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原版火燒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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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全國人民好像在一件事兒上達成了空前的一致,就是——北京是美食荒漠。對此,作為一位普通北京市民,我完全無意反駁,主要是無膽反駁。

後來,又看見一句話說北京是平價美食沙漠,我覺得這句話更客觀,當然也更給北京人民面子。前些日子,跟閨蜜去天津玩了兩天,吃了幾頓飯,實話說,就天津那幾頓飯,如果在北京,價格至少要乘以二——北京不是沒有好吃的,只是貴。我總跟朋友們探討,比如同樣是一千塊錢,北京只能吃仨好館子,祖國其他地方可能能吃六個八個十個也許更多……

本人不是美食家,說不出那些歷史淵源和文化底蘊,單純就是饞,再加上自己不會做飯,這些年的飯也基本都是在美食荒漠的各色館子裏解決,準確地說,寫這篇文章並不是想要聊吃,而是單純地聊聊這些年在北京吃飯的一些經歷和故事,都是個人體驗和感受,您就當看看北京人民有多可憐,也行。

文|原版二姐

烤鴨

一說什麼吃的能代表北京,大家都會想到烤鴨。在我小的時候,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烤鴨是尊貴的吃食。那時候大部分家庭都窮,吃不起。最早聽說烤鴨,是聽我媽說,我大姨夫一人兒能吃半只烤鴨子,大姨夫是大學教授,在女婿裏頭大概算是收入比較好的。那時候我沒吃過也沒見過烤鴨,只覺得那種吃食,很神秘。

上大學的時候,同班一個女同學說,地上撿了二百塊錢,就跟男朋友去吃全聚德了。只不過沒幾天,她自己就丟了錢包,在那兒慨嘆省著省著窟窿等著。我心想,你不是前幾天才撿了一只烤鴨麼?

在北京說烤鴨,全聚德好像是跨不過去的坎兒,但我記不太清楚第一次吃全聚德是什麼時候了——如果是美好的體驗,它應該在記憶裏留下痕跡。

大概是1996年還是1997年,一個客戶請吃全聚德,在北圖附近。客戶是南方人,他大約覺得就倆人,點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費,所以我們點的都是鴨心啊這類邊角料,一共花了大概是168塊錢。在那個年代,這是很貴的一頓飯了。還沒吃到正主兒。我對這頓飯一直記憶深刻,因為每道菜上來都像是剛剛經歷了火焰噴射器一樣,焦黑焦黑的……後來有職業美食家同事說全聚德最好的那家店,是北京飯店二層那家,甚好。也有人說玉泉路店的火燎鴨心還不錯。但我都沒去過,無從判斷。

2000年左右,我個人最愛的烤鴨店,是城西航天橋紫玉飯店一層那一家。店名具體叫什麼都忘了,但坐標紫玉飯店是記得的。1999年春節前,我請三位女同事吃過一次,四個人吃了320,記得清楚首先也是因為貴啊。那個烤鴨,鴨皮是透明的,怎麼形容那個顏色呢,不是焦糖色也不是棗紅色更不是金黃色,它更像是這三種顏色調和出來的,泛著一種不動聲色的光。口感是韌而脆的,不是嬌滴滴的脆,也不是老棺材瓤子那種gěn。從此烤鴨在我心裏的標準,就是紫玉飯店的烤鴨。顏色淺一點深一點的我都覺得遺憾。

烤鴨的精髓在於皮,在不必分你我、裝孫子的小圈子裏,每次吃烤鴨,我都是拒絕鴨肉只吃鴨皮的,全然不顧總膽固醇指標早就爆了。能夠放肆做自己,那是高端的幸福。

在北京,還有一個烤鴨店風靡過一段時間,叫鴨王。我請爸媽吃過,在海澱南路。別的都印象不深了,單記得我媽又開心又覺得貴,又能跟鄰居吹牛說閨女請吃高級飯館了又替我心疼錢。唉,媽媽……對爸媽來說,吃什麼毫不重要,覺得閨女很孝順,這比一切都重要。

後來就有了一大堆平價烤鴨店,大鴨梨、天外天,前門那邊胡同裏有個德高望重的叫什麼來的,前幾年路過過一次,利群烤鴨店,生意還挺好。

再然後,也就是最近這三五年,以烤鴨為招牌的北京菜突然就風起雲湧了,遍地開花了,集體升級了。除去那些38一只烤鴨攪局的,想吃好吃的烤鴨,變得so easy了。

我家貓的獸醫小哥哥,前年夏天家人來北京看他,他說家人說了,到了北京,烤鴨怎麼也得吃一頓,問我有什麼推薦,還說,姐,一定要吃你們北京人吃的,不要給外地旅遊的人吃的。我給他推薦了大董、拾久、四季民福、京味齋還有那年新起的網紅餐廳京華煙雲,這幾家是我親自用嘴嘗過才推薦的,也算豐儉由人了吧。當然如果離住的地方近,四世同堂、北平食府名聲也不錯。

小哥哥怯生生地問,全聚德不推薦麼?

我們北京人不吃全聚德!關於全聚德,再多說一句,老字號餐飲品牌有它的不易,但全聚德做不好,別說對不起自己、對不起顧客,連《天下第一樓》那話劇都對不起。

親嘗的那幾家烤鴨,至於哪家最好吃,我跟懂吃會吃的閨蜜們意見不統一,我認為拾久的最好,她們認為還是四季民福的好。

說起來,四季民福真是人民的烤鴨店啊。前年,一個嫁到西班牙的妹子帶夫家來北京旅遊,說西班牙人民好奇烤鴨,讓我們推薦,四季民福得票最高。就是四個人裏面有三個推薦四季民福的。

我只吃過一次四季民福,吃得少主要是懶得排隊。唯一一次吃還是路過,雙井那個店,扭頭一看不排隊啊趕緊進去吧,下午四點二十就吃晚飯了。那一餐給我印象最深的,倒還不是菜有多麼驚艷,真的談不上驚艷,但是它不犯錯啊,每一口都不惹你生氣。這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有個細節:鴨翅,是剔過了骨頭的。這個細節收買了我。盡管我那麼不喜歡它的裝修。

關於北京的烤鴨,還有一個繞不過去的名字——大董。

大董,曾經是我認為的北京菜的天花板。多年前的某個冬天,我們部門團建,跑去吃了頓午飯,人均一百六七,但是誰都沒吃飽。第一次在大董吃飽了,是一個以前的同事妹子從廣州來北京出差,點名要吃。我們三個人吃的,吃沒吃烤鴨不記得了,當時感動我的是一小碗炸醬面。就是一碗炸醬面,他可以做到那麼精致。

最愛大董的那些年,實在不知道吃什麼的時候就去大董,也不用點什麼橫菜,給我一碗炸醬面就開心了。大董的烤鴨是後來才吃的。確實不錯。但最近這幾年,漸漸覺得去大董不知道吃什麼了——想很家常地隨便吃吃,變得越來越難。今年過年的時候,跟閨蜜去吃的北四環融科中心店,菜單一噸多重不說,每個菜都得罪人。也許是因為過年,各種跟不上,菜不是沒味兒就是涼。替他們惋惜。

圖源電影《天下無賊》

涮肉,烤白薯和稻香村

現在,我一年也吃不了一兩次烤鴨,但是涮肉,還是比較常吃的。

說到涮肉,我純個人的體驗是——吃過聚寶源就不愛吃別人家的了。記得我第一次吃聚寶源,是後海店,當時只是覺得肉特別好,至於哪兒好哪兒不一樣,同吃的人說,涮了這麼半天,沒有血沫兒。從此,老北京涮肉只要鍋裏出現血沫,在我這兒就是需要努力的——當然,這純屬個人愛好。

聚寶源常年排大隊,聽說牛街店尤其如此。牛街店我沒去過,後海店去的次數比較多。假聚寶源也碰上過。那些店裏,聚寶源三個大字招牌沒有掛在樓外面,只掛在樓裏大廳,看著就令人起疑,生怕誰知道似的。裝修風格不一樣,服務員也不一樣,問啥都不知道。主要是,從涼菜到肉,品質是沒法比的。

至於最完美的涮肉,還得是冬天,特別是初雪的時候,跟最好的朋友圍著一個鍋子,嚼著聊著,不必顧及個人形象地放肆吃,最好都別開車,可以喝兩口。我不喜歡儀式感這個詞,對我來說,初雪涮肉,不是什麼儀式,它是一個節點:正式進入冬天了。可是這又很難,因為有可能一冬天都不下雪。那麼退而求其次,只要下雪,就可以專程去吃一頓涮肉——這是美食荒漠在寒冬送給我們的禮物。

圖源《雲南蟲谷》

剛才說到烤鴨,我還想說說近幾年成燎原之勢的北京菜館。除去上面提到的老幾位,勁松橋十字路口東北角的聚德樓飯莊,哎都不想告訴你們。從前年國慶節偶然發現,到上個禮拜五,近兩年時間裏我跟各路親朋好友吃過也有幾十次了,一道醬爆肉丁從不失手,而且兩年沒漲價。大拇指指甲蓋見方的肉丁,應該是炸過,外皮焦脆,口感略甜,據說是原創菜。原創不原創不知道,出品穩定就是真功夫。

在我的印象裏,除了以上這些,還有什麼可以稱作北京美食呢?也有,不過,都是小吃。烤白薯,糖葫蘆,那些大冬天喝著風蹲墻根兒底下才能吃出境界的,上不得臺面,但是我從小就吃的。烤白薯一定是馬路邊上的大爐子,無照攤販烤的,拉著粘兒的,連我們家貓都喜歡。

圖源《大事件》

至於稻香村,我不怎麼愛吃,但每次我說不太喜歡稻香村,身邊的其他普通北京市民就鋪天蓋地批判我,搞得我簡直像是北京的叛徒。

對稻香村的偏見,來自於以前過年時不知道誰送的點心匣子。但朋友們都批判我了,說我需要與時俱進,現在稻香村很可,細致了很多,也不那麼甜。我是非常樂於在這些事兒上被改變觀點的。畢竟人家進步了你看不見,只能說明你不進步。

後來,我就在朋友圈問稻香村什麼好吃,票數最高的也買了嘗了,還行,可是非要說有多好吧……那還是北京的叛徒。當時,票數排名靠前的都有:棗花酥、蜂蜜蛋糕、雪花酥、雲腿月餅、玫瑰細沙月餅、白薩其馬、元宵、牛舌餅、糖火燒。感興趣的朋友們也可以去嘗嘗——畢竟,在北京,擠兌全聚德,北京人民大概率不太會急眼,但擠兌稻香村,那就不一樣了。

棗花酥 圖源網絡

排隊

在北京,吃飯排大隊這事兒,並不是這些年網紅餐廳興起才有的。北京的飯館好像有個習慣,就是跟風,也叫同質化競爭,哪個飯館火了,就有很多效仿者,類似的餐廳一開一堆,一股風潮就這麼開始了,風潮中,也總有那麼幾家風口浪尖上的,門口天天排大隊。

大概在兩千年代初期,北京特別流行水煮魚,開了很多家,幾乎可以算是年度流行菜。當時,有名的店包括沸騰魚鄉、渝信、紅京魚,甚至都有各自的擁躉。到底是沸騰魚更好吃還是紅京魚更好吃,能打起來。跟豆腐腦甜黨、鹹黨之爭性質類似。

那時候,春秀路上沸騰魚鄉總店,天天人滿為患。記憶裏那家店有個巨大的後院,等位的都在後院集中。什麼叫年輕啊,就是吃到嘴都麻了,那一禮拜也得吃兩頓。

客觀地說,沸騰魚鄉還是挺好吃的。就是很給勁。那時候常吃,也是因為年輕,經得住麻和辣,但流行這種事兒就是,流行著流行著,那陣風就過去了。這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北京的交通成本太高了。現在日常吃飯聚會,都選離家近的,除非關系特別好,才會在非高峰時間跑一趟。不然不去。當然,另一個原因是年紀大了,身體沒那麼耐造了。

關於排隊吃飯這件事,真是和年齡有關。

年輕人可能願意去排隊,因為他們的生命裏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等得起。他吃了一個這樣的餐廳,那種滿足感可以覆蓋付出的時間成本。可是對我來說,吃什麼也覆蓋不了這個時間成本。真的是,年輕時候說等半個小時、一個小時,沒事兒,一會兒就過去了,現在不行,人生的進度條都過半了呀,有那麼多正經事的優先級都排在吃前面,讀幾頁書不好嗎,看看花、樹,甚至看看天上的流雲,想象它是個什麼形狀是像小狗還是飛船,這些都比排隊等吃飯有意義有價值。

現在,能讓我排隊的,都是一些極特殊的情況,比如,重要的日子請家裏的老人吃飯。

今年過年時候請公公吃飯,選了東三環雙井的拾久,11:00開餐,我10:08分到了拿號,前面已經排了10桌。服務員說有9:00就過來拿號的。這家店自打開業就長年累月地排隊。沒點兒決心就吃不上那種程度。至於為什麼排隊,因為它能做到這些年每次去吃,都出品穩定不失水準,口味上絕不輸給大董,價格可比大董親民多了。

最愛他們家小點心。人民總說北京小吃太糙、難吃,建議去它家嘗嘗,豌豆黃、驢打滾、蕓豆糕,特別精致,口感細膩也不甜。魚頭也不錯。就是隨便點不踩雷。但也有一說一,每次去吃,菜品質量,我是服氣的,但服務啊什麼的總會有被我挑出毛病的。

另一種能讓我心甘情願排隊的,是最好的朋友就想吃那一口。

最近的一次等位,是今年春天,閨蜜火了心想吃牡丹園那邊一個廣州順德菜館。它就叫廣州順德菜館。就好像一個貓它就叫貓。菜單就一個塑封的三折頁——馬龍得過冠軍的那單子都比他們家菜單長。

那天,大風地裏,我們等了快倆鐘頭。至於那頓飯,吃完後,火了心想吃的閨蜜評價:這熱評榜北京第一名的粵菜館確實有點誇張了,但身處美食荒漠吧,但凡您饞廣東家常菜了,倒是算得上是個打牙祭的可去之處。

在這裏跑題吐槽一下某點評網站上的美食點評,怎麼凈是發自拍的,不是點評美食麼?發自拍是怎麼回事兒呢?

再說回排隊吃飯,我現在的態度是,沒有一頓飯是值得排隊的,如果是為了我自己,一秒鐘我都不樂意等。但如果哪天我真去排隊吃飯了,那都是為了極為重要的人(幸虧沒幾個)。

北京某家早餐店的排隊盛況 圖源《早餐中國》

海底撈最大的缺點是服務太熱情

說到排隊,我自然地想起了海底撈。

火鍋是北京餐飲體系中最重要的一類,海底撈曾經是我認為的火鍋界的第一名。直到六七年前,我還是這麼認為的。

首先,它肯定不難吃,再加上服務太好了太熱乎了。曾經它位於請客聚會的首選梯隊。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公司同事姑娘過生日,我們將近十個人去吃的,除了壽星之外,其余每人出了大概八十塊錢,給那姑娘買了一雙她特別喜歡的鞋。那天,吃到一半的時候,我們拿出來給她,一個驚喜啊。那種發自內心的歡樂的氣氛,跟海底撈大呼小叫的環境無比契合。服務員上下翻飛耍一根面,曾經我也認為那很有趣。

但後來,在北京,海底撈好像就沒那麼招人喜歡了,我自己最大的感覺就是——漸漸地覺得海底撈太不讓人清靜了。

關於海底撈的服務,我有一個瞎想,不一定對——就是最早以前,人民沒像現在這個富裕程度,大家出來吃飯,還是想要一種被服務員圍繞的感覺,包括請客也是,有服務,請客的人也會覺得有面子。那麼海底撈那種服務,它可能是滿足了大多數人的這種需求。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出來吃飯,說事兒聊天是剛需,就不願意被過多打擾,你服務員在食客面前來回穿梭,一會兒過來問問給您添點水麼,一會兒給您換骨碟,桌上有一張廢紙都要衝過來立刻收走……食客不理人家不合適,沒禮貌,可是剛剛講到私密的、重要的事兒,就被打斷了。一頓飯,這麼被打斷三回五回,那心情,你想想?

過猶不及,海底撈就是太過了。為什麼現在的海底撈已經幾乎不是我們聚會吃飯的選項了,沒法給顧客一個得說話兒的環境。這也是海底撈始終讓我無比佩服也無比疑惑的一點——它是怎麼做到讓每個服務員都時時刻刻打了雞血一樣?這是普通人類能做到的嗎?

後來,有媒體報道說,海底撈餐廳的頭頂上全是攝像頭,會時刻監控服務員的服務,笑沒笑,有沒有讓顧客自己倒水,這聽上去就有點令人驚悚了,也讓人不由得琢磨,那些追求極致的變態服務的背後,真相恐怕也都是殘酷的。

至於什麼是舒服的服務?我理解就是,不叫你就別理我、叫你別不理我,說起來就這麼簡單,但可能實施起來,如何拿捏這個度,也不是很容易。比如說,盛湯或者打包,我說我自己來,你就別非不讓,非要替我來。自己來的潛臺詞就是,我們要說話,不太想旁人聽見請理解。我都明確表示了,您就從了我吧。

圖源《甲方乙方》

在傳統印象中,大家都會覺得南方人更愛吃甜,但事實上,北方人要真吃起甜來,那也是不遑多讓的。

我喜歡吃甜食(包括炒菜也喜歡略偏甜的),跟小時候有關系。

我出生於1969年年底,小時候家裏沒錢啊,吃不到什麼好吃的。大概五六歲吧,有一天我發現,我姥爺怹買了些吃食,好像是綠豆糕,似乎有八塊之多,藏在他自己放衣服的小櫃子裏,旁邊就是襪子,包括我姥姥在內的人,都不知道。

這個秘密被我發現之後,我就去跟我媽說,表達了很想吃的意願。那天姥爺沒在家。我媽說,吃吧吃吧!我就拿了一塊吃了。哇,綠豆糕真好吃啊,這麼好吃啊!可是我媽急了。她說,讓我吃那是氣話,沒想到我居然這麼沒出息,還真吃了。記得那天晚上,姥爺和我媽、姥姥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也許就是因為小時候吃不到甜,長大了就特別愛吃甜啊。這種補償心理,它會以各種形式出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後來,印象深刻的一次吃甜,是十幾歲時有一年中秋節。五姨提議說,姥爺一人兒做那麼多飯太累了,不如啊每家都帶些月餅回去,咱們來個月餅宴。大家都覺得這個提議好,新奇又省事兒,全票通過。

聚會那天,三姨五姨舅舅和我們還有大姨家的表姐,每家都貢獻了月餅。我記得,那些月餅裝了三個大盤子,每個盤子都摞了三幾層,擺在桌上,誰想吃什麼餡兒吃什麼餡兒,想吃多少吃多少。

一開始,大家還嘻嘻哈哈誇贊五姨出的好主意,沒吃兩塊兒,我們小輩兒的表姐妹就開始四處踅摸鹹菜,然後舅舅和我媽也開始擠兌五姨,說她出的餿主意,那麼甜的東西,吃少了不解飽、吃多了燒心。姥爺則在一邊兒嘿兒嘿兒地瞧著——大廚被轟出了廚房,他當然有權幸災樂禍了。

那頓家宴最終怎麼收場的我忘了。但我記住了月餅配鹹菜,有如高山配流水、伯牙配子期。

稻香村的自來紅月餅,很多北京爸媽永遠的愛。圖源網絡

小時候喜歡的甜是惡狠狠的、滿滿的、絲毫不留余地的甜。但現在對甜品的最高評價反而是,不那麼甜。就是不那麼用力地、可勁兒地甜。如果用從一到一百來定義,以前喜歡的甜在九十多、恨不得一百那個位置,現在,一二十即可,三四十足夠,五十到頭兒,再甜就齁了,也不舒服。

關於甜,我個人的感受是,北京算不上匱乏,可選的類別也很多。

有時候突然上頭,就想吃口甜的,家門口的好利來就行,北海道蛋糕來一塊;緊挨著的宮門口饅頭鋪,來兩塊黃米涼糕也開心得緊。想吃點兒更好一點兒的,Venchi聞琦冰激淩,有GELATO也有巧克力,濃郁絲滑,我最愛的是榛子牛奶巧克力,冰激淩也最愛這個口味。比其他那些名頭響亮的巧克力和冰激淩都好吃。

今日美術館那邊還有一家甜品店,出品的拿破侖獨步北京(當然這是我的看法)。老板是在法國學過的。口感很細膩,也不會齁死的甜。店面不大,幾張桌子,可以堂食,有咖啡。也可以外賣,就是送貨費貴一點兒。送到家裏,酥皮也不是一咬就酥,不會皮掉。每種都好吃。我尤其喜歡有巧克力的。

當然,對於健康飲食來說,甜,是傷天害理的存在。可有時候就是想吃點傷天害理的呀,辣的、炸的、甜的,垃圾食品最使人幸福——食物能提供的情緒價值,也是很重要的。

香草口味的拿破侖,酥皮又酥又脆。

一家餐廳的情緒價值

關於吃,另一種能提供情緒價值的是,餐廳的景觀——這一點,北京也稱不上匱乏。

有時候下館子就是為了散心,吃得好不好往後排,有VIEW 有花園之類,就很加分。

舉個例子。去年夏天,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我天天跑醫院折騰我爸,天天去急診留觀,天天見生離死別,特別累特別喪。有天下午終於得空,就去國貿80層吃了個下午茶。在那麼高的地方,看著地面上顯得比蟑螂大點兒的汽車,還有遠處的山脊線,天空遼闊,白雲疏朗,就感覺自己回到了人間。你說那下午茶點是多麼了不得的美味嗎,並沒有,可是當時當日,它緩解了我積累許久的壞情緒。

馬泉營的果園西餐廳,是每年薔薇季我們的必打卡餐廳,那個園子,就像是莫奈的吉維尼花園。還有個貓,叫貓兒子,飯點在每桌之間逡巡。天氣好的時候坐在戶外,尤其舒服。

果園西餐廳

植物園裏曹雪芹紀念館旁邊有個黃葉村酒家,初夏時節我們去過一次,傍晚去的,樹蔭下吃個紅燒肉,夕陽給山鑲了道金邊,眼前的湖水波光鱗鱗,小院子裏種滿了月季,幽靜深遠,感覺在這麼個地方,曹雪芹除了寫《紅樓夢》也沒別的事兒可幹了。

黃葉村酒家

順義羅馬湖十來年前還荒得很,如今湖的南岸一溜兒餐廳,有一家甲丁湖畔打邊爐,好吃又美,坐在外面,可以湖水佐餐。北京不是多水的城市,湖景餐廳是稀罕的。

海澱稻香湖景酒店的島上,有個維蘭湖景餐廳,俄式西餐。菜品中規中矩,勝在臨水,去年夏天去過一次,感覺四面八方的湖水都是我們的。

對我來說,所有的景觀餐廳,就是提供了一部分大自然,還是大自然裏美麗的那部分,因為這個價值,我願意讓渡一定的口味需求,差不多、不太難吃就可以。這是個人喜好,也有很多人肯定不樂意把錢虛花在這個地方。也特別理解。畢竟,吃飯又不是吃空氣。

當然,有景觀的餐廳大多也都不便宜,還是那句話——在平價美食領域,北京可能還是荒漠。

我喜歡的食客與餐廳的關系,不是那種我吃我結賬我走人的關系。有些餐廳經常去,就跟廚師或者服務員認識了,一來二去越來越熟,彼此有種親近在裏頭。

家附近的一家北京菜,有個服務員姑娘叫小白。自打這個店開業我們就認識了。因為我們兩口子經常去吃,跟小白就特別熟。小白是那種永遠向上、永遠積極的樣子。去年疫情期間,她從老家回來,也沒有表現出頹唐之態。那是一個傍晚,我從地鐵口經過,看見餐廳在門口擺了個熟食攤,再一看守著攤兒的是小白。那時候我們已經幾個月沒見了。當時就哇啦哇啦大呼小叫著戴著口罩擁抱了一下。沒有任何一個行業,像餐飲業那樣給我劫後余生的感覺。就是在那樣的大環境下,小白也依然熱情高漲,反而顯得我特別挫敗。

堂食的時候,我見過刁難服務員的、想占便宜不給錢的、得理不饒人的各種食客,有時候作為旁觀者都氣得不行,好像自己家妹子被欺負了。但小白都能得體化解。小白最讓我佩服的是減肥,一努勁減下去50多斤。她休假回來,給我帶過老家產的小果子,叫123。食客裏有想給她介紹對象的,也有想挖她跳槽的,各種熱鬧。單小白一個人兒,都能單寫一篇。

另一位因為吃飯認識的人,是一位壽司師傅。

雙井家樂福對面,原來有家秋本壽司,後來搬到西大望路去了。他們店裏有個壽司師傅,姓閆,精瘦利落,做得一手好壽司。

我們第二次去的時候坐吧臺,閆師傅跟我說,我看你不吃蝦,是不愛吃還是什麼?當時我驚異於他的觀察能力。要知道,一屋子二十多人的壽司都是他現做的,怎麼還能有余力看出來我沒吃蝦呢。我甲狀腺有問題,醫生不讓我吃蝦。於是,閆師傅就給我換了個別的。等到我們第三次去的時候,進門就都互相點頭打招呼,完全是老熟人那種感覺了。

他們搬到西大望路,我們就追到西大望路。我還碰見過新年前去吃飯給閆師傅送自己畫的畫兒的食客。後來閆師傅失蹤了一年多。再吃到他的壽司是去年六月,臨時去吃,發現閆師傅出現了。那種驚喜啊立刻先把微信都加上,這就跑不了了。閆師傅說去了南方,有意創業,然不擅此道,還是回北京了。

現在閆師傅在三裏屯新開了一家店,我們還沒有去過。不知道是他自己的店,還是他主廚,總之希望生意興隆。

總之,這些年,在北京吃了這麼多頓飯,越來越覺得,吃是一件非常復雜的事兒,味道很重要,但可能也只是其中最基礎的一部分。即便北京是美食荒漠,但是也不耽誤北京人民熱愛生活,也不耽誤荒漠裏還有那麼多美好的人和回憶。

最近,關於北京美食的一條最新新聞是——北京要在5年之內成為美食之都,其實,關於一個地方是不是美食之都,我一直有一個想法,就是這個地方,中國也好外國也好,他的吃,哪怕街邊的小飯館也能做得挺好吃的,70分起步,那才能夠得上美食之城。目前來看,北京可能還達不到。但這不還有5年嗎,那就希望5年後,荒漠裏能長出綠葉、開出花。

圖源《飲食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