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夢到酒瓶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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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段思源提出要包養我,看似水到渠成。

但他在一排人中挑中我時,我是很意外的,原以為還要費一番手段。

這人出了名的口味單一,只喜歡白裙直發的清純妹子,反正與我這樣的大波浪不沾邊。

煙霧繚繞的包間內,穿西裝的男人們放浪形骸,說著些白日裏衣冠楚楚時不會說的粗俗笑語。

只有段思源慵懶地靠在真皮沙發裏出神,右手夾著的香煙猩紅閃爍,眼看著就要燙到手指。

“煙……”我下意識的喊出聲。

他擡眼看過來,同行的幾個姑娘都有些興奮。

段氏集團是本地的商業巨鱷,旗下行業涉足房地產、金融、酒店、餐飲等,最近還新成立了一家娛樂公司,正是段氏新總裁段思源的手筆。

老段總剛正保守,性格霸道又剛愎。段思源是他的獨子,兩人不合多年,報紙上也多有提及。

此次要不是老段總身體抱恙,不得不退居二線將公司交給兒子,這個新公司多半是開不成的。

段思源風流成性,再開了娛樂公司,不是剛好適合他“選妃”了嗎?

老段總怕他玩得太開。

但其實他在渣男界還是有些口碑的,出手闊綽,從來不會虧待身邊人,只是都不會喜歡很久。

我之前有次賣酒時,在包間裏見到過一位前幾日才被拍到同遊迪士尼的段思源女友正同朋友哭訴,說他如何大方又狠心,分手費給得豐厚,卻決絕地不留一絲余地。

姑娘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朋友懷疑是否是因為被媒體拍到了,姑娘卻一口否定,又不是第一次被拍。

段思源幾乎每一任女友都會曝光,被拍之後分手,很快又帶著新人出現,再次被拍。

我一個吃瓜群眾都總結出了規律,這姑娘卻當局者迷,哭得撕心裂肺。

這廝可真他媽的作孽!

我又在心裏把段思源罵了一遍,下一秒,見他擡手一指。

“就你,過來。”

我心頭一跳,攏了攏頭發遮住半張臉,小步走了過去。

剛挨著段思源坐下,就聽到他的同伴揶揄:“呦,段總換口味了?”

他拿過我手裏的酒瓶,看也沒看就動手開了:“閉上你的鳥嘴!”

“我說說而已,人家小姑娘正經推銷賺錢,也不是做傍家兒的。”

“推銷賺錢……”段思源小聲重復了一遍,忽然指著桌上的兩排酒,“這樣吧,你親我一口我就開一瓶,怎麼樣?”

他嗓音帶著吸煙後的微啞,像是小提琴的弓弦狠狠摩擦過我耳蝸,激起深重的戰栗。

他認出我了嗎……

短暫的遲疑間,他又補充了一句:“親臉就可以。”

一副流氓樣!

其實我有體面的正式工作,在一家大公司做會計,收入還算不錯,最起碼不缺錢。

只不過是熱衷於攢錢才利用業余時間兼職賣酒的,並不那麼迫切,自然也能保有底線。

我莫名湧上些怒意:“抱歉段先生,這不符合我們的規定。”

段思源玩味地勾唇一笑,似乎只是口頭上逗弄我一下,而後一口氣開了十幾瓶酒,自己卻只喝了兩杯。

“段先生怎麼不喝了?”

“我從前喜歡喝酒,也不能說喜歡,只是以為喝醉了就能忘記很多煩惱,後來發現根本沒用。現在喝得少了,今天開這麼些,完全是因為你。”

“……所以呢?”

“所以你要怎麼感謝我呢?”

我莞爾一笑:“那自然是段先生怎麼說我就怎麼做了。”

段思源深深看了我一眼就沒再說話了,直到臨走前才塞給我一張名片。

“想好了就打給我,別忘了你說的話。”

我望著他挺拔的背影,手裏捏著的薄薄卡片似有千斤重。

他曾經也給過我一張卡,裏頭裝著很多錢。極度的慷慨是他一貫的做派,狠心也是。

“這是給你的,就當買了你這五年的時光,以後再不相關。”

我垂著頭,幾乎將卡片攥進掌心的皮肉裏:“我絕不會提起與少爺有關的任何事,請放心。”

他站在二樓,聲音冷而遠:“很好,別忘了你說的話。”

一模一樣的口吻,穿越了七年的光陰,他骨子裏似乎依舊是那個冷酷而敏感的少年。

而我,早已不再是從前那個只能黯然離去的女孩了。

2

我原名叫周一諾,被老段總帶回去時是十三歲。頭發枯黃,瘦弱幹癟,像個沒長開的癟柿子。

老段總沈著聲同兒子介紹我,半晌不聞回音。我忍不住擡起頭,看到二樓的欄桿上伏著一位眉眼清冷的少年。

“你這是從哪弄來的黃毛丫頭,有十歲了嗎?怎麼,要給我做童養媳啊?”

少年的聲音不像他的外貌那般淩厲張揚,是碎玉裂冰般的清亮,話語中卻滿是不屑。

我手指絞緊衣角,掌心立時冒出了一層熱汗。

不知是因為他明顯的敵意還是輕佻的話語……又或者只是他如冬雪般高貴精致的容貌。

我從小學習就好,哪怕用最次的筆和紙也能答出滿分試卷。但在那個當下,卻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語去形容段思源。

只好沈默而深刻地記在了心底,就此多年。

段思源的母親在生他時難產去世了,老段總又未再娶,只有一子難免單薄,便領養了個女兒。

這個解釋我認為完全合理,段思源卻不信,慢悠悠地下樓來:“這丫頭不會是你的私生女吧?”

老段總氣得踢了他一腳,徑自回了臥室,只留下初次見面的我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看了我半晌,大概覺得無趣,又一言不發地上了樓,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總之我就這麼留下了。

段家富貴,自然過得衣食無憂,數不清的好東西呈現在眼前,我只覺得做夢一般。

可美夢最怕醒來,所以我總是如履薄冰,最無師自通的就是察言觀色。

時日久了我漸漸發現,老段總確實是騙了兒子,他根本也不需要一個女兒。

他對我並不親近,也不多過問,看似是什麼都由著我,實則是漠不關心。

段思源就更不用提了,他向來自我又傲嬌,多數時候對我都是視而不見,幾乎不會主動開口。

且他身體似乎不是很好,才深秋就已經穿上了棉服,夜裏也還時常咳嗽,咳起來一陣上氣不接下氣的。

我隔著兩間屋子都聽得難受,索性起來去廚房煮了碗蜂蜜梨水,忐忑地敲門。

“進來。”

段思源剛洗完澡,衣服正穿了一半,看到我時微楞:“端的什麼東西,李嬸都敢使喚你了?”

說完又皺眉:“我說你,進了我家也算是半個主人了,別總畏畏縮縮的!”

“沒有,大家都對我很好,沒人欺負我……”

“你說話就說話,看著我幹什麼,就我欺負你了是嗎?”

“不不不,沒有,不是……”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趕緊把碗放下:“給你喝的,潤嗓,就不會咳了……”

“怎麼,嫌我咳嗽吵了?”

“不是……”

“那就是給我下毒了?”

“沒有……”

段思源嗤笑:“你除了說‘不是’和‘沒有’還會說什麼?”

我站在原地,整個人懊惱成了一只熟透的紅蝦,卻還是忍著沒走。

“你喝吧,喝完了我把碗收走洗了。”

段思源驀地頓住,直直凝視著我,半晌才輕嘆口氣。

“周一諾,你不能總是被動地期待別人對你如何,你要學會掌握主動權。有想要得到的東西,就要有對應的行動和表達。就像這樣,想在這個家過得好一些,就要學會討好我。”

這是段思源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第一次認真對我說這麼多話,我有些欣喜,胸口卻狠狠下沈。

這也是我第一次鼓足勇氣走近他,卻終究沒能開口解釋,自己做這些並不是他以為的討好。

我只是將這些話牢牢記在了心裏,當作他對我最初的關懷和叮囑。

3

段思源雖然有些富家公子的做派,但只要摸透了他的脾氣,也不算難相處。

那就是必須要絕對地服從,他很討厭任何人反駁他或者違逆他的意思。

在這一點上我做得非常好,甚至在知道他淺眠後,半夜裏在二樓走動時都不會穿鞋。

我一直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處境,也知道自己有隨時被送回福利院的可能,所以我必須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比起不茍言笑的老段總,段思源顯然更合適一些。少年人嘛,嘴上再壞,心腸總是軟的。

只要我足夠聽話,足夠可憐,應該就不會被討厭。

但段思源是一個不能用正常思維去考量的人。

他在偶然一次半夜撞到我又光著腳下樓去偷吃剩下的水果時,氣呼呼地把我拉回了他房間。

“周一諾你搞什麼?你總是做出這一副委曲求全可憐兮兮的樣子給誰看啊?”

然後又自問自答:“哦,只能是給我看了,老段才懶得管這些。”

驟然被識破,我心口突突地跳,想要辯解兩句又不敢開口。於是垂著頭,做好了承接怒火的準備。

“說吧,你到底想得到什麼?”

“……我只是不想再被拋棄……”

在短暫地看過某些全新世界、擁有過某些人和東西以後,我再也不想回到從前的一無所有。

段思源楞了楞:“誰他媽說要拋棄你了,我家養不起你嗎?”

“那你能答應我嗎?”

我問完就後悔了,甚至很多年後我也沒想明白當時的自己哪來的勇氣,那樣任性而造次。

或許是惶恐之下的孤註一擲,又或者僅僅是因為擰著眉衝我嚷嚷的段思源,其實更親切。

又想起去年聖誕節,叛逆小夥段思源偷偷跟哥們跑去喝酒,半夜才醉醺醺地回來,怕被老段抓住,竟然從後院翻墻。

要不是我提前關了紅外線警報器,還一直守在院子裏等著,他肯定要摔個狗吃屎。

段思源靠在我身上,灼熱的氣息噴了我一臉,等到將人放在床上時,我累出了一身的汗。

我久久凝視著那張臉,最後還是沒忍住摸了一把,像是長久以來仰望的神明終於被凡人染指般生起隱秘快感。

如同此刻一樣,讓我控制不住生出些不合時宜的衝動。

段思源沒有立刻回答,似乎確實在認真思考,許久才道:“我答應你了。”

寥寥幾字,說得隨意又平淡,我卻毫不猶豫地相信了他,不曾有過半分遲疑。

可惜,他最終卻食言了。

用一張銀行卡和輕飄飄的幾句話就趕了我離開,甚至都沒多看我一眼。

我帶走了那張卡,是我和他之間的聯系,卻在哪怕最艱難的時候都沒有花過那卡裏的一分錢。

回到福利院辦完了各種手續,我改名換姓,去了北方的一座三線城市讀民辦專科。

重新開始的生活對我來說,很苦又不算苦。只是累,暗無天日的疲憊。

我半工半讀,再苦再臟的活都幹過,最多的時候同時打四份工,每天只能睡三個小時。

時常會在洗盤子時打瞌睡,還在發傳單時暈倒過,被好心的路人送到醫院,卻因為舍不得醫藥費而偷偷溜走。

坐在馬路邊上,喝五毛錢一支的葡萄糖,只要三支就可以支撐著繼續工作。

大三時經朋友介紹,開始做一些平面模特的兼職,多了一些輕松的收入,狀況好了很多。

那時我才恍然察覺自己就這麼熬過來了,長成了一個世俗定義上的美女,還有了幾個追求者。

其中一個還是富二代,我最不喜歡,因為總是讓我想起段思源。

在又一次被我拒絕之後,那人惱羞成怒竟然動了手。拉扯間,我摔倒在地,右臉被地上的碎酒瓶劃了一道大口子。

對方父母提出私了,說願意對我進行賠償,並且承擔所有治療及整容的費用。

我答應了。

比起讓對方受到法律制裁,拿到一筆錢離開這裏,對於我來說更為合適。

最重要的是我願意整容。

七年間我深埋心底的思念被怨懟和不甘逐漸侵蝕,變成了扭曲的牢籠將我困於其中。

所以我想摒棄一切過去,用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和全新的身份,再去見一見段思源。

哪怕只是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4

三天後,我打電話給段思源。

他語帶笑意:“比我想得要更快一些,邵夕,我很滿意。”

我驚詫於他竟然知曉我的名字,他從沒問過。

“多謝段先生青睞,我的榮幸。”

段思源對我頗為新鮮,竟然親自開車來酒吧接我下班,也不打擾,自己坐在卡座裏看手機。

領班經理讓我早點走:“你都跟了段總了,還掙這些小錢做什麼!”

他話音未落,周圍已冒出許多酸溜溜的嘲諷,多半都是說我平日裏假清高,做了下賤事還要裝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小雲湊過來安慰我:“你別理她們。”

我搖頭,故意大聲說:“不過是一群自己沒本事只會嫉妒又不敢明說的草包罷了。”

那些人被我嗆得怒起,但又顧忌著段思源,最終只能跺腳走人了。

小雲低笑:“你這嘴,真是不吃虧!不過你還來這工作,段先生不會不高興嗎?”

“他不高興了自然會說,他沒說我就當他沒意見。再說了,他又沒給我一分錢,我不得自己賺錢啊!”

背後突然一聲低笑,段思源斜倚在門口:“這是怨我小氣了?”

小雲訕訕閉嘴,擔心給我找了麻煩,被我安撫地拍了拍,才走開。

“段先生說笑了,誰不知道您是出了名的慷慨。”

他勾唇笑笑,並不在意我的敷衍,一直背在腰後的右手遞過來一朵藍色的絹花,是用他西裝口袋的方帕疊的。

“這個送給你,雖然可能不太容易看出來,但它確實是玫瑰。”

段思源滿臉篤定,一副“我說它是玫瑰它就是”的樣子。

我恭敬地接過,轉過身卻暗自腹誹——連束真花都不給買,就用手絹糊弄人,慷慨個屁!

一連多日,他都沒什麼表示。

上下班倒是接送得勤快,這樣又不出錢且時間富裕,我都懷疑他公司是不是要破產了。

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被他識破了,卻也只是笑:“別擔心,養得起你。”

那你倒是養啊!

給我卡給我錢,然後按照包養關系想睡我啊,那樣我才能拒絕你、奚落你,再把卡扔回給你!

這就是我的報復計劃,聽起來很爽吧,實際很幼稚,仔細想來又有些可悲。

原來我所謂的報復,還是因為放不下。

放不下他食言,放不下他絕情,最放不下他……不要我了。

從前的段思源矜貴傲嬌,總帶著些莽撞的少年氣,但卻不難看透;如今才是真正裝進了套子裏,笑容和客氣都假得很,少見真實的喜怒。

而他的助理卻說,他同我在一起時意外地松弛:“邵小姐,你很特別。”

我冷哼:“你這話是不是對他的每一任女友都說過,那你可弄錯了,我不算是他女朋友。”

陳助理遵照段思源的命令接我去赴宴,說話間拉開了後座的車門:“但是段總從來沒對我交代過,要給誰多拿一件衣服。”

我看著他手裏剛從造型沙龍帶出來的名牌披肩,又看看自己身上好似量身定做一般合身的抹胸禮服,心頭微微動了一下。

十月的北方夜晚已經頗具寒意,而我向來最怕冷。

當時的我還沒意識到,段思源這些細膩的心思裏藏著怎樣可怕的熟悉。

段氏的秋季招標會就在自家的酒店召開,晚宴位於三樓的大廳。我一走進去段思源就看到了,面上的倨傲瞬間褪去,笑著對我招招手。

我心臟忽而錯了兩拍,深吸一口氣才昂著頭走過去,還未站定就大吃一驚。

舉著酒杯站在段思源旁邊的正是我們公司老板,平時只出現在公司內網的首頁上,一向冷肅威嚴,此刻卻笑得像一朵花。

段思源向他介紹我,狀似無意地提起我在公司會計部上班,老板立刻便順勢誇我能力強、前途無量。

想來我不久就要飛黃騰達了,這大概也是段思源叫我來的目的。

他不打算給我錢,卻願意給我賺更多錢的機會和地位,讓我借由他的東風,走向自己的未來。

這確實不像是會對一個情人花的心思。

我下意識看向陳助理,他無聲啟唇:“這下你明白了吧。”

下一秒,我肩頭被一雙溫熱寬厚的手掌覆蓋,男人語氣不悅:“看什麼陳助理,看我!”

“段先生這是做什麼,我們又不可能……”

長久的啊,到那時,我如今的風光只怕會盡數淪為笑柄吧。

段思源轉頭看我,眸色了然,卻只回答了前半句:“我在追你啊邵夕,雖然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我確實在追你。”

那口吻和之前送絹花時一模一樣,鄭重卻又可笑。

更可笑的是,我竟然真的有些心動。

5

那天段思源很開心,我跟在他身邊,卻無所適從。

除了不適應這觥籌交錯的場合以外,還因為我沒有一個合適的身份。

多數人看我的眼光都是鄙夷多過好奇的。

段思源似乎也察覺到了,不經意間牽住了我的手,再也沒放開。

這下可好,我想裝作他秘書的計劃也破滅了,只得笑僵了一張臉,於金碧輝煌中做一場不知深淺的夢,連同他那句話都當做酒後胡言。

過後,我倆誰都沒再提起。

但在行動上,段思源卻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耐心。不催促也不逾越,只是勤勤懇懇地溫水煮青蛙。

這樣的他跟從前不太像,跟這些年我從報紙等渠道聽聞的他更是判若兩人。

讓躊躇滿誌的我有些招架不住。

他從不避諱讓朋友們見我,日常小聚經常會選在我們酒吧,然後大大方方地叫我來賺錢。

“這些都是敗家子,你只管上最貴的酒,開張一次吃三個月。”

朋友們笑罵他見色忘友,他充耳不聞,只對我笑著眨眼。

出門時聽到朋友問他,怎麼還允許我在這種地方拋頭露面,言下之意是給他丟臉了。

段思源卻不贊同:“她是人又不是物件,自然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開心就好。”

最初我故意選擇酒吧兼職,就是想借這樣的喧囂浮華去填埋內心的孤獨。但在他說完那句話時後,我忽然就有些不想幹了。

不是為著他的臉面,而是因為我發現,我從沒能真正開心起來。

段思源伸手戳了戳我臉,指尖微涼。我驟然回神,不小心碰翻了桌沿的酒杯,盡數灑在他膝頭。

我連忙抽了紙巾去擦,卻被按住手:“無所謂,別弄了。”

段思源的襯衫袖子翻了上去,手腕內側隱約可見一道猙獰的疤痕。我來不及細看,他已經收了回去。

整個晚上,那道一晃而過的傷口都在我的腦中浮現,猶如細針一般挑動我的神經。

第一次迫切地想知道這些年他過得好不好,那樣的天之驕子又到底為什麼會被弄傷。

於是在他喝多了以後,我主動提出要陪他回去。司機似乎並不吃驚,只是平穩地駕車,迅速朝酒店駛去。

熟練地辦理了入住,將房卡交給我:“這是段總包年的總統套房,就有勞你了。”

“他經常帶人來這嗎?”

“段總沒有帶人過夜,但每個月都會一個人來這裏住。他很喜歡這個房間,說是朝北的那扇落地窗能看得很遠。”

確實很遠,透過江面上迷蒙的霧氣和夜色,依舊能清晰看到機場的燈塔和遠山的輪廓。

我試著想象了一下段思源站在這裏沈默眺望的背影,莫名湧起滿腔孤寂。在真正看清了他左手腕的那道傷疤後,那孤寂突然無限蔓延成了尖銳的刺痛。

那疤痕斑駁扭曲,像是舊傷,應該是在我離開以後。而現在的我,已經再沒有過問的資格了。

我站在床邊看了他很久,直到腿都麻了才去衛生間洗了把臉。

出去時看到他翻了個身,半張臉埋在枕頭裏,口中絮絮地說著什麼,像是壓抑的抽泣。

不會是不舒服了吧。

我伸手想摸摸他額頭,猛地被一把抓住手。段思源緩緩睜開眼,直直凝視著我,忽而吻了上來。

帶著酒氣的唇溫熱而柔軟,相觸的一瞬間,我終於聽清了他的話。

“諾諾……”

6

時隔七年,我睡在段思源的身邊,又再次夢到了那場分離。

明明是總裁先提分手,時隔七年後重逢,他卻非粘著我要復合

十八歲的夏天,有蟬鳴、有灰塵、有恐懼和眼淚,還有無盡的黑暗和淺淡的血腥味。

高考後我和朋友約好了一起去旅遊,段思源原本是要親自送我去機場的,臨出門時被老段叫住了,便安排了司機代勞。

車子途徑郊區時和一輛失控的卡車相撞,我當場昏迷,醒來時躺在骯臟的地板上,手腳被縛。

短暫的慌亂過後,我才明白過來自己是被綁架了,那麼車禍也多半並非意外。

唯一慶幸的是,段思源不在車上。

我松了口氣,才後知後覺地開始擔心自己。

雖然這些綁匪針對的是段家,但我確定,老段總並不會拿錢出來贖我。

果然,綁匪獅子大開口,被他一口拒絕:“不過是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孤兒罷了,不值這麼多錢。”

我的嘴被堵著,只能生生憋紅了眼睛。又想著,沒關系,本來就沒抱期待不是嗎?反正自己無牽無掛,賤命一條,就當還了段家這幾年的養育之恩,走了倒也算是幹凈。

不知過了多久,綁匪進來給我灌了半瓶水。我又昏睡過去,再醒來時卻躺在回段家別墅的小路上。

我心頭狂喜,踉蹌著爬起,瘋了一樣向家裏跑去,甚至顧不上去思考綁匪吃錯了什麼藥,只想快點見到段思源,確認這是一場荒謬的噩夢,醒來後一切還和從前一樣。

但可惜,我並沒見到他。段思源一個星期後才出現,卻只是遠遠地吩咐傭人給了我一張卡……

當時的我強忍著眼淚沈默離開,而夢中的我卻跑過去握住了他的手:“為什麼……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我痛苦地皺緊眉頭,迷糊中感覺自己被擁進了一副溫熱可靠的懷抱裏。

那個朝思暮想的人輕吻我的耳朵,混著潮濕的眼淚,一遍一遍地道歉:“對不起……”

……

被手機鈴聲吵醒時,我才發現段思源已經靠在床頭抽煙了。晨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進來,照在他的胸膛……上頭還放著一只手。

我一秒清醒,迅速從他懷中翻身出去:“……我沒脫你衣服,真的!”

段思源噙著笑看我,明顯是不相信,眼神曖昧地在我身上遊走,又讓我不由得想起了昨晚那個夢、那個懷抱,還有那聲“諾諾”。

從小到大,只有段思源這麼叫過我,還只有一次。

是高中時他把我的手工作業弄壞了以後,哄我時故意肉麻才叫的,我當時立刻就消氣了。

昨夜再一次聽到,驚喜、疑惑、心痛、滿足、遺憾……齊齊湧上心頭,最終只剩了滿腔酸楚。

段思源念著的是從前的周一諾,而不是眼前面目全非的邵夕。

那他這些日子對邵夕的青睞又算是什麼呢,一時興起?反正總不會是真心,畢竟邵夕和周一諾從頭到腳都沒半點相似的地方。

又或者,這一句稱呼也根本代表不了什麼,卻讓現在的我更加難以自處。

就好像親眼看著自己被割裂成了兩個不同時期的人,互相對望甚至為敵,卻都無法徹底擁有段思源。

那就只有放棄了。

他的念念不忘我無心深究,報復什麼的也都算了吧,我眼下只想逃離。

“段先生,唔……”

段思源突然擡手捂住我的嘴:“你還是別說了,你的表情看起來像個吃幹抹凈就翻臉不認人的渣男。”

好家夥,這人著急起來怎麼連自己都罵!

我很想跟他解釋我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哦,也算有吧,就只親了一下下而已。

他卻突然湊近我耳邊吹了口氣,勾起唇角:“怎麼辦,已經來不及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話裏的意思,他就毫無征兆地打開了門。

7

門外,老段總端端地坐在輪椅上,兩鬢已生了白發,看過來的眼神卻依舊銳利。

“這就是你新看上的貨色?眼光越來越差了!”

段思源靠在門上,語聲慵懶:“她的好自然只有我知道,比如昨天,我就很滿意並且很上癮。”

聽出他在故意瞎扯,我也沒開口解釋,只是沈默地審視眼前人,發覺似乎也沒什麼恨了。

老段總是個天生的商人,利益至上,冷血薄情,但至少他給過我幾年安逸的生活。

我從小得到的太少,總是對別人的好記得更深,如今便可當做不虧不欠了。

“從前你身邊也有人,大都不放在心上,所以我也一直由著你。但你這次竟然帶她來了這裏,別以為我不知道這裏是你……”

“住口……”段思源厲聲打斷他,“有些人,你不配提起。”

老段總沈著臉看他,出乎意料地沒有反駁,揮手示意身後的人推他離開:“我再跟你說最後一次,你只能跟孫氏千金結婚。至於婚後你要怎麼玩,我不會管,但不準讓對方知道。”

“如果我不呢?”

“你可以試試看。”

段思源站在原地,看著他進了電梯,半晌都沒有動,轉過身時眼眶卻有些發紅:“呵,還以為他是從前的他麼……”

當年在段家時,父子倆的關系還算融洽,怎麼就走到了如今這針鋒相對的地步呢?

我沒多嘴,段思源也一言不發,直到我下車時才摸了摸我頭頂:“晚上我來接你。”

他唇角的笑意很勉強,眸光卻極溫柔,讓我沒來由地心慌,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很抱歉段先生,我想我並不符合您的要求,還是算了吧。”

段思源手指一頓,半晌才反應過來:“……你以為我是想用你做擋箭牌的?”

“難道不是嗎?”

“呵,那你確實不夠分量。”

段思源嗤笑一聲,順手為我解開了安全帶,而後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一個星期都沒再出現。

我坐在角落裏擦杯子,沈默地聽著周圍人的奚落,沒覺得生氣,只覺得滿心空蕩。

那些陳傷被自己親手挖去,卻並沒有如釋重負的輕松,反而生出了絲絲縷縷的鈍痛。

如此始料未及,讓我不禁懷疑自己任性地歸來,是否大錯特錯了……

走神間差點摔碎了杯子,經理忍無可忍:“邵夕,你最近不是盯著門口發呆就是幹活時開小差,大小錯不斷,客戶都得罪了好幾個。要是繼續這樣,我就不能用你了。”

說話間,大門口就走進來了幾位滿身名牌的年輕人。經理殷勤地迎了上去,很快又過來叫我去服務,說是大客戶。

我端著酒去了包間,坐在當中的女子,衣衫華貴、妝容精致。擡手間帶倒了我托盤中的酒瓶,劈裏啪啦摔碎了一地,濺濕了她的裙子。

她尖叫一聲,擡手就扇了我一個耳光:“你幹什麼吃的!”

我側著頭,耳中響起尖銳的嗡鳴,半晌沒反應過來。

有人按了鈴,經理很快過來了,低頭哈腰地認錯,稱呼對方為“孫小姐”。

孫熙然,孫氏集團的千金,未來的段夫人。

她揮了揮手,有人在桌上擺了一排酒:“你給我道個歉,再把這些酒全喝了,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經理狠狠推我,示意我趕緊道歉。我站在原地沒動:“這裙子多少錢,我賠給你。”

“我用得著你賠嗎?我要你給我認錯道歉,你最好識相點。”

孫熙然掐著我下巴:“記住,我的酒你只配跪著喝,我的人你想都不要想。你以為他會為了你得罪孫氏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

她說完就端起酒杯直接往我嘴裏灌,我搖頭掙紮,被嗆得連聲咳嗽,腦中混沌一片。

段思源從來也沒說過喜歡我,我也從來沒想過他會為我放棄什麼。

鬧劇一場,什麼都沒得到,最終還是做了擋箭牌,我可真是太冤枉了!

包房門忽然被人從外推開,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下一秒,有人將我扯進了懷裏。

段思源語聲冷厲:“孫小姐可真是好興致,不如我陪你喝,需要跪著嗎?”

孫熙然白著臉搖了搖頭,試圖解釋,還沒開腔又被他打斷:“對了,忘了告訴孫小姐,我早就有喜歡的人了,我老子的意思不作數,而且我最看不上仗勢欺人的東西!”

8

段思源這話已經說得很難聽了,又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還沒走遠就聽到包間裏傳出砸酒瓶的聲音,伴著惱怒的尖叫。

我條件反射地抖了抖,被段思源更往懷裏摟緊幾分:“你犯什麼傻,不知道給我打電話嗎?要不是你們經理機靈,你今天要被她欺負成什麼樣!”

“我這是因為誰啊?還不是段先生的爛桃花嘛……”

他沈默片刻,突然側頭在我額頭上輕吻了一下:“以後都不會有了。”

薄唇微涼,很輕淡的一下,卻如同一塊巨石砸在我心湖,濺起了波瀾萬丈。猶如一朵玫瑰被一層層剝離,有歡喜、有苦澀、有難以置信、還有詭異的不安。

這種別扭的感覺在我重新見到段思源時就出現了。

他對我並不完全像是初見的陌生人,語氣和神態都帶著藏不住的熟稔,沒說過太多的花言巧語,可親吻的動作又如此自然。

我忽而心慌:“……你以前是不是認識我?”

段思源摟著我的手一頓,還沒回答就被一聲鳴響打斷。

深藍的夜空中正綻放出絢爛的煙花,一朵接一朵,離得很遠,而我所在的地方卻看得很清楚。

夜空亮起又暗下去,在他的側臉上照出明明滅滅的光斑,我在旁看著,忽覺恍如隔世。

我十六歲生日,段思源想起時已經晚上十點了。他問我想要什麼禮物,其實都來不及準備了,我便裝作隨意地說不需要。

等到十一點多準備睡覺時,窗外忽然亮了起來。我跑到陽臺去看,段思源正站在院中拿著煙花衝我招手。

我興奮地跑下去,還沒摸到煙花就被罵了:“怎麼不穿鞋!”

後來段思源還說了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夜的風很輕柔,帶著淡淡的硝石味道,長久地彌散在我記憶之中。

而今天,正是周一諾的生日。

段思源最終也沒回答我的問題,同往常一樣送我回去,我也沒再追問,因為已經有了答案。

一路無話,下車時,段思源叫住我:“……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我扯了扯唇:“回去的路上註意安全。”

這句話我之前經常會跟段思源說,卻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落寞,或者說更像是絕望。

我很久以後才反應過來,段思源當時已經知道我察覺到了他知道我就是周一諾的事。

所以才問我想說什麼,質問、憤恨、不舍、埋怨、想念統統都可以,只要給他一個可以走過曾經的周一諾來到我身邊的機會,而我卻選擇了閉口不提。

在那之後很長的時間裏,段思源都沒再出現,大概以為我是怨恨他的。

捫心自問,有過嗎?有過的。

我怪過段思源,怪他給了我希望又無情地奪走,這比從未擁有過更讓人煎熬。

也在每一個失眠的夜瘋狂地思念過他,我生命中唯一的月亮。

直到如今重逢,彼此卻都心照不宣,其實段思源又何嘗不是在逃避呢?

我忍不住好笑:“膽小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小雲在更衣室換好衣服,湊過來幫我收拾東西:“你辭職了,同事一場,我請你喝一杯吧!”

這位可是出了名的見錢眼開、視錢如命,我有些吃驚:“你中彩票了?”

她不自然地笑笑:“這不是以後就見不著了嘛……”說完把我按坐在椅子上,“你在這等著,我去拿酒來。”

不是很貴的酒,我也沒什麼負擔,道過謝以後碰杯,一飲而盡,頗有點借酒澆愁的意思。

小雲卻明顯地坐立不安,一直偷窺我的臉色。我剛想要問,忽然覺得眼前一花,四肢漸漸無力。

“你給我喝的酒!”

小雲立刻跳起來,小步後退:“對不起,我也沒辦法,我弟弟有病,我真的需要錢……她說不會傷害你的,就是嚇唬嚇唬你……”

話音剛落,更衣室的門就被打開了。孫熙然領著兩個穿黑西裝的保鏢走了進來,其中一人先把小雲推了出去,而後反鎖上了門。

我心頭狂跳,頭腦昏沈,能夠感覺到孫熙然把我摔在了地上,卻沒怎麼感覺到疼。

“把她衣服脫了,拍幾張照片。”

一雙大手粗暴地撕扯我的衣服。我努力掙紮,但根本無濟於事,心臟一陣陣緊縮,只想到一個人,卻已經無力呼喊出他的名字。

世界一點點在眼前熄滅,我腦海中浮現出最後一個念頭——段思源,你是真的作孽啊,我喜歡你,更是作孽!

在最終昏迷之前,我聽到了巨大的踹門聲,伴隨著驚痛的嘶吼。

“諾諾!”

9

夢中緊抱著我的胸膛溫暖寬厚,我知道是誰,於是更不敢醒來。

怕他不會再叫我“諾諾”……不對,我早就不是周一諾了,可我還想做周一諾。

哪怕周一諾被父母遺棄、被老段總舍棄,但幼年經歷過的所有孤苦,都比不過段思源的喜歡。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爭吵聲驚醒,看到自己睡在陌生的大床上。段思源的聲音從屋外傳進來,帶著滔天的憤怒。

“你還有臉來求情,如果不是你非要和孫家聯姻,諾諾也不會被她算計差點受到傷害!我告訴你,我不會就這麼算了,人證物證我都有,我要讓孫熙然進監獄!”

“你都說了是差點,她不是沒事嗎,你還計較什麼!”

“差點,當年也是差點!所以呢,直到如今你還覺得你沒錯嗎?”

老段總少見地被噎了一下:“你又提當年的事做什麼!我告訴你,不許和孫家撕破臉,否則……”

“否則什麼!”段思源打斷他,“你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無能為力、只能靠著割腕自殺來威脅你救她的我嗎?”

我驀地一楞,心臟像被一只大手攥緊,沈重而疼痛地跳動著,被段思源的一字一句狠狠洞穿。

當年老段總拒絕了綁匪的贖金要求,段思源苦苦哀求無果,又被沒收手機看管了起來,萬般無奈之下,只能用他自己的命去威脅父親。

然後得知了更讓他震驚的真相。

原來這場綁架是老段總親手安排的,他和對手公司正在競爭一塊地皮,對方有涉黑背景,手裏的案子不少,老段總便將計就計,打算將這起綁架案也誣陷在對家頭上。

而那個孤兒院領養回來的我,不過是他的棋子罷了,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物盡其用,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了替親生兒子擋災。

最後,老段總拗不過他,不得不終止了計劃。

他在親耳聽到父親下命令讓綁匪放人之後,才扔下手裏的刀,送往醫院的路上就因失血過多昏迷了,手術過程中甚至一度休克,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

出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逼我離開,並且要求我徹底同段家劃清界限,再不許有瓜葛。

段思源聲音顫抖:“我沒臉面對她,只能趕她走,到如今她都還在恨我,所以我甚至不敢說一句我喜歡她……而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在我每一次想她的時候,我都恨不得自己不是你的兒子、你從來沒有帶她回來,那她至少可以平凡地生活,不會又一次受到傷害……

她明明最怕被拋棄的……我曾答應過她的……”

話說到最後,段思源已經哽咽,我也聽得淚如雨下。

那些我不知道的真相,原來是血淋淋的。我的命,是段思源用自己的命換回來的。

當時的他劃開手腕時有多痛,感覺到血一點點流走有多痛,趕我離開時又有多痛!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這一兩個念頭就讓我痛徹心扉,緊緊蜷縮成一團才能好一些。

手背無意間觸到了枕頭下的東西,是一張素描的畫像。

某一個起風的黃昏,坐在花園臺階上的我,穿著連衣裙,長發過肩,彎著眉眼笑。

我一瞬不瞬地看著,慢慢看出了一些端倪——段思源身邊的人,每個都很像當時的我。

腦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我抹了把眼淚,下床開始尋找,最後在床頭櫃的最下層發現了厚厚的幾沓照片。

每一張都是我,吃飯的、回家路上的、打工的……一沓就是一整年的春夏秋冬。

在我離開以後,他就是如此一點一滴地拼湊著我的生活,從未真正放開過我。

屋外語聲漸止,段思源輕輕開門走了進來,對上我的眼神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站在原地。

我舉起手裏的照片:“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不敢,就只能偷偷找人拍些照片,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直到你回來了這裏,我才又冒出了些奢望。但你根本不想與我相認,我也不敢貿然行動。”

我冷哼:“你還有不敢的事,換女朋友的時候倒敢得很!”

“我跟那些女生沒什麼,就是故意刺激我爸的,讓他知道我對你有多念念不忘,哪怕背著風流的臭名也不會聽他的話娶別人。

也有點私心……想著若是哪天你想起關註我時,看到那些像你的人,或許會察覺我的心意,至少別那麼恨我……”

段思源說著苦笑一聲:“我是不是很傻,還有點壞?”

我癡癡地看著他,直到滿腔酸澀將我淹沒,才快步走過來將他一把抱住,淚水落進他懷中:“是很傻,傻到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手下的身體明顯一僵,許久,段思源才擡起手回抱住我,緊緊地,像是抱著失而復得的寶貝。

那樣的力度讓我找回了一些真實感:“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我當時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段思源失笑,下巴擱在我頭頂拱了拱:“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你給我送梨水的時候,又好像是你求我別拋棄你的時候……

總之,在你離開以後我已經明白,此生我再也找不到一個會為了我光腳走路的傻姑娘了。

“從那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在期盼著她能回到我身邊。”

我擡起頭看向他,手指揪緊他背後的衣衫:“段思源,我回來了。”

經過歲月經年,跨過孤獨坎坷,我如同一只漂泊的舟,終於回歸了最安穩的港灣。

千言萬語說不盡,惟有一個擁抱,給從前的我和你,給未來的我們。(原標題:《晚風與你皆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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