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別人給我一盆魚周公解夢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文|朱建勛 編輯|燕子 圖片|網絡

站在霧色裏的蠻子嬸茫然四顧,一團薄霧凝成水珠,順著發梢打濕她的眼睛,隱約可見的太陽,慢吞吞地升起來,似乎想要掙脫絲絲縷縷的束縛。“跑”這個字眼像微弱的光芒一下照亮了她掙紮不已的內心,可牽絆手腳的兩個孩子,像迎頭一盆冷水,把她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澆滅了……

蠻子嬸是四川人,她生下第一個兒子之後,厭倦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貧困的生活,輕信了一個走南闖北人的話,出去見“世面”,和許多故事裏說的那樣,那個走南闖北的人是個人販子,蠻子嬸被轉手到山東,賣給村裏的德康叔做了媳婦。“朱德康”諧音“豬得糠”,用二奶奶樸素的話說,豬得了糠,一輩子飯食無憂,就知足了。可五大三粗的德康叔卻像豬一樣貪吃貪睡,別人家裏衣食無憂了,他家還在為飯票犯愁,老門舊家的姑娘誰肯嫁給這樣一個懶蟲呢?德康叔一下成了大齡青年。買了個外來媳婦,德康叔起初覺得是件丟人的事,二奶奶說,三狗,肥四不都買了媳婦嗎?有什麼見不得人,不偷不搶,咱花了錢的!蠻子嬸生過孩子,本來就漂亮的她更顯得豐滿,二奶奶說腚大腰圓,生兒一生一個準。果然,德康叔和她同房之後,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算算時間,不對勁,不足月!二奶奶捧住孫子左看右看,沒發現這孩子有一點與德康叔相仿的地方,任二奶奶旁敲側擊,蠻子嬸咬緊牙關,這個孩子的身世竟成了謎。二奶奶暗自懊悔:太不值了,替別人家養了孩子,想把孩子送人,又怕拴不住蠻子嬸的心,思忖替她養下孩子,也許夜裏再不用鎖房門,關住她了。德康叔沒二奶奶那般考量,他娶了蠻子嬸後,人變得勤快了,對蠻子嬸噓寒問暖,對她肚裏帶來的這個孩子充滿了關愛,也許正是這樣,蠻子嬸才一時放下了四川的家室與兒子,跟德康叔過起了夫唱婦隨的生活。

後來二奶奶偷偷去掉門鎖,蠻子嬸為了表示願意死心塌地跟德康叔過一輩子,她把藏在內衣口袋裏的身份證掏出來交給德康叔,蠻子嬸覺得這樣,就是把自己交到德康叔手上了,也斷掉了自己逃跑的念頭。緊接著女兒相繼出世,蠻子嬸越來越入鄉隨俗,除了說話還夾雜著四川口音,其他的地方已於我們村的女人不二了。

蠻子嬸一念之差,原以為逃離了生活貧困的南國家園,誰料卻是中了人販子的道,逃跑無望後,她滿懷希望能找到一處好的歸宿,可誰想跳出了水坑,又陷入苦海,德康叔家水深火熱的日子再次讓她動搖了,她時常想起被拋在家鄉的大兒子,想起比德康叔精神百倍的丈夫,這個念頭一閃,點燃了她內心深處的星星之火,看著兩個嗷嗷待哺的兒女,蠻子嬸覺得自己陷入了泥沼,無法動彈,動彈只會越陷越深,但她內心深處的星火卻越來越旺,思念像一撮紅糖撒在上面炙烤,“嗞嗞”地響,細小的憂傷像泡泡一樣翻騰不休。

蠻子嬸想不到竟是這件事讓她拿定了逃跑主意。前院的二嬸一時手緊,跟蠻子嬸借了五毛錢,那時的豬肉不過七毛錢一斤。蠻子嬸知道村裏人始終用另外一種眼光看她,她千方百計地想和她們打成一片,雖然自己貧窮,但有人肯跟自己借錢,那是“擡舉“了她,蠻子嬸沒加考慮就從兜裏摸出可憐的五毛錢交給了二嬸。二嬸本來不是個講究的人,也或許她根本沒把五毛錢放在心上,從此不提還錢的事。蠻子嬸動了小心思,她盤算五毛錢可以買幾十粒糖果,幾十粒糖果可以逗兩個孩子高興幾天。

給人張嘴要賬是件為難的事,蠻子嬸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德康叔說,算了,就五毛錢的事,權當咱丟了,餵狗了。蠻子嬸還是想著把錢給二嬸要回來。她躲在拐彎處瞅著二嬸,然後假裝迎頭相遇,隨口說,二嫂,有五毛錢嗎?我去打醬油忘帶錢了。可能蠻子嬸的聲音很小,據二嬸後來說,她根本沒聽清蠻子說什麼,直到蠻子嬸撕破臉皮說欠她五毛錢,二嬸也急了眼,口無遮攔地說,笑話,我能借你五毛錢,那段時間,二嬸剛賣過一頭肥豬,錢還捂在兜裏,她掏出來一沓五元的鈔票在手掌裏啪啪摔打著:閻王能欠小鬼債,你個蠻子!

村人把南方人叫蠻子,有輕視的意思,蠻子嬸一下被激怒了,她跳到大街上罵起來:日你個仙人板板,瓜娃兒……她說得嘰裏咕嚕的四川話,引來了一群看熱鬧的人。德康叔擠進人群,他拉著蠻子嬸的衣袖,他想讓她靜下來,為了五毛錢在大街上吵鬧,讓他很沒顏面,可二嬸不承認欠錢的事又讓他很惱火,他使勁拉住了蠻子嬸的胳膊,蠻子嬸惱火地甩開,罵德康叔要不得了,方腦殼,任人欺負,德康叔恨恨地白了二嬸一眼,然後抓住蠻子嬸的手腕,在她後背打了兩下,蠻子嬸借勢在地上打起滾來,最後德康叔一把她拎起來,甩在肩上扛走了。蠻子嬸掙紮著,使勁捶打德康叔的脊背。二嬸鬧了個大紅臉,也訕訕地走了。

二嬸後來說她想起來,她的確借過蠻子五毛錢。她很歉疚地把錢送過去,可於事無補了,蠻子嬸已經像一陣風,刮過了村子,不知吹到哪裏去了,丟下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鼻涕連天地跟在德康叔屁股後面。風沙刮起來的灰塵弄得德康叔整天灰頭土臉,沒有女人的家,家已不是家了。

蠻子嬸像一陣風,轉眼沒了影蹤。二奶奶氣急敗壞,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娘啊,撇下自己的兩個孩子,太狠心了,二奶奶心裏又怪自己粗心,被蠻子的假象迷惑了,咋就把房門上的鎖下了呢?二奶奶郁郁寡歡,沒多少日子竟撒手人寰。

德康叔又當爹又當娘的過了好幾年。這年我陪著他去了趟四川,蠻子嬸竟跟著回來了,閑聊時有人開玩笑地問蠻子嬸,那年你咋跑了呢?

這時的夕陽余暉恬靜地落在蠻子嬸身上,蠻子嬸的講述似炊煙繚繞,她說她輾轉周折,用光了自己的積蓄,買了一張回四川的火車票,回到了做夢都夢見的故鄉,那水,那山,肩挑背負的行人,一切是那麼熟悉,一時又是那麼陌生。講起往事的蠻子嬸眼神明亮,額頭上的皺紋一一舒展開來。她說自己小心翼翼地走進村子,村裏人看見她都會楞一下,然後跟她打招呼,村裏的狗汪汪地朝她叫。蠻子嬸說家裏沒有人,她走到窗臺下,鑰匙依然在老地方,她覺得那個家還是她的家。

蠻子嬸甩掉一路風塵,抽下被套,攏起兒子和男人的臟衣服,自己走時兒子還在上中學,現在該畢業了吧?他們還會與自己相認麼?蠻子嬸胡思亂想地洗好衣服,又拿起一塊軟布,把桌子擦了一遍又擦了一遍。門窗上的玻璃也擦得一塵不染,仿佛想讓回家的男人一眼就能看見她。蠻子嬸收拾好屋裏,然後鉆進廚房,燒了一鍋熱水,把自己的身子一遍一遍搓洗。鄰居婦人走來串門,說蠻子嬸的男人有誌氣,買了一輛大車,帶著兒子一起跑運輸,掙了不少錢……

男人回來的時候,蠻子嬸默默坐在燈下,男人眼裏有火閃了一下,然後平靜地坐到飯桌旁,招呼兒子和蠻子嬸吃飯。男人說他知道,她早晚會回來,會知冷知熱地做好飯,等他回家。剛洗的被罩軟綿綿的,還散發著太陽的氣息,蠻子嬸躺在上面,幸福地眩暈了,她覺得自己真的回到了自己的家。

蠻子嬸又為男人生下一個兒子,這時的蠻子嬸心裏也掛念山東的兩個兒女。其實,山東的那個兒子,在她被拐賣的時候,已經懷了。男人把掙來的錢一把交給蠻子嬸,盤算著給大兒子娶房媳婦,蠻子嬸說她原想這樣過一輩子的。

人生無常,誰能預料到結局呢?大兒子結過婚的第二個年頭,男人出了車禍,活生生出去,回來的時候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屍體。蠻子嬸覺得自己的生命停滯了,她心裏像刮過了一陣秋風,空蕩蕩的,連個樹葉般的念頭也沒有了。

嚴冬過後,她的噩夢漸漸醒來,好心人攛掇著給她另尋一戶人家,她婉言謝絕了,她惦起山東的孩子,想著體貼入微的德康叔,她心裏像被丟進一顆萌動的種子,夢想借著和煦的春風,油菜花一般開遍了漫山遍野。

三十年前,我給德康叔讀著蠻子嬸寄來的書信,信件的內容就是她說的那些家裏變故之類。德康叔坐在窗子下,透過窗子的陽光,打在他的背上,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信的結尾我還記的:你要是想要我回去,就照著我身份證上的地址來接我吧?讀到此,我感覺到德康叔背上的陽光抖動了一下,這時候,他摸出一根煙點上,屋裏慢慢煙霧繚繞了。

我陪著德康叔去了一趟四川,他站在蠻子嬸的男人的遺照面前,註視一下,然後彎腰鞠了三個躬,輕聲說:兄弟,你放心,我會善待她和你的兒子。四川的大兒子已經成家,蠻子嬸刪繁就簡,只身帶著小兒子跟著德康叔回了山東。

有長舌婦破解了蠻子嬸和德康叔大兒子的身世之謎,話傳到德康叔耳朵裏,德康叔平靜地說他早知道。德康叔的大兒子和蠻子嬸帶來的小兒子一模一樣,但德康叔似乎並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作者簡介:朱建勛,山東省作協會員,菏澤市作協簽約作家。作品散見《時代文學》《山東文學》《延河》《朔方》《滇池》《草原》《火花》《微型小說選刊》《微型小說月報》《鹿鳴》《青島文學》等刊。

壹點號心夢文學

找記者、求報道、求幫助,各大應用市場下載“齊魯壹點”APP或搜索微信小程序“壹點情報站”,全省600多位主流媒體記者在線等你來報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