此刻的我,脫離了舒適的暖氣和熟悉的公寓,正身穿白色滑雪服,頭戴帽子和登山眼鏡,手握登山杖,站在雪山底下摩拳擦掌。

而我的身邊,是一年沒見,卻活著的他們。

“姐,你怎麼了?發什麼呆呢?”

召召的聲音在呼嘯的寒風中有一些失真,我仍然不敢相信這一切,這叫我怎麼相信!

於是做了一個非常戲劇性的動作——脫下手套,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臉。

啊!好疼!好冷!

召召看楞了:“姐,你幹嗎呢?”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葉柏上前,扶住我的肩膀,對著我瞅了半天,我看著失而復得的愛人,心口脹痛,鼻子一酸,忍不住滾下淚來。

葉柏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像很久沒見著我了似的?”

我一聽,連忙平復情緒,常年從事的職業把葉柏養得心細如發,眼睛毒辣。我不能讓他們發現不對勁,現在最重要的,是勸他們離開,躲過那場致命的暴風雪。

只有這樣,大家才能活下來,我也才對得起這奇幻的命運的饋贈。

“我……感覺有點不舒服,頭暈。”

這麼一說,召召和季豐也圍了過來,葉柏依然扶著我的肩膀:“很暈嗎?是不是發燒了?”

“不知道,就是覺得頭暈,沒力氣。”

“那這次還是算了吧,這個狀態爬山太勉強了。”召召說,“姐,我們明年再來實現這個生日願望吧。”

我心裏巴不得這樣,剛想答應就聽見一旁的季豐說話:“真的一點都不能堅持嗎?我們幾個可是為了這天專門湊的時間,誰知道下次還能不能成。”

別說我,連召召和葉柏都驚訝了,因為從來沒有見過季豐用這麼咄咄逼人的語氣說話,他從開始追求召召以來,就一直是一個溫柔風趣的富二代形象。

但我此刻無法顧及他失態的原因,應該說就算今天所有人都失態了,我也不能讓雪山之行繼續下去。“對不起,浪費了你們的時間,但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頭越來越暈了。”

“你有毛病啊!”召召把季豐推到一旁,“姐,你別管他,不舒服我們就下去,他要爬讓他一個人爬去。”

“不行!”我脫口而出,隨即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對,急忙補救,“我們是一起來的,最後卻讓他一個人去爬山,這多不厚道。季豐,掃了你的興很抱歉,但我確實太暈了,沒法堅持,回頭請你吃飯可以嗎?”

"是啊,來日方長,想爬山總還是有機會的。”葉柏也來緩解氣氛,“今天就算了吧,我看這天氣也不對勁,風越來越大了。”

所有人都去看季豐,從被推開後他就一直低著頭,這會兒才擡起來,臉上恢復了如往常般溫和的笑容:“抱歉,剛才是我態度不好。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影響到了心情。”

“既然決定不爬山了,”他說,“那空出來的時間能不能陪我去做一件事?”

“什麼事?”召召問,語氣依舊不好。

“我小的時候,我爸媽在這附近買了一棟別墅給爺爺奶奶住,每年寒假我都會過來玩,但自從爺爺奶奶去世後我就再也沒來過了。你們也知道我家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過兩天這棟別墅也會被收走拍賣。我想在這之前回去看看,今晚我們在別墅住一晚可以嗎?不用擔心衛生情況,一直都有叫人定期去打掃。”

聽到這,我才想起來,這時候季豐家的公司已經破產了,他爸因為涉嫌賄賂以及偷稅而被抓,他媽早年跟他爸離婚定居國外,還擁有了新的家庭。

在這裏,就只剩下季豐一個人了。

怪不得心情會不好。

我答應了他的請求,召召和葉柏也答應了。但我註意到,他們在答應之前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

哦,忘了說,召召和葉柏既是朋友,也是同事,葉柏是法醫,召召是刑警。

2

別墅距離雪山只有十分鐘的車程,我們先繞遠去了超市一趟,買了晚飯需要的食材,然後才驅車前往別墅。

我坐在後排,隔著窗戶眺望雪山,連綿起伏的山體,巍峨且高聳,山頂像一把刺出的匕首,綴著白雪的冷光,鋒芒畢現。

我想不通,以前怎麼會覺得這山堅定可靠,它明明是這樣的令人畏懼。

“別這樣依依不舍的,”葉柏伸手將我的臉扳過來,笑著安慰,“不等明年,只要你人舒服了,想什麼時候再來都行。”

我沒法解釋,只好緊緊握住葉柏的手,傾身埋頭在他肩窩,然後深深地嗅了一口,好以此來確認眼前的一切並不是夢。

季豐的爺爺奶奶住的是一棟兩層別墅,沒有很氣派,但樸素中透著大氣。後面帶著一個花園,只不過從遺留的痕跡來看,花園被兩位老人家改造成了菜園,旁邊還搭建了一個雞棚。

別墅裏面灰塵並不多,且家具都有白布罩著,住一晚確實沒有太大問題。我們看了下一樓的客房,挑了三間出來,我和召召住一間,葉柏和季豐分別住一間。

選好房間後,召召讓我在床上躺下,說晚飯他們會張羅,讓我好好休息,我拒絕了。

現在的我,只想和他們在一起。

於是我們一起去了廚房,準備清洗從超市裏購買的食材。

打開水龍頭,我先是把找出來的碗清洗幹凈,然後又用熱水過了一遍,濺起來的水花把流理臺弄得濕淋淋的,我便想找塊抹布把水擦幹,奈何唯一一塊抹布此刻正在召召手裏。

我只好再次打開櫃門尋找。

上排找過了,沒有,於是彎腰找下排。

木質櫥櫃因為鮮少開啟,空氣在裏面發酵沈積,每一個都充滿了腐朽的氣味,得到出口便一股腦兒地往外湧。

我捏著鼻子打開了三四個櫥櫃,終於找到了一塊抹布,貼著櫃子半藏在夾縫中,差點兒就錯過了。

我伸出食指,把抹布給摳出來,展開想放到水下衝洗,卻先被嚇了一跳。

“啊!”我低呼一聲,抹布掉在了水池裏。

“姐,怎麼了?”召召從後面走上來,看到水池裏的景象時也楞住了。

池子裏面還有水跡,沾了水之後,抹布上原有的暗紅色印記便暈開,染紅了原本白色的部分,整塊抹布從白色變成了水紅色。

召召把它拿了起來,水滴不斷落下,在池裏炸開一朵朵紅色的小花,最後流進下水道。

召召把布舉到鼻子底下聞了聞,神情凝重:“是血。”

一塊帶血的抹布,把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廚房。

季豐不以為然:“別多想了,這可能是我爺爺奶奶留下的,也說不定是之前打掃的阿姨不小心弄的。”

葉柏想得比較多:“別墅一直空著,會不會有別的人進來過?”

召召附和:“我也有這個懷疑。前幾天還聽其他轄區的同事說起,有一個嫌疑人膽大包天,趁鄰居在國外,鮮少回老家,就把妻子的屍體藏在鄰居家。”

我被嚇到了,連忙問:“那我們怎麼辦?報警嗎?”

季豐勸阻:“沒必要這樣大驚小怪吧,一塊帶血的布而已,你們別這麼職業病。萬一報警了,什麼都沒發現,尷尬不尷尬?”

“季豐說得有道理,”葉柏思考片刻,建議道,“這樣吧,我和季豐四處看看,曉曉和召召在這裏繼續,哪都不要去,有事就吹哨子。”

這哨子,是葉柏準備好,在爬山之前分給大家的,原本預備著在山上發生突發情況時使用。

兩個男人離開後,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召召見我臉色蒼白,上前擁住我的肩膀,安慰道:“姐,不要太擔心,我說的也只是個例。現在除了這塊抹布,別墅裏並沒有發現其他痕跡,所以百分之九十九是我們想多了。”

我一手環著召召,一手拍了拍她的背,笑容依然有些勉強——不管是小說還是電影,關於穿越時空的題材並不少見,裏面的主人公回到過去都是為了改變人生軌跡,彌補遺憾,可無一例外,他們的重來之路並不順利,甚至可以說是困難重重。

所以我很擔心,怕躲過了雪山,卻迎來了兇案。搞不好兇手就藏在別墅裏,等會兒還要來場追擊戰。

我後悔了,當時不應該心軟答應季豐來別墅住一晚。女人的第六感告訴我,這一晚不會平靜。

還有那個夢,受傷的女人最後吐出季豐的名字,也許對應的就是這裏......

就在我胡思亂想時,葉柏和季豐回來了,兩人搖了搖頭,表示什麼異常都沒發現。

“很好,”召召拍了拍手,“那我們就繼續吧!”

我卻不似召召那般輕松,聽到葉柏他們說一切正常,不知怎麼的,心裏反而更加不安了。

3

底料撕開,火熱的辛辣香味撲鼻而來,水已經燒開,咕咚咕咚冒著泡,在高溫的幫助下,底料融化得很快,一鍋白水眼見著成了紅湯,翻湧著油花和辣椒。

食材下鍋,啤酒入杯,吃好喝好後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八點,白天的疲憊和傍晚的驚嚇這會兒顯露出來,幾個人都泛起了困意,於是收拾好殘局後便各自回了房間。

我心裏還惦記著那塊抹布,坐立難安,也不曉得是不是受到情緒的影響,身上開始發冷,連帶著肚子隱隱作痛,只好回到廚房,燒點熱水暖暖身子。

廚房裏亮著小燈,季豐站在流理臺前,手邊四個玻璃杯依次排開,裏面盛了四分之三的白色液體,再旁邊,是一盒開了口的純牛奶。

顯然,季豐是在給我們準備牛奶。

剎那間,夢中的景象驟然在眼前出現,我的心像是被攥住般緊繃著。並非是故意把季豐往壞處想,但真的無法全然信任。

“季豐?”我擡步走進廚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你在做什麼?”

季豐被嚇了一跳,倏然轉身,動作之大把離手最近的那杯牛奶給打翻了。

“今天大家都累了,”季豐一邊擦拭流理臺,一邊笑著解釋,“都說牛奶助眠,我就倒了幾杯給你們,算是感謝你們陪我過來。”

“這有什麼好感謝的。”我說著站到流理臺前,握住其中一杯牛奶,“剛好口渴了,想過來燒水喝,現在不用麻煩了。”

說完衝季豐笑了下,端起牛奶放到嘴邊,過程中我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註視季豐,見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心裏頓時更加不安,直覺這牛奶不能喝。

於是我重新放下杯子,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我頭又有點暈了,你能去叫一下召召,讓她把藥拿過來嗎?我正好就著牛奶吞了。”

能看得出來,季豐很不想去,但又不能拒絕,他低頭看了幾眼牛奶,仿佛很憂心似的,慢慢地走了出去。

當他的背影消失的那一刻,我迅速將所有牛奶又輕又準地倒進水槽,然後把盒子裏剩下的牛奶重新倒入杯子,換完之後不過幾秒,就聽到有腳步聲疾走而來。

“姐,你又頭暈了?”召召一手拿著藥,一手扶住我。

我接過藥片,喝奶服下,這時季豐已經發現之前被打翻的杯子由空變滿,不由對我投來疑惑的眼神。

“我倒的。我剛才太渴了,就先喝了一杯,然後倒的時候順手把這杯也帶上了。”我解釋道。

季豐背對著我們說謝謝,但語氣裏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我的心思正全都放在他身上,立刻便察覺到了。

牛奶是不是真的助眠我不知道,但這晚季豐的異常始終懸在我心上,我又做夢了。

夢裏兩個時空相互閃現,我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又夢見自己此刻的經歷才是一場夢,夢裏所有人都活了下來,我開心地笑醒了,結果發現什麼都沒有改變,世界昏暗,唯獨我一個人的臥室亮著微弱的光。

然後我哭了起來,從嗚咽變成了號啕,最後給我哭醒了。

淚眼蒙眬中,我看到葉柏俯身靠近,擔憂地呼喚我:“曉曉,醒醒,你醒醒……”

肩膀上溫熱的觸感是如此真實,這不是夢——三更半夜,葉柏出現在我和召召的房間。

我一下就清醒了,擦幹眼淚,撐起身子:“出事了?”

“別墅裏有其他人。”

“什麼!”我差點叫出聲,幸好葉柏眼疾手快,把我嘴巴捂住。

他壓低聲音:“噓,召召已經出去查看情況了,你先起來穿衣服。”

召召從小立誌做警察,長大過程中習得了一身武藝,每次遇到危險都主動衝在最前面,攔都攔不住。

一兩分鐘後,我和葉柏出門,召召站在季豐房間門口,招了招手,示意我們過去。

走近了才發現,季豐房間房門大開,裏面空無一人,床被好好地鋪著,像是從沒有人睡過。季豐的背包倒是擱在床腳,但原封不動,沒有被打開過的痕跡。

“什麼情況?”我問葉柏,“你說的有人,不會是季豐吧?”

“不知道。我聽到門口有人走動的聲音,而且不止一個人。”

“不止一個人?”

“嗯,這事不對勁,我們先把季豐找到。”

找了一圈沒見著人,三個人齊齊站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正要擡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問葉柏:“之前你們檢查別墅的時候,沒有上二樓看過嗎?”

葉柏死死擰著眉,“二樓是季豐去看的。”

“啊?這……難不成上面真藏著人?”我看了眼時間,淩晨三點,擡頭望去,二樓漆黑一片,像是怪物張開的巨嘴,隨時準備吞噬自投羅網的獵物。

這一刻,我遲疑了,說要不算了,大家在客廳裏湊合休息下,等天一亮就報警。

可葉柏和召召就是警察,他們不同意,職業的天性讓他們大多時候都喜歡主動出擊,而不是坐以待斃。

於是召召打頭陣,我緊跟其後,葉柏則是走在最後。兩個人把我保護在中間。

我有一點想哭。

4

大概是為了照顧老人,樓梯上鋪了厚厚的地毯,人走在上面,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我們穿過黑夜,在無聲之中來到二樓,

前方的道路一片漆黑,放眼望去,只有遠處的雪山在泛著冷光。

其實今晚月亮很圓很亮,但此刻它被烏雲遮蓋得嚴嚴實實,透不出一點兒光。

幸好我們有手電筒,三束白光在黑暗中亮起,帶來令人心安的力量。

走廊的右側是窗戶,左側是房間,門和窗戶相互對應,視線所及之處,已經有三扇門。

原本以為要費一點功夫才能找到季豐,結果召召剛上前一步,他人就打著手電筒,從離樓梯口最近的房間出來了,見到我們時的神態動作也很自然:“你們怎麼上來了?”

他掩上門,朝我們走來。

召召依然擋在前面,她不怕冷,寒冬臘月的半夜,只穿了一件修身的毛衣,背後的蝴蝶骨突起,仿佛嚴陣以待,又好像是在伺機而動。

我知道她對季豐起了戒心。

“你呢?”召召不答反問,“怎麼不睡覺,跑這兒來?”

“睡不著,在這裏想起了太多以前的事。”季豐苦笑,“尤其是二樓,我過去經常陪爺爺在書房寫字畫畫,所以就上來看看。你們是來找我的嗎?”

“嗯,發現你不在,擔心出什麼事了。”召召詐他,“我懷疑別墅裏藏著別人,你在二樓有聽到什麼動靜嗎?”

季豐不信:“你多心了吧?我和葉柏不是都看過一遍了?”

他伸出手,準備拍拍召召的肩膀,似乎是想要召召淡定一點,但手還沒碰到,人就變了神色,疾呼道:“什麼人!”

在這聲驚喝下,我們全都下意識回頭,但什麼都沒看到。然後我聽到物體落地的聲音,接著召召發出了悶哼聲,我扭頭,眼前的兩人靠得極近,季豐一只手按在召召身上,另一只手被召召的身體擋住,而召召一只手捂著腹部,一只手撐在季豐胸前,似在格擋。

兩人的手電筒都掉在地上,燈光朝向我,強光的刺激令我大腦空白。

但這也只是一剎那的事情,隨後我立馬反應過來。“季豐,你幹什麼!”我大喊。

季豐收手退後,我看到他握著的長柄菜刀,上面正淌著血。

召召踉蹌往後跌,我急忙上前扶住,葉柏此時也已反應過來,上前將我倆擋在身後:“你瘋了!”

“是你們逼我的。”季豐揮著刀,神情激動,“你和謝召召,你們這些好警察,不給我活路,那大家幹脆一起死好了!我把你們帶到別墅,就沒打算讓你們活著離開!”

“這麼說來,那個人確實是你殺的?”召召忍著疼痛,咬牙切齒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殺了人,就不該妄想能逃過去!”

“是那個人逼我的!”季豐神情更加激動,近似癲狂,“他要錢就要錢,為什麼要羞辱我!踐踏我!還有你們這些做警察的,天底下行賄偷稅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偏偏來抓我爸!你們害得我失去了一切!”

“還有你,”他刀尖指向召召,“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這麼喜歡你,可你居然不幫我——”

“我是警察!”召召奮力一喊,短短四個字裏有無奈、有憤怒、有失望,也有心疼。

“我恨你們警察!今天你們都得給我陪葬!”

“那我姐呢?她是無辜的,就算你要報復我和葉柏,也不應該把她牽涉進來!”

“你姐?”季豐忽而平靜下來,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她早就該死了。”

我的心一跳,總覺得季豐這話藏有深意,怕他再說下去,便拉住召召,示意她別在這些問題上糾纏了,當務之急是先離開去醫院處理傷口。

召召會意,最後一次警告季豐:“你現在放下刀,等天亮跟我去自首,不然可就是罪上加罪了。”

季豐卻毫不在意,維持著詭異的笑容:“你們不死,天亮不了。”

“胡言亂語。”

召召話音剛落,葉柏便主動出擊,和季豐纏鬥在一起。葉柏雖然不是練家子,但他常年鍛煉,身強力壯,靈活敏捷,所以即使季豐手握利器,想在短時間內取勝也是不太可能。

我帶著召召退到一旁,想去看傷口,被召召攔住了,她喘了口氣:“放心,我反應及時,避開了要害。”

“可傷口一直在流血,我記得你和葉柏帶了急救包,我去拿!”

“別,”召召拉住我,“太危險了,你哪都不要去,就待在我身邊。”

“季豐就在這,還能有什麼危險?不然我們一起去?”

“不——”

召召還在掙紮,我不聽,一把將她扶住:“走吧,我們在這也幫不上忙,還會讓葉柏分心。”

雲層漸漸飄離月亮,漏出微弱光線,兩只手電筒掉在走廊上,無人問津。視線昏暗,召召又行動不便,我怕兩人走樓梯摔倒,便想去把手電筒撿起來,讓召召拿著照明。

整條走廊並非毫無裝飾,在兩邊都等距排列著深色立櫃,上邊擺著花瓶,有一只手電就掉在立櫃的邊上,我彎腰去撿,隨著起身的動作,冷白的光柱照亮了前方。

藏在立櫃後邊的人立刻顯露出來。

5

那是一張很熟悉的臉,這張臉之前給了召召一刀,此刻正在和葉柏纏鬥。

我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聲音,身體比思緒先行動起來,攥著手電筒後退,手上的力度越來越大,腦子也越來越清明。

雖然心中的疑惑像滾雪球般劇增,但我無暇顧忌,因為在生命安全面前,一切都無關緊要。

眼前的這個季豐,或者說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的誰,也掏出了一把菜刀。廚房裏統共就兩把刀,這下全被拿走了。

“季豐?”發現有異過來查看情況的召召傻眼了。

“你們楞在那幹什麼!快跑啊!”遠處的葉柏大喊。

多麼幸運的小夥子,他還在狀況外,不知道我們面對的是如何詭異的場面。

“你是誰?我怎麼不知道季豐還有雙胞胎兄弟?”召召的語氣仿佛是在審訊嫌疑人。

“我就是季豐。”

聽到和季豐一模一樣的聲音,我和召召都楞住了,召召可能是因為驚訝,而我,更多的是懷疑。

我在想這個人是不是和我一樣。如果是,為什麼他和現在的季豐能夠同時出現?又或者,這裏會不會還存在著另一個我?待會兒會不會撞到?

陷入情緒中的我沒有反應過來——我並不是整個人都回到了過去。

召召突然有了動作,拿過一支手電筒撲了上去,眼前的季豐反應不及,被打中手腕,刀差點滑落,但他很快就發揮了自己的優勢,退開、格擋、攻擊,兩人漸漸打成平手。

我揣著手電筒站在一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金屬相碰、肉體相撞的聲音接連響起,要不是召召身上帶傷,手電筒又沒什麼殺傷力,情況才不會如此膠著。

我尋思著自己得出點力,便瞪大眼睛緊盯著,終於給我找到了機會——趁季豐被擊退的空當把手電筒舉起,光線直射過去,季豐抵擋不住生理反應,條件反射地閉眼。

同一時刻,召召上前搶刀,只是沒想到敵人的反應變快了,在召召即將得手的時候,季豐抓住了刀柄的尾巴,兩人你來我往,誰都沒得逞。

最後刀被召召一腳踢飛,落在了我腳邊。

我拿起了刀,季豐見狀一拳打在召召的傷口處,用了十足的力,痛得召召立刻軟了下去,身上的力道仿佛被人吸走,只能蜷縮著跪倒在地。

季豐朝我走來:“把刀給我。”

我搖頭。

他加重語氣再次道:“把刀給我!否則我保證,你會比上次死得還慘。”

“你什麼意思?”

“少裝傻,這次我不會再失手,讓你逃走了!”

他撲了上來,一手抓住我的手腕,一手握住刀柄,試圖硬搶。

我使出了吃奶的勁與他拉扯,當他把註意力全都放在爭奪刀上的時候,我猛地擡腿,踹向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他大聲哀號,面部扭曲,捂住襠部先是踉蹌後退,然後又往前顛了顛,像是要找我算賬。

我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上前又是一腳,但這次被對方躲開,踹在了膝蓋上。

這季豐也是個狠人,摔倒的同時不忘跟我搶刀,下墜的力量陡增,我險些跟著一起跌倒,慌亂之中拉住了旁邊的扶手。

作為穩住自己的代價,刀被搶走了。好在召召及時趕到,用盡全力補上了一腳,季豐連人帶刀滾了下去,幾聲悶撞後,只聽他短促地喊了一聲,就再也沒聲響了。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戰場已經轉移到了樓梯口。

我和召召跪坐在樓梯口,雙雙舉起手電筒往下照,蒼白的光亮中,季豐趴在地上,菜刀刺穿了他的肺部,刀鋒帶血,閃著刺眼的光,在他身下,湧出的鮮血正在不斷擴大。

而他的四周,是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身後傳來腳步聲,我和召召立刻回頭,身體做出防備的姿勢,幸好來人的葉柏,他捂著手蹲到我們旁邊,朝下看去,感嘆道:“雖然季豐跑了,但這個死了,也不虧。”

召召有心要給他一個驚喜:“你好好看看死的人是誰。”

葉柏於是瞇起眼睛,仔細瞅了半天後驚呼:“怎麼看著像是季豐?”

因為過於驚訝,他連肯定句都不敢用。

“不是看著像,就是和季豐一模一樣,不止長相,連聲音都是。”召召道。

“這……”葉柏喃喃道,“沒聽說季豐有雙胞胎兄弟啊。”

但其實我們都知道,即便是雙胞胎,在後天發育的過程中,要做到連聲音都一模一樣的可能性並不大。

更何況,季豐是獨生子。

所以為什麼會有兩個季豐?

6

為了防止季豐再次偷襲,葉柏讓我們都待在客廳裏,這樣既離大門近又正對著二樓樓梯,能時刻註意著,然後他去把季豐留在房間裏的背包拿了過來,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來解釋現在的情況。

而我去把召召背包裏的急救包拿來,給葉柏和召召簡單處理傷口,葉柏倒是小傷,可召召就嚴重多了,雖沒刺中要害,但一直都在出血。

葉柏過來看了看,決定給召召做個臨時縫合,把血止住先。

之後我們開始查看季豐的包,裏面的東西不多——一個帽子,一套換洗的內衣,一支註射器,和一管藥劑。

藥劑是鎮靜劑,只有三分之一的量,而註射器裏有水跡。

顯然是使用過了。

“怪不得無緣無故的他要給我們準備牛奶,肯定是把鎮靜劑下裏面了。”召召說著向我看來,在廚房裏經手過牛奶的只有我們三個人,“但我們怎麼都沒中招?”

我強裝鎮定,直視著召召:“會不會是他的鎮靜劑有問題?”

“會嗎?他計劃得這麼充分,怎麼會在關鍵環節掉鏈子?”

“……”

這話我回答不了,只能以沈默應對。

隨後我又想起了一件事,用來轉移話題最合適不過:“召召,你那時候說季豐殺了人,是怎麼回事?”

召召和葉柏對視一眼,最後由葉柏開口:“三天前我解剖了一具從河裏打撈出來的男性屍體,結果顯示該死者並不是溺水而亡,他是先被人殺死,再拋屍河中。”

召召接著道:“然後我們去調查了死者的身份和人際關系,發現他是季豐債主手下的一名員工,債主承認幾天前他讓死者去季豐家裏要債,死者因為言行不當和季豐發生了衝突。所以我們傳訊了季豐,他堅持自己是清白的,還提供了不在場證明。

但我們在調查過後還是認為季豐的嫌疑最大,目前正在尋找他不在場證據的漏洞。其實這次和他一起爬山,名為同行,實為監視。”

我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的隱情。

這時,我的註意力被另一樣東西吸引——季豐背包裏的帽子。

我把它取出來,遞給召召:“襲擊我們的那個季豐,戴的帽子好像和這個一模一樣。仔細想想,他們兩個人穿的衣服褲子也是一樣的。”

召召回想了一下,確認了我的想法,順便補充道:“他們的鞋子也是一樣的。”

“但這能說明什麼呢?”葉柏問。

是啊,這個發現貌似沒什麼用,除了讓事情變得更加詭異和說不通以外。

周遭陷入一陣沈默,我忽然沒由來得煩躁和不安起來,內心有個聲音在不斷地催促我:“走吧,先離開這裏,其他的事都好說。”

這和我的打算不謀而合。“我們走吧,現在就離開這裏,季豐的事情等下山報警後再慢慢查。”

召召覺得奇怪:“那為什麼不現在就報警?這樣待會兒還可以坐警車下山,不然我們就要走下山了,外面又黑又冷,多不方便。”

這話好似一棒槌敲下來,讓我恍然大悟:“你說的對。”

葉柏失笑,摸了摸我的頭:“那我打電話了。”

他點按屏幕,嘟嘟幾聲後手機裏傳來了接警員親切又清晰的聲音:“您好,這裏是報警中心,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

“你好,這裏發生了兇案,歹徒試圖行兇,但意外死了,地址在景雪別墅群12-5號,請馬上派人過來。”

“好的,我這邊會通知離您最近的派出所出警,請確保自己的安全並耐心等候。”

葉柏掛了電話,“現在是四點四十,你們先睡一會兒,警察很快就會趕來。”

“還是你和召召睡,我來看著吧。”

“沒事,我能堅持。”

於是我們三個人誰都沒睡,坐在沙發上休息,四周靜悄悄的,不遠處是季豐逐漸冰冷的屍體,我盡力讓自己不去註意那邊,讓腦袋保持空空的狀態,什麼都不去想。

任憑如水的寂靜把我淹沒。

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我感覺是很久很久,以至於太久了,有點不對勁。

所以我問葉柏:“現在幾點了?”

葉柏聞言,低頭點開手機,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的余光卻看到他動作凝滯,低頭的姿勢變得僵硬。

“怎麼了?”

他擡起頭,臉色蒼白:“我手機上顯示,現在是四點。”

“怎麼會?剛不是已經四點四十了嗎?你看錯了吧,報警電話什麼時候打的?”

“找不到,”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反復劃拉,“沒有通話記錄。”

“是不是你手機壞了?”召召說著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我的……也是四點。”

難不成他們是在夢裏打的電話?

“再打一次吧。”我建議。

電話很快接通,親切又清晰的聲音再次響起:“您好,這裏是110報警中心,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

“您好,”葉柏快速道,“我之前報過警了,位置在景雪別墅群12-5號,請問附近的派出所出警了嗎?”

對方停了下才道:“抱歉,這裏沒有查到您的報警記錄,您是不是記錯了?”

“……可能真的是我記錯了。沒事,我再報一次,景雪別墅群12-5號,有人行兇,不過歹徒已經死了,你們快來。”

放下電話,我們三人面面相覷,完全相反的事實,似真似假的經歷,讓人一時片刻消化不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向對待兩個季豐時那樣,先放到一旁,等人安全了後再一一查證、解惑。

但這一次,我們三個人誰都沒有放松,幾乎過一會兒就要去看一下時間。我從來不知道,一分鐘能那麼漫長,打開手機看了十次,它還沒走完。

終於,時間又來到了四點四十。

手機顯示04:40......

04:50......

04:59......

03:00......

空氣凝固了,我們也凝固了。

時間從四點五十九跳回到了三點,是我們剛發現季豐不見了,正要去找他的時候。

“叮”,召召的手機收到一條消息。

在這個時機,它的出聲加劇了恐懼,卻也讓我們開始重新呼吸,像落入水中隨手抓住的一塊浮木。

“我說過,你們出不去的。來二樓,這裏有你們想要的答案。”發信人是季豐。

7

去不去?

當然要去,面對如此詭異難以解釋的情況,不去還能做什麼?

經過樓梯口時,我們三人沒有絲毫停頓,不是不在意,而是沒有心力再去在意。

月亮已經完全露出來,跟個圓盤似的掛在窗外,二樓走廊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白光,顯得格外清冷。

我扶著召召,葉柏走在前頭,我們小心翼翼地不敢發出丁點兒聲音,生怕驚擾了誰。

葉柏先是打開了書房,沒人在裏面,接著是第二個房間、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一連開了五扇門,可別說季豐,就是連一點可疑的地方都沒有發現。

召召不由擰起眉:“搞什麼?他耍我們啊?”

“還有最後一間,”我說,“先打開看看。”

門開了,這個房間光線最暗,沒有手電筒打輔助根本看不清裏面的情形,但當我們看清後,卻寧願自己沒有打開過這扇門。

這時候的我們,還沒有意識到真正可怕的東西不在眼前,而在後面。

房間裏依然沒有季豐,但卻四處散落著雙肩背包,林林總總地估算下來,大約有二十來個。

背包的款式也就四種,交錯擺放著,仿佛在玩連連看。

如果真的只是在玩連連看就好了。

我冷汗都要下來了,因為我、召召、葉柏和季豐的背包正好就是這四種。

“葉柏,你……去把這些包打開看看。”

我扶著召召站在門口,連動都不敢動,仿佛再進一步就是萬丈深淵了。

而葉柏看似鎮定,但雙手在壓制之下仍然顫抖個不停,他打開了一個,動作停頓,然後又發瘋似地連著開了五六七八個才肯停下,轉過頭又驚又懼:“都是一樣的,一模一樣的。”

什麼東西一模一樣的,我和召召都很清楚。

葉柏的手不抖了,神情也恢復了平靜,但我在他眼裏看到了更濃的情緒——那是深深的絕望。

是此時此刻,面對此情此景,束手無策、找不到解決方法、也想不通緣由的絕望。

我也很絕望,很疑惑,但同時又覺得如釋重負,因為我知道最大的難題來了,只要邁過去,我的重來就能獲得成功。

“我們……繼續找季豐吧,既然是他叫我們上來,那他就應該能給我們一個解釋。”

我努力在這搖搖欲墜的沈默裏給他們一個支撐點。

誰知話音剛落,房間裏驟然響起了一道嘶啞幹澀的聲音:“不用找了,我在這。”

葉柏和召召劇烈地抖了一下,隨即朝聲源處厲喝:“誰!”

亂晃的光柱中,只見季豐縮在墻角,頭發亂蓬蓬地,眼角還帶著傷,他像是舞臺中央的提線木偶,慢慢地看向我們,慢慢地站了起來,露出了滿是褶皺和灰塵的衣服,整個人顯得十分狼狽。“你們可算來了。”

葉柏和召召這才反應過來,異口同聲道:“季豐,你搞什麼鬼!”

“我搞什麼鬼?”季豐先是慢慢地重復了一遍,然後笑了,仿佛這話很有意思似的,“鬼知道我多麼希望這是我搞的鬼。”

“再說,”他反問,“你們真的覺著這是我搞的鬼嗎?”

“那你怎麼解釋這一切?”葉柏質問。

“很好解釋啊,你們跟我來就行了。”

季豐一改疲憊的姿態,擡頭挺胸地朝門口走來,經過我們時目不斜視,仿佛料定了我們不敢不跟上來。

他來到走廊,按下左側墻壁上的金屬開關,窒息的空氣裏突然傳出聲響,先是“哐當”一聲,再是“嗡嗡”的震動聲,像是機關被開啟。

聲音來自過道上方。

我們全部站到房間門口,擡眼望去,只見天花板上出現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正方形缺口,銀色的鋁合金扶梯自動從裏面降下,穩穩落到地上。

無言的邀請。

季豐上前,擡手撫摸扶梯,臉上露出溫柔的神色:“我小的時候很喜歡玩探險遊戲,這個閣樓是我爺爺特意為我造的,他會在裏面藏禮物,然後設計一些闖關環節,讓我一層一層地接近驚喜,現在——”他收起臉上的溫柔,換上了幸災樂禍的笑容,“上面也有一個巨大的驚喜在等著你們。”

說完他再次不管我們,徑直邁步而上。

我和召召、葉柏三個人面面相覷,沒有任何言語上的交談,但經過幾輪的眼神交流後我們都明白了彼此的決定——要上去。

這就跟之前我們收到短信後上二樓找季豐一樣,是別無選擇的選擇。

這次還是葉柏先走,中間換成了召召,我走最後。

閣樓內裏不高,大概就一層的樣子,但很寬。

頂上掛著白熾燈,不過光線很暗,再加上沒有窗戶,顯得很壓抑。空氣裏有一股腐敗的氣味,像潮濕的泥土上被扔了一塊發臭的豬肉。

難聞得很。

我們三個紛紛捂住鼻子,朝季豐望去。

召召沒好氣道:“我們已經上來了,有什麼話你直說!”

“與其我來說,不如你們直接看。”季豐忽然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往左轉,你們就能知道那些背包是從哪裏來的了。”

我們依言向左看去——

在左邊,閣樓深處,堆放著好多人。

有男有女,長相衣著都是如此的熟悉,分別是我、召召、葉柏和季豐。

無一例外,他們都死了,閣樓裏的惡臭正是來源於此。

朋友別墅的櫥櫃總散發異味,無意進頂層閣樓我發現背後蹊蹺

屍體跟疊羅漢似的,一個疊著一個排列。

每一個屍體都仰臥著,頭顱倒掛,眼睛大睜,視線集中的方向正是活著的我們站著的位置。

過於密集的註視。

還是來自死人的。

死的還是我們自己,那麼多個死了的我們。

這場景讓人毛骨悚然。

“你到底在搞什麼?”葉柏面色鐵青。

季豐聳肩,攤手:“這是你們上一個問題的答案,至於你剛才的問題,我只能說不知道。”

“你叫我們來的,結果你說不知道?”召召大喝,顫抖的手反握住我以尋求支撐和真實。

“不叫你們來,難道我自己一個人發瘋嗎!”季豐突然大叫,目眥盡裂,然而這瘋狂僅僅持續了一兩秒便被平息,或者是隱藏起來。

他面無表情的臉重新掛上微笑,如紳士般詢問道,“我可以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嗎?你們比我聰明,聽完之後說不定能反過來告訴我答案。”

8

以下是季豐的原話:

“我準備了兩套方案來殺你們,如果在雪山上沒有得逞,那就帶你們到別墅,用準備好的藥劑下手,誰知道別墅裏藏著這麼嚇人的東西。他,就是死掉的另一個我,就藏在房間裏守株待兔。

你們不知道,當我眼睜睜看著他從衛生間裏走出來,穿得一模一樣,長得一模一樣,連聲音都一模一樣,那時候我有多害怕。我問他你是誰,他說他是過去的我,還說這個場面已經重復了四次。

我一開始當然沒有相信,我甚至都不相信他的出現是真實的。但他知道我所有的過去,我家是如何破產的,我是怎麼被逼無奈殺人,又是為什麼會想要對你們下手,就連我在別墅的殺人計劃都說得分毫不差。

唯一的差異是我們來到別墅的原因,我是中途改道來的,而前幾次循環都是因為上山後沒找到機會才把人給帶來的——”

說到這裏季豐看了我一眼,但什麼都沒問。

“然後他告訴我,這已經是第五次輪回了,自從第一次成功殺人後他就被困在了這裏,無法離開。

天亮後是重來的一天,他只能躲在暗處眼睜睜看著又一個自己帶著活著的你們出現在別墅裏。也試過不殺,但這樣天就永遠不會亮,時間會在淩晨三點和五點之間重復循環,那是他第一次動手的時間點。

所以他別無選擇,沒人想一直被困在黑夜裏,還是獨自一個人。

而他之所以出現,是為了幫助我殺你們。

這世上本該只有一個我,現在卻冒出了另一個,這已經夠令我頭暈得了,再加上他說的那番話,簡直就像天方夜譚。但按下這些不談的話,我很高興有他的幫助。

原計劃是你們喝了牛奶之後昏睡過去,然後我們動手殺人,再把屍體搬到閣樓藏起來,接著我會和他一起躲在別墅裏,用自己的眼睛來證實他的話。

但曉曉把牛奶給換了,你們全都沒有中招。我們只好改變計劃,搞失蹤引你們上二樓分頭襲擊,誰知道還是失敗了,他甚至把命都賠上。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完全昏頭了,又不敢出現在你們面前,只好躲到閣樓裏,結果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見到了這些屍體,你們的,還有我的。我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也才知道他在騙我——要幫我殺你們是真心的,但事成之後死的就是我了。

這個認知像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來,把我給凍清醒了,我知道光憑自己想要理出頭緒離開是不可能的,於是就給你們發消息讓你們上來,畢竟眼見為實。”

最後季豐道:“我明白,對你們的傷害已經造成,這個時候說後悔、抱歉都沒什麼用。我也不想搞那假惺惺的一套,無所謂了,只要能離開這裏,跟你們去自首都沒問題。”

季豐的話我們消化了好一會兒,也仍然不能全盤接受,然而無論如何,有四個字他說得對——眼見為實。季豐也許會騙人,但那些屍體不會。

召召率先打破沈默:“聽你的意思,好像很有把握我們會知道,或者說找出離開的辦法。你這希望會不會太托大了?”

聞言我心裏咯噔一下,果不其然季豐將矛頭指向了我——

“曉曉姐,你知道怎麼跳出這個該死的循環對不對?”季豐盯著我,話卻是對著葉柏和召召說,“你們沒發現嗎?在這裏她和我一樣,都少了一具屍體,我是因為在殺人,而她是因為在上次的循環殺人中逃出去了。

他,就是另一個我,告訴我說找不到人,猜測應該是逃到了別墅附近的樹林裏躲著,他原本以為少一具屍體,循環就此卡死,天會一直黑著,但第二天太陽卻照常升起,所以他覺得人沒熬過去,死在了外面。

可偏偏是接下來的這次循環,發生了兩點不同,還全部都是由你主導的,你堅持要下山,你偷偷換了牛奶,然後事情就發展到了現在這個局面。所以你要怎麼解釋?你就是那個沒死的曉曉對不對?”

季豐緊緊地盯著我,目光如炬,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在我的回答之中。

葉柏和召召也朝我看來,眼神中滿是震驚和懷疑。

我很清楚我不是,但季豐的話讓我想起了生日那天夢見的場景——漫天大雪,一個受傷的女人朝前伸出手求救,嘴裏吐出季豐的名字。

現在我終於知道了她的身份,也明白了那個夢的用意——是警示、是預兆、也是後續。

因為在夢的最後,那個女人死了,和雪融為了一體。

“你錯了,我跟她沒有關系,我和你們一樣,都是第一次來這裏。”我冷靜地分析給他們聽,“好好想一想,如果你說的是對的,這別墅在我眼裏就是洪水猛獸,那我為什麼還要答應過來?好不容易死裏逃生,應該離得遠遠的才對。至於牛奶的事,我只能說是女人的第六感。”

我的話不無道理,雖說最後一點聽起來有點牽強,但前面的有理有據,所以葉柏和召召相信了。唯獨季豐,他沒信。

只可惜我說的是實話。

我不是過去的我,我甚至都不是這個時空的我。

我清楚地記得失去葉柏和召召後的一切,那種自責和後悔已經刻在了血肉裏,不會只是幻想。

但我又偏偏出現在了這裏。

既然來了,我就不能白來,至少有一點我和季豐的想法一樣——或許我就是跳出這個該死的循環的關鍵。

但要怎麼做呢?

我的穿越時空、季豐的循環殺人、別墅裏輪回的兩個小時,這些都是不合理的。

除此之外,其實還有一個不合理的地方——在我的那個時空,我們成功爬上雪山後遭遇的那場罕見的暴風雪。

現代科技如此發達,怎麼會事先監測不到天氣的異常?

現在回想起來,那場暴風雪的發生是在轉瞬之間,是突如其來的,否則我們在天氣變差、風雪變大的開始就會下山。

不合理的暴風雪,是我穿越時空的源頭,那別墅裏的循環會不會也和它有關?

再進一步聯想,解決的辦法會不會就在山上,那暴風雪發生的地方?

胡思亂想是沒有用的,除非上山求證。

9

我將想法說了出來,季豐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他說:“沒有用的,我試過出去,時間連著跳了三回,等於走了六個小時,一直向前,上山的路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召召和葉柏也是欲言又止,一臉不贊同的樣子。

“那我們就坐在這裏幹等嗎?”我點亮手機屏幕,“時間又跳回三點了。現在的狀況是誰也殺不了誰,別墅裏又沒吃的,坐著就是等死,不如出去拼一拼。”

思索過後,召召和葉柏同意了,多數服從少數,季豐沒辦法,只能選擇跟上。

我們從閣樓下來,穿戴好衣服帽子,拿上手電筒。

其他人都在給自己的背包減輕重量,季豐甚至連背包都沒帶,唯獨我,往背包裏塞了吃的喝的,還有暖寶寶和一些退燒消炎藥,除了這些,我還在別墅裏找了兩把不銹鋼冰鏟。

召召忍不住道:“姐,這個就不用帶了吧?你背得動嗎?反正如果上山了出不去,我們還是要回來的。”

“以防萬一。放心,不重。”

他們見勸不動我,只能作罷,葉柏無奈從我這分了一些東西放他包裏。

而季豐則是冷笑著道:“找死。”

我當作沒有聽到,扶著召召率先推開別墅大門,一頭紮進風險未蔔的小路。

月亮好似沒有移動過,一直照在我們前方,挺亮的,目光所及之處皆有光照,令人安心。

只不過路上、樹枝上,到處都覆蓋著薄雪,反射著月光,在黑夜裏顯得格外灰沈,淒淒慘慘。

出發前我看了眼手機,3:20,現在是3:55,順利的話,按照常理,上山的岔口要出來了,但——我往左面看了又看,只有樹木,一棵挨著一棵,枝連著枝,像是要遮擋住什麼一般。

季豐好似事不關己般說起了風涼話:“我說了吧,沒有路。你們不聽,白挨這半天的凍。別走啦,再怎麼走下去,這條路都不會有盡頭的。”

召召和葉柏聞言都停了下來,只有我,還在走。

走出十來步後,葉柏叫住了我:“曉曉,停下吧,回去再想辦法。召召還受著傷呢,經不起這樣折騰。”

我真的停了下來,他們以為我放棄了,但其實不是,停下是因為——

“我找到路了。”

被薄雪覆蓋著,被樹木遮擋著,只在後邊露出些許石階邊緣的石頭小路,終於被我找到了。

我就知道,它和那個瀕死的我一同出現在夢境裏,一定是有原因的。

“走吧。”我邁腿,率先拐道。

就在這時,寒風起,裹著雪粒撲面而來,刺入我們裸露在外的皮膚。

風變大了。

雪開始下了。

季豐走在最後面,告訴我們:“如果這條路是正常,那我們在一個小時內就能到山頂。”

也就是說差不多五點的時候我們能到,而如果出口真的在山頂,時間的流逝就會變正常,反之則是白跑一趟。

我放慢腳步,走到召召身邊,扶住她:“可以嗎?”

召召扯了下嘴角,聲音輕輕的:“別擔心。”

她說別擔心,而不是我可以。

我不由握緊了她的手,暗自祈禱這一趟可千萬別是白來。

風和雪在不斷變大,樹葉簌簌作響,仿佛有人攥緊了它們在拼命地搖。

唰唰唰唰唰。

聽得久了,我們頭暈目眩,好似地也在動,山也在搖。

然後,寒風呼呼灌了過來,把我們凍清醒了,定睛一看,峰頂近在眼前。

我看了眼時間,04:55。

我們按捺住激動、忐忑的心緒,找了棵樹,倚著它靜靜等待。

04:57……

04:58……

04:59……

05:00……

當屏幕上的時間顯示從5:00跳到5:01時,我抱住了召召,力氣之大,差點忘記了她的傷口,而葉柏抱住了我,我們互相抱著彼此,久久無法言語。

我的目光越過召召肩頭,山峰綿延,朝遠方而去,極目眺望,盡頭隱隱泛著紅光,好似日出即將開始。

“我們下山吧,先離開這裏。”我嘶啞道。

話音剛落,天邊響起巨大的沈悶聲,狂風呼嘯,不斷撞擊著山體而來,黑雲聚攏擴大,仿佛要從天邊墜下,雪更大更密了,乘著颶風肆意蔓延,企圖把接觸到的所有物體都壓倒。

暴風雪。

我腦子裏立刻跳出了這三個字,沒想到在最後關頭,它真的還是出現了。

“快跑!”我大叫,“找個遮擋物躲進去!”

葉柏回過神,大聲喝道:“原路返回,三百米外左側有一個洞穴,快!快跑過去!”

他的聲音在風雪中斷斷續續,我聽得最清楚,扶著召召緊跟其後,季豐大概是也懂了,跟著我們跑。

颶風中,感覺整座山都搖搖欲墜,下一步不知道會踩到哪裏,狂奔迫使我張開嘴呼吸,下一秒刺骨的寒風和冰雪就趁機湧進來,逼迫我重新閉上。肺部開始灼熱脹痛。

雖然視線模糊不清,但好在這條路沒有岔口,我們很快就找到了葉柏說的洞穴。

而暴風雪越來越近了,身上的外套抖動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沒有頻率,它仿佛和這片樹林一樣狂亂著想要逃出生天。

就在我和召召率先要到達洞穴時,季豐突然從旁邊衝了出來,撞開我們,自己第一個跑進去。

召召正好被撞到腹部,牽動傷口,旋即軟倒,連帶著我也摔倒。葉柏來不及憤怒,停下將我們扶起。

季豐站在洞穴裏,張大嘴巴衝我們幸災樂禍:“這裏就只夠一個人躲,你們趕快去找別的,別來浪費時間了!”

這樣一個大虧被迫送到嘴邊,誰氣得過?

偏偏情況不允許我們理論,幸運的是,這附近不止一處洞穴,在季豐藏身的後方還有一個,我們便狂奔過去。洞口雖小,但內部的空間還算大,容納三個人綽綽有余,裏面還有一些幹草和枯木樹枝,我打開背包,拿出打火機把它們聚攏點上。

洞裏有了光,有了熱,我們的身體也終於可以展開一些了。

接著我拿出食物和水分掉,又給召召貼上暖寶寶,剩下兩片備用,目前我和葉柏都還能堅持。

召召心裏還惦記著季豐:“你們說他一個人躲在那,等暴風雪過去後會不會趁機逃跑?”

“還逃跑?他能不能捱過去都是個問題,沒火沒食物的。”葉柏翻了個白眼,但語氣裏還是帶著擔憂,“還是希望他能活著接受法律的制裁。”

“你們還有空擔心他?”我從包裏拿出冰鏟,把其中一只遞給葉柏,“還是先保佑自己吧。”

“姐,你幹嗎?”

“鏟雪,”我朝洞口走去,“不能讓雪把出口堵死。”

我和葉柏一人一把鏟子,守在洞口的兩邊,一時之間洞裏無人說話,我們耳邊是呼嘯而過的暴風,眼前是無數飛速運轉的雪,它們成了一道墻。

沒有了燃料,火最終還是滅了,而召召,則是發起了高燒。

我把剩下的暖寶寶全給她貼上,還脫了外套蓋在她身上,自己則擠到葉柏敞開的懷裏,擁抱著取暖。

我們離洞口遠了些。洞口有一半被堵住了。

暴風雪依然猛烈,怒號的狂風中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哨聲,一聲短過一聲,一聲急過一聲,好似催命般。

但催的應該是哨子主人季豐的命,也不知道他在那邊遇到了什麼。

我忽然悲從中來,滾燙的熱淚流下:“葉柏,你覺得我們會活下去嗎?”

“我不知道。”他就是這樣理性,從來不會承諾自己沒有把握的事。

但他說完後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額頭,然後更加抱緊了我:“但我知道,如果沒有你,我們死亡的概率要大於生還的概率。所以曉曉,謝謝你,還有,我愛你。”

這表白來得太突然,有點像是遺言,我急了:“你是不是哪受傷了沒和我說?”

葉柏失笑:“沒有,我很好。我只是覺得,如果我們最後沒有得救,我希望你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的表白;如果得救了,那這句話就是我求婚的開始。”

“你——”

“我希望我們活著。”他說。

10

而我們確實活下來了。

我們撐過了暴風雪,手機也有了信號,於是葉柏撥打了110,民警和救護車同一時間到達,把我們解救了出來,當時洞口幾乎全被雪堵住,只剩下一條縫。

不過季豐就沒這麼幸運了。其實這邊就一個洞穴,他搶先藏身的地方只不過是一個棚子,被積雪覆蓋,再加上當時天黑風雪又大,導致我們幾個人都沒發現,後來他大概是反應過來了要往外逃,但晚了一步,棚子塌了,帶著積雪把他壓在了下面。

而他露在外面的上半身,正努力擡起,手舉得高高的,食指與拇指之間夾著紅色的哨子。

至於別墅裏的事,我們沒有告訴任何人,也無從說起。因為後來我和葉柏又去了別墅,發現裏面那些死去的我們的屍體全都不見了,別墅裏幹幹凈凈,無一絲血跡。

問題失去了解答的機會,答案也不再重要,只要生活還在繼續,我們還活著就好。

一年以後,又到了我生日的這天,我和葉柏請了召召來吃晚飯。

只請了召召一個人。

我們心照不宣,沒有提起別墅和暴風雪裏的九死一生,而是專註於眼前。

“哇,姐,”召召驚呼,“才一個星期沒見,你的肚子大了一圈!”

“哪有這麼誇張!”我輕拍了一下她,抿嘴笑道,“不過這小家夥確實比較壯實,六個月的肚子快趕上別人八個月了。”

葉柏大笑:“哈哈,這個像我。”

歡聲笑語中,只聽客廳裏正在播放的電視插播了一條緊急消息:“氣象局最新檢測,我市將有一場暴風雪來臨,望廣大市民......”(原標題:《暴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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