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楊喆
在江蘇徐州和安徽蕭縣之間，有一個面積40平方公裏的段園鎮。行政上它隸屬於安徽省淮北市杜集區，但土地卻遊離在淮北市區之外，這是小比例尺地圖上很難發現的玄機。
作為淮北市唯一的“飛地”，段園鎮地處蘇皖兩省三縣區結合部，與徐州相距7.8公裏，距離蕭縣更近，只有6公裏，而距離淮北市區卻有30多公裏。段園鎮因境內有段園自然村而得名，人口約6萬人。
段園鎮黨委書記朱守傑是蕭縣人，去年他從杜集區的其他街道調至段園鎮工作。朱守傑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雖然段園鎮與淮北本土並不相連，但在當地工作並沒有孤落在外的感覺，相反因為段園獨特的區位優勢，市、區的領導往往會對段園高看一眼。
在朱守傑看來，這個緣煤而立、因煤而興的工礦型城鎮，借助長三角一體化的難得機遇，轉型發展的路徑正日漸清晰。
段園鎮俯瞰 本文圖片均由段園鎮政府提供
工礦小鎮的變遷
段園“飛地”的形成與煤炭資源的開發密切相關。
1958年，隨著淮北煤田開始大規模開發，坐落於蕭縣境內的沈莊、袁莊、孟莊、毛郢4對礦井相繼投產。因行政隸屬關系不同，煤礦建設和生產經常受到影響，煤礦周邊社會治安混亂，礦地關系較為緊張，嚴重制約著煤炭事業的發展。
1981年4月，為加快淮北煤礦的建設和生產，更好地安置塌陷區群眾生產生活，安徽省人民政府決定對蕭縣境內淮北煤礦周圍的行政區域一起劃歸淮北礦務局領導。1983年6月，原淮北礦務局領導的9個公社，劃歸淮北市郊區領導。1984年3月，郊區撤銷，原礦務局代管公社歸杜集區管轄。同時，進行體制改革，毛莊公社改為毛莊鄉，牛眠公社改為牛眠鄉。同年12月，毛莊鄉改為段園鎮。1992年3月，牛眠鄉並入，段園鎮的雛形逐步形成。
隨著煤炭資源逐漸枯竭，段園鎮境內的煤礦陸續關井閉坑，大量煤炭工人轉移到淮北其他的礦區工作，也有不少群眾經過政府的引導和安置開始從事其他行業的工作。
54歲的毛冬梅是段園鎮歐集村的黨總支書記。她告訴澎湃新聞，一開始大家也擔心煤礦關閉後會影響經濟發展，但段園鎮的煤炭產能退出後，很快抓住了產業轉型的時機，群眾的收入不僅沒有因此下滑，反而比之前有所上升。
毛冬梅的小兒子之前便是一名煤礦職工。礦井關閉後，經過礦山協調來到了一家醫藥企業工作，待遇比以前好了，生活的幸福感也更強。毛冬梅告訴記者，如今段園鎮的居民很多在家門口的工業園區便可以實現就業，一天上八個小時的班，月收入普遍可以達到五六千元，技術型工人的工資甚至能超過七千元。“比起原來井下的工作，安全隱患少了，家裏人的心也更踏實。”
段園鎮區位
這個工礦小鎮不只有令人羨慕的煤炭資源。由於地處黃淮平原，段園鎮日照充足、四季分明，屬典型的暖溫帶半濕潤氣候，特別適宜葡萄種植。在當地，葡萄種植已有三百年的歷史。作為段園鎮的支柱產業之一，小小的葡萄也成了當地百姓的致富果，絕佳的氣候條件煉就了段園葡萄穗大粒飽、色澤鮮艷 、汁多核少、酸甜適中的獨特品質。
毛冬梅告訴記者，來自省、市的農業專家對段園鎮的葡萄種植進行了精心指導。相比以往，葡萄種植收益大大提高。這也極大激發了農民種植的積極性，僅是她所在的歐集村，目前就有300多戶農戶參與葡萄種植。
段園鎮每年都會舉辦葡萄采摘節
段園鎮黨委書記朱守傑告訴澎湃新聞，在每年舉辦段園葡萄采摘節的基礎上，鎮裏圍繞萬畝葡萄種植區，打造了宜居宜遊宜商、以生態農業和葡萄特色為主的小鎮。未來段園鎮會持續抓好葡萄品牌建設，做優做強現代農業，帶動農戶增收致富。
“飛地”不是孤島
雖然段園鎮是一塊不與淮北“本土”相連的“飛地”，但這裏的百姓並未感到生活和淮北有所割裂，實際上他們對淮北的認同感一直很強。
毛冬梅從小就生活在段園鎮，她說在外都會介紹自己是淮北人。“當然我們和徐州、蕭縣的交往也很頻繁，大家的習慣和語言都比較相近，相處起來也很融洽，沒有那麼多跨地域的生疏感，相互之間也有不少結婚的。”
朱守傑告訴記者，由於段園鎮最早是淮北獨立的工礦區，當地群眾的用水、用電、用氣都是由煤礦企業代管，這些方面段園鎮的居民一直享受的是和淮北市民同等的待遇。
記者了解到，段園鎮目前擁有7所中小學和3所幼兒園，由於教育質量相對較好，周邊蕭縣的居民也願意把孩子送到段園鎮的學校來讀書。當地還在淮北市教育局的支持下，引入了一所九年一貫制的公立學校，學校與淮北市第一實驗小學、淮北市西園中學聯合辦學，已於去年秋季開始招生。
作為淮北的“飛地”和徐州的“近鄰”，段園鎮群眾的醫療服務也有雙重保障。“除了去淮北市區的醫院，我們還喜歡去徐州的醫院。”毛冬梅告訴記者，這得益於兩地的醫保系統早在多年前就已打通，鎮上的居民去徐州看病可以很方便地實現報銷。
朱守傑坦言，確實有一些行政審批事項需要去30公裏外的淮北市才能辦。但隨著數字化改革深入，這種奔波已經越來越少。為了支持段園省際毗鄰地區新型功能區建設，市裏也在考慮下放一部分行政審批權限。“相信用不了多久，絕大部分的行政服務段園鎮的群眾在家門口就能享受，以後這裏生活會越來越便利。”
房價也是區域經濟的晴雨表。毛冬梅介紹，目前段園鎮的商品房價格要高於周邊蕭縣的水平，與淮北市區基本持平，好一點的洋房每平方米均價普遍在1萬元以上。因為距離徐州很近，不少徐州人也跑來段園鎮購房。“段園鎮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商品房都被徐州人買走了。”毛冬梅自豪地說。
“飛地”發展之問：是否要改變行政隸屬
歷史上，段園鎮長期屬蕭縣、徐州管轄。新中國成立後的1953年2月，屬江蘇省徐州專區蕭縣。1955年4月，為加強洪澤湖管理，江蘇省蕭縣、碭山與安徽省泗洪、盱眙縣交換，蕭縣改屬安徽宿縣專區。段園亦改屬安徽省宿縣專區蕭縣管轄。
有網友指出，歷史上段園就是屬於蕭縣管轄的。當前蕭縣與徐州的聯系非常密切，段園鎮隔在兩地中間，會影響蕭徐兩地的對接進程，建議將段園鎮重新劃歸蕭縣管轄。
安徽省民政廳在2020年11月回應稱，段園鎮現屬於淮北市管轄。調整段園鎮的隸屬關系涉及淮北市和宿州市行政區域界線的重大變更，涉及面廣，應當充分尊重城市發展規律和人民群眾意願，由宿州市人民政府同淮北市人民政府先行協商達成共識，逐級上報審批。
蕭縣縣委有關方面對澎湃新聞表示，蕭縣與段園鎮均與徐州和長三角地區有著密切的聯系，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系。雙方就共同融入徐州都市圈有過多次交流對接，目前徐蕭快速通道正在加緊建設，預計不久就將全線通車，相信公共基礎設施的完善惠及的將是兩地的群眾。
“段園鎮的大多數居民對工礦區有所依戀，不能完全照搬農村或城市社區現成的管理經驗。加之段園屬於淮北市區，最低工資水平及享受的社會保障比周邊地區要高，考慮到社會穩定的因素，不適合調整段園鎮現有的行政區劃隸屬。”朱守傑告訴記者，雖然段園鎮大部分的百姓還是支持繼續歸屬淮北管轄，但在對接徐州都市圈、融入長三角一體化發展方面，段園鎮和蕭縣的心是齊的、方向也是一致的，兩地會努力推動優勢互補，促進協同發展。
小鎮擁抱新機遇
311國道穿境而過，是段園鎮連接徐州的一條重要道路。2020年底，311國道夾河收費站正式撤銷，這也解開了段園鎮向東擁抱徐州發展的羈絆。
淮北和蕭縣所在的安徽省宿州市均是徐州都市圈的成員，僅靠一條311國道已不能適應三地日益深入的往來需要。目前西起蕭縣的徐蕭快速通道和南起淮北東外環的淮徐快速通道都在加速建設，這兩條安徽和江蘇連接的新通道均從段園鎮境內穿過。
段園鎮路網示意圖
在朱守傑的眼裏，段園的發展迎來了歷史最好機遇期。
“其實淮北市一直很重視段園鎮的發展，早在1992年的時候就提出開發建設段園經濟特區，對企業實行稅收優惠政策。”朱守傑介紹。
1992年淮北市關於建立段園經濟特區的文件
長三角一體化上升為國家戰略後，段園“飛地”的地位更加凸顯。作為淮北與徐州的毗鄰區域，段園是淮北與徐州對接當之無愧的“排頭兵”。2021年4月，淮北市成立了由市委書記和市長任雙組長的段園省際毗鄰地區新型功能區建設工作領導小組。
同年9月，淮北市第九次黨代會明確提出，對標長三角生態綠色一體化發展示範區，加快建設段園省際毗鄰地區新型功能區，著力打造產城融合新片區、新興產業集聚區、生態創新示範區、共同富裕先行區。
“群眾對加快建設段園省際毗鄰地區新型功能區的意願非常強烈，我們的征地工作推進也很順利。”朱守傑告訴記者，這些年段園鎮經濟水平再上新臺階，人居環境整治也取得了明顯成效，群眾的獲得感更加充實，大家對未來與徐州發展實現深度融合充滿了期待。他同時表示，要充分利用獨立工礦區的政策，對標徐州，逐步實現社會公共服務的無縫銜接。
段園鎮距離徐州地鐵1號線路窩站僅4公裏。澎湃新聞記者獲悉，目前淮北市和杜集區正在積極與徐州方面溝通，爭取徐州S4線（1號線延長線）在段園境內設站。
“我們瞄準徐州外溢性強的產業，梳理產業鏈條的配套短缺環節，加快產業承接聯動。同時推進采煤沈陷區綜合開發利用，打造綠色轉型發展的樣板示範。”朱守傑表示。
去年底，國家發改委公布了《滬蘇浙城市結對合作幫扶皖北城市實施方案》，國家層面明確徐州和淮北開展結對合作幫扶，兩地聯動發展再上新臺階。
在接受澎湃新聞記者采訪時，朱守傑正在趕往杜集區開會的路上。來段園鎮工作後，他明顯感到這裏的節奏很快。市、區領導對段園工作的定期碰頭和調度已成常態，作為段園的領頭人，朱守傑自然也無法怠慢。當下他最記掛的便是盡快啟動與徐州高新區共建的省際產業合作園區，探索成本共擔、利益共享，推進產業轉移與承接。努力在“不破行政隸屬、打破行政壁壘”的前提下，加速融入長三角。
責任編輯：蔣子文 圖片編輯：樂浴峰
校對：徐亦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