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水坑”
“平常開始都是石九公，今天是包公魚！”
“珍珠斑！”
“漂亮的三刀魚！”
小明雙腳跨在礁石上，一只手在石頭縫間摸來摸去，別看水面渾濁，水下卻別有洞天。小明雙手在水底四處遊走，這是什麼魚？他也不知道，提出水面一看，“紅斑啊，這個棒！”他開心地大叫起來。
和其他趕海視頻博主不同，小明總是在島上的水坑裏捉魚，也就是“抽水坑”。“我們是第一個在趕海視頻中拍抽水坑的。”小明說，“像是在開盲盒。”
小明的全名是劉位明，他是福建省寧德市霞浦縣人。霞浦的海岸線很長，這裏三分之二的鄉鎮都臨海。霞浦的內海海域寬闊，海水從五百多米的入海口進入，這裏風平浪靜，非常適合養殖。寧德最出名的海產大黃魚就來自霞浦，還有紫菜、海帶、海參等等。霞浦外海的海岸線也很長，多島礁，海域內散落著四百多座小島。這些小島內部有著深淺、大小不一的水坑，在這些水坑裏，通常能發現很多海產。
起初，小明在家附近的水坑趕海，他買了一艘二手的小船，遇到的水坑都比較小，有時候經常“空軍”——即一無所獲。他們通常會用桶把水坑裏的水往外倒，等水倒幹了，再把魚、蟹、蝦撈出來。隨著看視頻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找的水坑也越找越大，去的地方也越來越遠，小明不得不換了一艘11米長，2米8寬的大船。他的船叫“漁戈號”，小明是船長。他還買了抽水機——現在已經用壞了十幾臺。
為了找水坑，小明每個月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出海。時間久了，他對哪個水坑有魚、哪個水坑沒魚很有經驗。不同的季節，水坑裏的海產也不一樣。但幾乎每個水坑都有八爪魚，多的時候能有十來只，冬天，黑毛魚回流，水坑裏的黑毛魚最多。
還有一些小技巧。比如提前在水坑撒一些餌料，魚對食物非常敏感，很自然地就會遊過來，“像人一樣，看見一個空別墅，沒人住，我就住下了。”小明打了個比方。
小明對抓魚得心應手。他曾被螃蟹咬掉一塊肉，也被有毒的檸檬魚紮得手麻了半個小時，但小明覺得這些微不足道，“已經習慣了”。毒性最大的是虎魚，背部有一圈毒刺，個頭大的虎魚能把人紮死，小明也抓過虎魚，但他抓的虎魚都是很小的魚苗，他都放掉了。
這些都被他拍成了視頻，放在西瓜視頻“漁戈兄弟”的賬號上。現在，他已經發布了558個視頻，有329萬粉絲。
回到童年
小明拍趕海視頻不僅僅是為了賺錢，雖然當初召集兄弟們拍視頻的時候，他把未來的事業藍圖規劃得頭頭是道——漲粉、帶貨、帶動家鄉旅遊，但除了這些，他還想回到童年。
起名“漁戈”有一番寓意。漁指漁民，戈指捕魚的工具。漁戈兄弟團隊有五個人，分別是阿新、阿峰、阿燦以及小明倆夫婦。兄弟四人是發小，他們在同一個村子長大，感情一直很好。小明的老婆是他初中同學，從17歲兩人就在一起。
2018年年底，小明在網上看見西瓜視頻創作人@漁人阿烽 拍的趕海視頻，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童年。小明生於1986年，在他小時候，霞浦還沒有被圍墾，家門口走出去就是一片海，隨便提個桶去海邊，就能摸蝦捉魚。這也是他們兄弟四人的日常娛樂活動。
小明想，霞浦的海洋資源這麼豐富，為什麼不把家鄉的風景拍給大家看呢？但拍視頻一個人可幹不了，他聯系他的兄弟們。
童年的玩伴長大成人後都沒有繼承父輩成為新漁民，相反，有人做美容美發，有人成了健身教練，有人做銷售，還有的人去了更遠的大城市打拼。這次，為了拍趕海視頻，兄弟們又回到家鄉，聚在了一起。
小明的父親捕了半輩子魚，聽說兒子要和他一樣，做個漁民，他惴惴不安。以前，父親就不喜歡帶兒子出海，小明只能在碼頭等父親回家。後來，在小明的央求下，叔叔帶他體驗了第一次出海。結局與他想象得截然不同。他暈船，在船上吐了一整天，吐到最後，胃裏只剩酸水。叔叔在船上煮了鮮美的的九節蝦、皮皮蝦，還有一些魚，都是最好的海鮮。他吃不下，躺在旁邊看叔叔吃。那年，小明7歲。後來，小明再也沒有出過海，直到二十多歲，他才再一次上船。
“我做了一輩子漁民，我真的不想你再去做這些東西”，擔心兒子的安危，父親一度阻止小明出海。“我想拍視頻，把我們家鄉的美景、風光推出去，而且我會非常小心。”小明解釋，這事非幹不可。
拗不過兒子，父親只能教小明一些出海的知識，“他懂的幾乎都跟我說過。”風浪大的時候不能出海，路上拋錨了怎麼辦，遇到雷暴怎麼辦......說來說去，繞不過小心二字，但大海變幻莫測，誰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在海上的人，都是拿命和大自然賭博。盡管小心，有一次趕海，小明還是遭遇了雷暴天氣。
當時他們剛剛抵達一個小島，準備把船上的設備搬到島上去，海上突然刮起了大風，浪打了過來，有三米那麼高，完全把船蓋住了，一浪接著一浪。小明想，要把船開到島的另一側避風雨。他坐在駕駛室裏，走S型和風浪做鬥爭。“當時我腦子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開不過去我就完蛋了！”小明說，“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感覺到大海威脅到了我的生命。”
兄弟情
危險擋不住小明對大海的喜愛，抽水坑那種巨大的快感可能他這輩子也戒不掉了。他這樣形容：
“每次把水坑快抽幹的時候，你不知道魚多不多，結果怎麼樣，那種期待讓我感覺非常好。如果魚多，我就很有成就感，抓魚的時候我太享受了，魚跳起來的聲音聽一下，太過癮了。”
拍視頻能夠讓他不斷享受這種快樂。“我從小是海邊長大的，如果我們家裏條件允許我們為什麼不去做呢？”他解釋道，每次看其他趕海創作者的視頻，就會覺得非常好玩，拍視頻既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還能獲得收入，把家鄉宣傳推廣出去，是一件“多麼開心的事情”。
漁戈兄弟的視頻之路也經歷過挫折。2019年，漁戈兄弟的粉絲數達到63萬，卻遭遇增長瓶頸。收入上，那會兒他們沒有接廣告，也沒有帶貨，主要依賴平臺流量分成。兄弟們的家人有些不樂意了，他想過放棄，但執拗勁兒又上來了，他想就再給自己兩個月時間，真的起不來再放棄。一個多月後，粉絲快速增長，他挺過了最困難的時期。
漁戈兄弟每次都四個人相伴出海。起初，只有小明和另外兩個兄弟，在海上大家只能吃面包、餅幹，直到下午回家才能吃上熱飯。久而久之，他的胃被餓壞了，為了照顧他，老婆開始跟著一起出海。現在，村花也成了漁戈兄弟鏡頭裏的常客。小明負責開船，老婆“村花”負責做飯，阿烽負責幹臟活、累活，阿新負責拍攝和剪輯，阿燦則留在家裏負責後勤補給。
他們都是小明最親近的人。抽水坑之前，小明總是會大喊一聲“開幹吧，阿峰！”這份熱鬧被網友們看在眼裏。
漁戈兄弟之所以受歡迎，除了他們發現了抽水坑這樣別致的趕海方式，還有視頻中體現的人情味。和兒時的兄弟、愛人一起做一件喜歡的事，這個樸素的願望人人都曾有過，但只有極少數人能實現。
“我們兄弟幾個從小一起玩到大，我跟老婆感情又比較好，每次出海都是相互配合才能有所收獲，這份感情是很多網友羨慕的。”在視頻裏，小明替許多人實現了這個夢想。
霞浦周圍有四百多個島礁，小明和他的兄弟們去過兩百多個，未來他計劃要全部探索一遍。他還有更大的雄心壯誌，想去更遠的地方。聽漁民說，在更南方的小島，那裏的魚多到不用撿，而是直接用手去捧。那是小明的夢幻島，就像遠方的寶藏在召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