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請金蟾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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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西籬

上一回的結尾,吳月娘與李瓶兒約好,到正月十五元宵節那天,攜闔家女眷去李瓶兒位於獅子街的新宅子樓上看燈,並給李瓶兒做生日。

正月十四日,西門慶差玳安給李瓶兒送去了過生日的壽禮。對比李瓶兒寄放在西門慶家的元寶和四箱櫃蟒衣玉帶帽頂絳環以及送給她們五人的宮樣壽字金簪,這份兒生日禮物太過於尋常了。

西門慶先一日差玳安送了四盤羹菜、一壇酒、一盤壽桃、一盤壽面、一套織金重絹衣服,寫吳月娘名字,送與李瓶兒做生日。

李瓶兒賞了玳安和擡盒子的小廝豐厚的小費,旋即派馮媽媽到西門府送請柬,正式邀請西門慶的妻妾們第二天來吃飯喝酒看燈。

李瓶兒隨即使老馮拿著五個柬帖兒,十五日請月娘和李嬌兒、孟玉樓、孫雪娥、潘金蓮,又捎了一個帖兒,暗暗請西門慶那日晚夕赴席。

李瓶兒請的是五個人,初九時吳月娘與李瓶兒約定的也是五個人:

“俺姊妹一個也不少,來與二娘祝壽。”

可正月十五當天來的,是吳月娘、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四個,沒有孫雪娥。孫雪娥被月娘留下看家。她們的集體活動,孫雪娥通常都不參加。後文中,清明節月娘在後院帶大家打秋千,她不參加;年下妻妾幾人輪流做東請客,她不參加;眾人一起到吳大妗子家吃酒,她沒去;另一個元宵節,孟玉樓潘金蓮李瓶兒三個帶著丫鬟們上街看燈,她也不去。不知是她不喜歡眾人更多,還是眾人不喜歡她更多。她這個小老婆做的,也委實別扭得很。

獅子街的這座宅子,是花子虛死前用拼湊的二百五十兩銀子買下的,雖不如原來的院子大,但比現在城市裏的聯排別墅寬綽得多,而且地理位置極好。

這房子門面四間,到底三層:臨街是樓;儀門內兩邊廂房,三間客坐,一間梢間;過道穿進去,第三層三間臥房,一間廚房。後邊落地緊靠著喬皇親花園。

後來李瓶兒招贅蔣竹山,就是在這四間門面中開出了兩間,裝修一新,給他做中藥鋪子。

既是元宵節,自然是要看燈的。

《紅樓夢》裏的第一個元宵節,是元妃省親的大場面,此時的賈府如烈火烹油,繁華盛極,新落成的大觀園恢弘壯觀,各式燈籠富貴高雅,體現了賈府作為簪纓之家不俗的審美情趣:

只見清流一帶,勢若遊龍,兩邊石欄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風燈,點的如銀光雪浪;上面柳杏諸樹雖無花葉,然皆用通草綢綾紙絹依勢作成,粘於枝上的,每一株懸燈數盞;更兼池中荷荇鳧鷺之屬,亦皆系螺蚌羽毛之類作就的。諸燈上下爭輝,真系玻璃世界,珠寶乾坤。船上亦系各種精致盆景諸燈,珠簾繡幕,桂楫蘭橈,自不必說。已而入一石港,港上一面匾燈,明現著“蓼汀花漵”四字。

到了“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榮國府元宵開夜宴”一回,元宵節的燈籠只剩下一句“滿掛各色佳燈”敷衍了事。此時的賈府已露出了明顯的下行趨勢,不管是人還是燈,都沒那麼熱鬧了。

清河縣大街上的各色燈籠,當然不如大觀園裏的那般富貴高雅,但卻因為百無禁忌而更花樣繁多,熱鬧歡騰的氣氛與此時酒色財氣蒸蒸日上的西門慶相得益彰。

山石穿雙龍戲水,雲霞映獨鶴朝天。金蓮燈、玉樓燈見一片珠璣;荷花燈、芙蓉燈散千圍錦繡。繡球燈皎皎潔潔,雪花燈拂拂紛紛。秀才燈揖讓進止,存孔孟之遺風;媳婦燈容德溫柔,效孟姜之節操。和尚燈月明與柳翠相連,判官燈鍾馗共小妹並坐。師婆燈揮羽扇假降邪神,劉海燈背金蟾戲吞至寶。駱駝燈、青獅燈馱無價之奇珍;猿猴燈、白象燈進連城之秘寶。七手八腳螃蟹燈倒戲清波,巨大口髯鮎魚燈平吞綠藻。銀蛾鬥彩,雪柳爭輝。魚龍沙戲,七真五老獻丹書;吊掛流蘇,九夷八蠻來進寶。村裏社鼓,隊隊喧闐;百戲貨郎,樁樁鬥巧。轉燈兒一來一往,吊燈兒或仰或垂。

好家夥,這一口氣寫了“金蓮燈”、“玉樓燈”、“荷花燈”、“芙蓉燈”、“繡球燈”、“雪花燈”、“秀才燈”、“媳婦燈”、“和尚燈”、“通判燈”、“師婆燈”、“劉海燈”、“駱駝燈”、“青獅燈”、“猿猴燈”、“白象燈”、“螃蟹燈”、“鮎魚燈”等18種燈式,可比過年期間上海城隍廟的燈節好看多了。

觀燈的習俗,在宋代由貴族奢遊而及民間,並逐漸形成規模。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記載了正月十五開封府的街景:

“絞縛山棚,立木正對宣德樓。遊人已集禦街兩廊下,奇術異能,歌舞百戲。”

所以,在元宵節這天,除了各種各樣的燈,大街上還有各種各樣的節目,說書的,唱曲的,好看的,好玩的。真真是目不暇接,錢不夠花。

琉璃瓶映美女奇花,雲母障並瀛州閬苑。王孫爭看小欄下,蹴鞠齊雲;仕女相攜高樓上,嬌嬈炫色。卦肆雲集,相幄星羅:講新春造化如何,定一世榮枯有準。又有那站高坡打談的,詞曲楊恭;到看這扇響鈸遊腳僧,演說三藏。賣元宵的高堆果餡,粘梅花的齊插枯枝。剪春娥,鬢邊斜插鬧東風;禱涼釵,頭上飛金光耀日。圍屏畫石崇之錦帳,珠簾繪梅月之雙清。雖然覽不盡鰲山景,也應豐登快活年。

在這片熱鬧中,裹挾著演說三藏的遊腳僧。可是,有誰看得到他?他的響鈸音和念經聲,又有誰聽見了?

元宵節之所以這麼熱鬧,還因為這一天是一年中為數不多的女子可以出門的日子。女人們紛紛裝扮一新,出門遊玩賞燈會情郎。

吳月娘穿著大紅妝花通袖襖兒,嬌綠段裙,貂鼠皮襖。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都是白綾襖兒,藍段裙。李嬌兒是沈香色遍地金比甲,孟玉樓是綠遍地金比甲,潘金蓮是大紅遍地金比甲,頭上珠翠堆盈,鳳釵半卸。

除吳月娘外,其余三人裝束基本一樣,只在比甲的顏色不同。按規制,妾與妻的衣著首飾是有嚴格的等級區分的,從裝扮就能看得出妻與妾之間的差別。李瓶兒去西門大院給潘金蓮做生日時,打眼一看就知道她們是小老婆了。當看到孫雪娥時,因其妝飾少次於眾人,但又不是丫鬟的打扮,所以判斷不出她的身份。

這樣齊整富貴的打扮,本身已經夠吸引人的了,所以吳月娘見樓下人亂,就和李嬌兒回到席上吃酒去了,但潘金蓮和孟玉樓不肯歸席。此回的回前詩前兩句“樓上多嬌艷,當窗並三五”,其中‘三五’既指樓上看燈的三五個佳人,也特指憑窗看燈最久的三娘孟玉樓和五娘潘金蓮,其中又以五娘角色最重:

那潘金蓮一徑把白綾襖袖子兒摟著,顯他那遍地金掏袖兒,露出那十指春蔥來,帶著六個金馬鐙戒指兒,探著半截身子,口中磕瓜子兒,把磕的瓜子皮兒都吐落在人身上,和玉樓兩個嘻笑不止。

饒是這樣,她還覺得不夠。

一回指道:“大姐姐,你來看,那家房檐下掛的兩盞繡球燈,一來一往,滾上滾下,倒好看。”一回又道:“二姐姐,你來看,這對門架子上,挑著一盞大魚燈,下面還有許多小魚鱉蟹兒,跟著他倒好耍子。”一回又叫:“三姐姐,你看,這首裏這個婆兒燈,那個老兒燈。”正看著,忽然一陣風來,把個婆兒燈下半截割了一個大窟窿。婦人看見,笑個不了。

平時在家裏,她何曾“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這麼親熱地稱呼過?特別是李嬌兒,在她心裏口裏,只配‘淫婦’這兩個字。

你在樓上看燈,看燈的人在樓下看你。何況是潘金蓮這種千方百計吸引眾人來看她。

引惹的那樓下看燈的人,挨肩擦背,仰望上瞧,通擠匝不開,都壓倮倮兒。

自打進了西門大院,日子雖過得比以前滋潤,但深宅大院,她困在裏邊不得見人,西門慶三五日的不在家,就算在家,也不能天天到她屋裏。我猜她偶爾也會想念在紫石街門口站著嗑瓜子勾搭過往無賴青年的情形。

樓下有人認出了潘金蓮。不僅認出了她,還知道她的詳細來歷:

那穿大紅遍地金比甲兒,上戴著個翠面花兒的,倒好似賣炊餅武大郎的娘子。大郎因為在王婆茶坊內捉奸,被大官人踢死了。把他娶在家裏做妾。後次他小叔武松告狀,誤打死了皂隸李外傅,被大官人墊發充軍去了。

不知金蓮是否聽到了樓下人對她的談論。即使聽到了,她也不會覺得怎樣。李瓶兒因為對花子虛做了虧心事,常夢見花子虛來找她索命,而潘金蓮,親手毒死了武大,後來還害死了宋蕙蓮以及李瓶兒母子,可她面無愧色心無愧意,從未做過噩夢。確確是個狠人。

吳月娘平時也有走親戚很晚才回家的,不知為何這次坐了一會兒就要回家。但她也知道潘金蓮是不想回的,所以就同李嬌兒先回,並叮囑孟玉樓和潘金蓮也早點回。“玉樓應諾”,而潘金蓮卻默不作聲。不過,饒是她再不肯回去,李瓶兒也不會讓她們留到太晚。這樣的元宵夜,是屬於她和西門慶的。待月上柳梢頭,華燈滿長街後,西門慶會“排除萬難”來到獅子街。

遙想不久前,潘金蓮剛嫁入西門府,西門慶去忙於梳籠李桂姐,多日不回家,潘金蓮寫了情詩送去也不能讓西門慶心動。而這次,李桂姐以及眾多幫閑想盡辦法要留住西門慶,卻無奈西門慶的心思不在這裏,怎麼也留不住。概因前次李桂姐是娼門新寵,在天平上,壓過了已成為小妾的潘金蓮的分量。而此時,李桂姐已成舊人,尚處於偷情階段的李瓶兒才是西門慶的心頭肉。

妻不如妾,妾不如娼,娼不如偷嘛。

妻妾姘頭在西門慶的心裏有新舊之分,幾個結拜兄弟在他心中也分親疏遠近。他最喜歡的是應伯爵,其次是謝希大。最經常陪西門慶吃飯喝酒逛妓院的就是他們兩個。後邊的孫寡嘴、祝實念,西門慶雖不大待見但也常有來往。再後邊排到常峙節,想要跟西門慶借錢,還要仰仗應伯爵幫忙,而白賚光,相見西門大官人一面都見不到,家裏人像防賊一樣的防著他。書童不小心放他進了大院,結果挨了西門慶好一頓拶子。

所以當西門慶同應伯爵謝希大在路上遇到了孫寡嘴、祝實念,他直說同他們倆也是路上偶遇的,估計怕他們倆誤會為什麼吃飯喝酒不叫他們。隨後,孫寡嘴、祝實念遍硬拉著西門慶往妓院裏去。沒準這根本不是偶遇,而是孫寡嘴祝實念本就滿大街找西門慶呢。沒有西門慶這個財主做東,他們怎麼好往妓院裏去吃喝嫖賭呢?他們可是吃過老鴇們的閉門羹。即使應伯爵,沒有西門慶出錢,在妓院裏也是得不到什麼好臉色的。所以這一次帶著西門慶一起來,應伯爵的腰桿又硬了起來,說了個笑話揶揄曾經不給他好臉色的老鴇子:

應伯爵道:“媽,你且住。我說個笑話兒你聽:一個子弟在院中嫖小娘兒。那一日做耍,裝做貧子進去。老媽見他衣服襤縷,不理他。坐了半日,茶也不拿出來。子弟說:‘媽,我肚饑,有飯尋些來吃。’老媽道:‘米囤也曬,那討飯來?’子弟又道:‘既沒飯,有水拿些來,我洗臉。’老媽道:‘少挑水錢,連日沒送水來。’這子弟向袖中取出十兩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教買米雇水去。慌的老媽沒口子道:‘姐夫吃了臉洗飯,洗了飯吃臉!’”

西門慶給了錢,老鴇去準備酒席,桂姐打扮光鮮出來迎客。因為這天是元宵節,妓院裏的人多,幫閑也多,保兒、架兒、圓社也都露面了,送點吃的,陪著玩球,討點賞錢。李桂姐除了會彈唱,也會踢球,果然是妓女行業冉冉升起的新星。只是踢兩圈下來,就氣喘籲籲腰肢困乏,沒準過幾年就會跟她姑姑李嬌兒一樣體胖了。

西門慶也是會踢球的。可今天的西門慶,心心念念地只想著李瓶兒。在玳安的幫助下,他終於擺脫了妓院裏的一幹人,徑直奔了獅子街。

而此時在獅子街倚簾盼色郎的李瓶兒,是否會想起政和三年那個驚魂的上元之夜,李逵殺了梁中書全家老小,她在混亂之中帶了財寶逃命。或許正是那一夜留給她的驚悸不安,讓她內心盼望著找一個可以依靠的人。而此人就是西門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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