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雙眼失而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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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郊區有一座老宅子,位置偏僻,但環境優美。據說很久以前它是一位大官的府邸,後來被城裏一戶有錢的官宦人家買了去,用作家中小兒子治病療養的宅子。

這官宦家中的小兒子沒什麼大毛病,只是從娘胎裏帶出了雙目失明的毛病,看過不少有名的大夫,都說他他的眼疾無藥可治。

在小兒子又一次因為看不見而被不懂事的人嘲笑後,官宦夫婦最終下了決定,將十一歲的小兒子辜瑾琰送到城外宅子裏,但又因為喜好安靜的兒子的堅持,只能為他留下一個丫鬟、一個家丁和一個管家跟著伺候他。

故事,便從這裏開始。

“這麼多年了,這個宅子還真是難得有客人上門。”

早在辜瑾琰帶著三個下人入住前,這座荒廢了一百五十多年的老宅就已經住進了一個女子,只是誰也不知道她的存在,誰也沒見過她。

女子眉清目秀,膚白粉嫩,看上去不過年約十七八歲,挽著簡單的發髻,穿著一條青綠色的花裙,腳上綁著一個金黃色的巴掌掌心大的鈴鐺,走路時光著腳丫子。

“我要不要好好歡迎他們呢?”

女子一邊喃喃自語,另一邊看著已經進了院子大門的四個人。

辜瑾琰是個十一歲的孩子,又是家中的小少爺,所以他們的行李理應都由下人拿著。可辜瑾琰從小聰慧懂事,雙明失明讓他更加懂得世道不易,所以即便是這樣的情況,他的手上也拿著自己的東西,與三個下人一樣,不分尊卑的進了宅子。

宅內女子坐在院子裏種的大樹樹幹上,在四人進門後,她將視線移到了自己頭上的一枝粗壯的樹幹上,接著就有樹幹隨著她視線的下移而正對著四人砸下去。管家眼疾手快地拉開了小少爺,樹幹掉在了他們面前。

“怎麼回事?”辜瑾琰聽到了“碰”的一聲,卻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砸了下來。

沒等下人們告訴他實情,女子又玩樂似的轉動著自己的兩根手指,隨著她那有節奏的轉動方式,後宅小池塘裏的水聚成一條長團被引了上來,繞過正屋屋頂,直朝四人而來。

“啊啊啊啊救命啊!”

三個下人被靈異的場景嚇得連忙逃跑,卻在此時為了逃命而把他們尊敬的小少爺丟下了。

見嚇跑了三人,女子收住水勢,池塘的水變成了雨水,從高處撒落下來。

自始至終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辜瑾琰伸出了他的小手掌,喃喃道:“下雨了啊。”

女子不知道辜瑾琰看不見,以為他是天生的膽子大,不禁起了好奇的心思,便又想出法子嚇唬他。

在池塘水落盡之後,女子施法念咒,院子裏栽種的幾棵大樹上慢慢開滿了花,這些花成片地脫離樹枝,從天上紛紛落下。

如果是尋常人看到這種詭異的場景,一定會嚇得以為自己進了詭屋,可辜瑾琰渾然不覺,他那接了池塘水的手掌上掉落了幾片花瓣,這讓他感到新奇:“已經到了花開的季節了嗎?”

女子感覺自己遇到了一件新鮮事,這還是一百五十幾年來第一次出現過這樣的人。她利落地從樹上跳了下去,穩穩當當地著地後,在漫天飛舞的花瓣中拖著青綠色花裙的裙擺,她慢慢地朝著辜瑾琰走過去。她每走一步,腳下的鈴鐺都會發出一聲響聲,等她走到了辜瑾琰面前,她認真地打量著他,最後視線定格在了他的眼睛上面。

“眼睛,真好看。”女子如此贊嘆道。

這是辜瑾琰第一次聽到有人誇自己的眼睛,他不禁臉紅了一下,羞澀道:“謝謝。”

“你——”女子詫異地看著他道:“你看得見我?”

辜瑾琰輕輕搖頭道:“我自幼雙目失明,不能視物,我,看不見你。”

女子恍然大悟道:“難怪你不害怕。”

辜瑾琰雖目不能視,但他聽著女子說話的聲音,估摸著她比自己大一些,便微微擡頭道:“姐姐,你是哪裏人?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這座宅子已經被我們辜家買下了。”

見辜瑾琰不能視物,女子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我是你們家派來的提前打理宅子的人,他們讓我打理完宅子後留下來照顧你。”

女子的解釋合情合理,辜瑾琰不疑有他:“母親她,真是有心了。姐姐,這座宅子可有什麼奇怪之處?跟我一起來的三個人,他們好像跑了——”

“哪裏有什麼奇怪之處,不過是老宅子太久沒有翻修過,有些地方不結實,容易掉下來而已。你放心,我已經請人來修了,明天就能修好。”

辜瑾琰點了點頭,又道:“你叫什麼名字?”

沒想到還有人會問及自己的名字,女子楞了一楞,隨後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叫宮鈴。”

“宮鈴?”辜瑾琰疑惑道:“和你腳上的宮鈴是同一個宮鈴嗎?”

自稱為宮鈴的女子又是一楞,隨後露出了更深的笑意:“是。”

宮鈴陪伴著辜瑾琰,從他的十一歲到他的十八歲。辜瑾琰在與宮鈴的相處中,發現了她與其他人許多不一樣的地方。

比如說她對食譜爛熟於心,可她從來不曾親自下廚,每次都是督促著他搗鼓鍋碗瓢盆,即便他因為看不見東西吃了不少虧,她也沒有幫過忙。

比如說她明明是來伺候他的丫鬟,可她從來也沒有替他寬衣解帶,伺候梳洗,甚至在他跌跌撞撞碰到東西時,她也沒攙扶過他。

再比如說她腳上的宮鈴,無論何時何地,從來不曾見她解下來過,因為只要她一走動,宮鈴就會發出清脆的響聲,讓他聽見。

宮鈴與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不止這些,她熟悉音律,通曉詩詞,是個有才華的女子,可這樣有才華的女子,卻在辜家當個丫鬟,這件事怎麼也說不通。

但是無論宮鈴怎麼奇怪,辜瑾琰都不會去問她為什麼會這樣,因為在辜瑾琰的心裏,隱隱覺得有些問題一旦說開了,似乎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公子,你瞧我找到了什麼?”

宮鈴一蹦一跳地進了辜瑾琰的書房,將手中拿著的東西放在了辜瑾琰面前的古琴上。辜瑾琰正在按照宮鈴的教導試著彈奏,被宮鈴打斷後,他摸了摸放在古琴上的東西,拿起來放在鼻子邊上聞了一聞,笑道:“這是硯臺。”

“公子猜對了!”宮鈴高興道:“你之前帶來的那塊硯臺不是不小心摔壞了嗎,我替你找來了一塊新的,這樣你就能繼續練習寫字了!”

“你上街買的?”辜瑾琰再次摸了摸硯臺,卻覺得有些不太對勁:“這個質感,像是有些年頭了。”

辜家是有錢人家,辜瑾琰雖然沒有見過,但他在辜家時,家裏人為他添置的用品都是最好的,所以他能敏銳地察覺出這個東西價值不菲。

“是一兩百年前的東西了。”宮鈴解釋道:“我在後院裏挖出來的。”言下之意,這方硯臺可能是一兩百年前的宅子主人所擁有的。

“埋回去吧。”辜瑾琰嘆息道:“這是往生者的遺物,我們應該心存敬意。”

宮鈴不高興了,她搶過辜瑾琰拿在手上的硯臺,氣呼呼地跑出了書房。從那竄急促的鈴鐺聲的節奏聽來,辜瑾琰明顯感覺到了宮鈴的不高興,可他卻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不明所以地看著宮鈴離開的方向。

“哼,好心沒好報!早知道我就不去把這個東西找出來了!”宮鈴跑到宅子大門口,生氣地將硯臺扔了出去,卻沒想到砸中了一個年輕的姑娘。

宮鈴眼瞧著在門口路過的姑娘讓自己扔的硯臺在她的腦門砸出了個傷口,人跟著就昏迷過去,傷口處的血液慢慢地流淌下來。

“哎呀,糟了!”宮鈴想跑出去查看那姑娘的傷勢,可卻像是想起了什麼,又折回去辜瑾琰的書房,急切地喊道:“公子,門口有一個姑娘受傷了,你快去看看!”

辜瑾琰聽聞有受傷,連忙站起了身子,跟著宮鈴的踏出的鈴鐺聲的方向一路走著,等到了門口,他聽見宮鈴的鈴鐺聲停住了。

“那姑娘在這裏嗎?”辜瑾琰跟著她停了下來。

“不是的,她在門外邊,就八九步路的地方,公子你快去看看!”

“可我瞧不見人,你不跟我一起去?”辜瑾琰問道。

宮鈴見辜瑾琰還在磨蹭,怕那姑娘有個不測,便施法用大風將他吹了出去。

“就是那兒!”宮鈴將辜瑾琰送到了位置上,指揮著他道:“她昏倒了,你快把人扶起來!”

辜瑾琰雖然不明白剛才那陣風是怎麼回事,但聽著宮鈴的聲音很急迫,想著姑娘傷的很重,便蹲下身子,等摸到人了,他將人扶了起來,但他如果不與姑娘有親密接觸的話,是扶不好這位姑娘的,於是他權衡之下,抱起了受傷的姑娘。

“宮鈴,快帶路!”辜瑾琰抱著人進了宅子,可宮鈴卻站在原地不為所動。

就在辜瑾琰抱著別的女人的時候,宮鈴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間在心口處撞擊了一下,讓她感覺到疼痛。

“怎麼了?”沒有聽到那熟悉的鈴鐺聲響起,辜瑾琰探尋道:“宮鈴?”

“走吧。”回過神的宮鈴在前邊帶起了路,將辜瑾琰引向了老宅裏的客房。

辜瑾琰按照宮鈴的指示,將受傷的姑娘放在了床上。

宮鈴看了眼床上的女子,又看了看站在一邊的辜瑾琰,突然開口道:“公子,她身上有傷,我來替她處理傷口,你先出去。”

“可我——”辜瑾琰剛想說他看不見,不需要顧慮他的存在,可宮鈴語氣堅定:“公子,請你出去。”

辜瑾琰不再反駁,點頭道:“好。”說完便走出門外,關上了房門。

宮鈴伸手在那姑娘的傷口處揉轉一圈,姑娘的傷口慢慢愈合,如果不是她的傷口外邊還有血跡,還真叫人看不出她曾受過傷。

姑娘慢慢睜開了眼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起身環視著周圍的環境。

“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辜家宅院。”

“我為何在這裏?”

“因為你受傷了。”

“奇怪,我明明應該是要進城的。”

“是我不小心砸傷了你,但我也救了你。”

一來一去的問答似乎合情合理,可就在姑娘掀開被子,什麼人也沒瞧見似的朝著床邊宮鈴站著的地方走去,直到走過她的位置時,這詭異的現象才得到了答案。

“有人嗎?”

姑娘明顯看不見宮鈴,也聽不見她的聲音。宮鈴朝著門口走了幾步,鈴鐺聲音不斷響起來,可姑娘所似乎什麼也沒有察覺。

“宮鈴?”屋外的辜瑾琰聽到了鈴鐺聲,也聽到了有陌生人講話的聲音,知道是他們帶進來的姑娘醒了,便敲了兩下門,問道:“宮鈴,我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有人在外面嗎?”姑娘聽到了辜瑾琰的聲音,想過去給他開門,可宮鈴卻著急地將她迷暈,姑娘毫無所覺地倒在了門邊的地上。

“我都忘了,除了公子,誰也瞧不見我。”

宮鈴苦笑一聲,施法將姑娘放回到床上。

“公子,你進來吧。”

辜瑾琰聞言開門進來,宮鈴朝著門口走去,邊走邊道:“這位姑娘怕是身體還有些虛弱,我去城裏替她找位郎中。”

“好。”辜瑾琰隨口應了一聲,卻又不安道:“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

宮鈴笑道:“你去做什麼,你又不知道路該怎麼走。”

“可我——”辜瑾琰躊躇了一下,回道:“我怕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宮鈴沒想到辜瑾琰會這樣說,她再也笑不出來了:“為什麼會這樣想?”

辜瑾琰也答不出來:“我也不知道,那你答應我,你一定會回來。”

“好。”

答應了會回來的宮鈴卻再也沒有出現在辜瑾琰面前,而那個被他們帶回來的姑娘以為是辜瑾琰救了她,見辜瑾琰生的容顏好看,品行端正,又是官宦子弟,不禁起了喜歡的心思。

“不是我救你的,是宮鈴,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即便辜瑾琰再三強調了宮鈴的存在,可姑娘就是死心眼:“我沒見過你們這宅子裏還有其他人,也沒見過那個叫宮鈴的姑娘。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我想報答你。”

辜瑾琰不再跟這個姑娘多說,因為他心裏已經隱隱察覺到了一件事情。

如果,如果真的是這樣——

為什麼他帶來的下人會被嚇跑,為什麼宮鈴的舉止這麼奇怪,為什麼她從來不去觸碰他,為什麼自從他到了這裏後辜家的人都不來了,為什麼沒有其他人看得見她。

這一切為什麼,似乎都可以說得通了。

時間轉眼過去三年,這三年裏,辜瑾琰回到了城裏的辜宅居住,辜家沒有人敢陪著他住在老宅子裏,他只能被迫回家。

可他想在老宅裏等宮鈴回來,他想找到宮鈴,但他知道,除非她主動現身,否則他是絕對找不到她的。

她怕他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所以她躲起來了。

辜瑾琰二十一歲了,他的母親一哭二鬧三上吊,逼迫他娶昔日他所幫助過的、那個對他有情的姑娘。那個姑娘是高官之女,不嫌棄辜瑾琰雙目失明,又對他情深意切,辜家沒有理由拒絕這樣的兒媳婦。

辜瑾琰是個守禮數、尊孝道的人,無論如何他也做不出看著母親因為自己拒婚而尋死覓活卻全然不顧的做法。

拜堂成親的地方因為辜瑾琰的堅持選在了郊外老宅,成親這一日,天氣甚好,老宅百余年來第一次那麼熱鬧。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在夫妻對拜前,門口卻突然刮起了一陣大風。

“怎麼回事?”

屋內所有人都被風沙迷了眼,只有目不能視的辜瑾琰毫無知覺。

恍惚中,辜瑾琰聽到了一陣鈴鐺聲,那是他熟悉無比,午夜夢回裏也在不斷回憶著的聲音——

“宮鈴!宮鈴!是你嗎?你在哪裏?”

辜瑾琰朝著聲音響起的方向伸出手去,卻什麼也沒摸到。

“公子,你要成親了,真好。”宮鈴的聲音顫顫巍巍地從遠處傳過來:“為了慶賀你新婚,我想送你一件禮物。”

“什麼?”辜瑾琰的心中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你要做什麼?”那種感覺比三年前宮鈴說要出去找大夫時更令他感到害怕。

“我送你一雙眼睛,公子,請代我好好去看這個世界。”

宮鈴突然出現,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沒等辜瑾琰阻止她,一切都恢復了平靜,而辜瑾琰的眼睛卻慢慢恢復了光明。

他自娘胎就雙目失明,在城郊荒宅住幾天,突然復明了。

伴隨著亮光映入眼簾的是一串鈴鐺,那竄鈴鐺從天而降,落在了辜瑾琰的掌心裏。

“宮鈴——”

宮鈴的鈴鐺從來沒有離開過她,如今只剩下一個鈴鐺,再加上宮鈴所說的那兩句話和自己如今的失而復明,辜瑾琰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緩緩跪坐在地,將鈴鐺牢牢拽在手心裏,用那雙已經能夠看得見一切的眼睛痛苦地大哭著。

沒有人知道辜瑾琰在哭什麼,但他們都很清楚地看出來,辜瑾琰的哭聲裏充滿了絕望。

“辜瑾琰。”

在辜瑾琰大哭之時,有個陌生女子在喊著他的名字。那女子身穿白衣,面容絕色,額間帶有一個朱紅色的鏡子紋飾印記,從門外走了進來。

這女子本該引人註目,可似乎誰也沒對她的到來感到詫異,辜瑾琰轉頭一看,發現所有人的動作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我已經把其他人的時間定住,現在只有我們二人在交談。”女子走到辜瑾琰面前,朝他伸出了手,缺卻不是想拉他起身,而是想要他掌心裏的東西:“交出你手中的怨宮鈴,那不是你能掌控的東西。”

“怨宮鈴?你在說什麼?你又是何人?”辜瑾琰不肯放開鈴鐺,因為這是宮鈴所擁有的東西,也可能是她唯一一件留下來的東西了。

“我叫鏡璇,是個半仙。”鏡璇自我介紹道:“我是受天命所托來尋找神器的,你手中的怨宮鈴便是我要找的東西之一。”

“這是宮鈴的東西。”辜瑾琰站起身子,擦了擦眼淚,帶著希望問道:“你是神仙,你是不是神仙?你能不能救宮鈴一命?”

“那女子本是亡靈,不存在救與不救一說。”鏡璇緩緩道:“她死在了你出生之前,或者,更早的時候,早到一百五十多年前,她便已經死去了。”

因為心中已經有所察覺,所以他曾經想過為什麼她會死去,辜瑾琰問道:“她是怎麼死的?她的聲音聽上去還很年輕,就像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以鏡中世界映照真實世界,可以回到過去,不如,我帶你去鏡中世界,去看過去的她,待你知曉一切後,你可以向我許下一個願望,一個——有代價的願望。”

此刻的鏡璇說不清像神仙還是像魔鬼,她的語氣詭異,但辜瑾琰已經顧不得許多,即便是同惡詭做交易,他也覺得有必要嘗試一回:“好。”

鏡璇閉上雙眼,施法念咒,她額間的朱紅色印記在此刻正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手掌上空不斷凝聚出來的一面精致的小鏡子。

鏡面正對著辜瑾琰,一瞬間的功夫,辜瑾琰被鏡子吸入了鏡中世界。

辜瑾琰站在了老宅的書房外面,可一切的人和事對剛能視物的他而言都陌生得很,他看見書房內有人在談話。

“世伯,你知道我爹不可能做出犯法的事情的,他過幾天就要被問斬了,我求求你救救他!”

辜瑾琰一聽聲音就認出了那個開口說話的年輕女子是宮鈴,她容貌美麗,身著一件青綠色花裙,發束簡單挽起,發髻間垂落著一個小鈴鐺掛飾。那個鈴鐺正是宮鈴戴在腳上的鈴鐺,只是樣式並不像戴在她頭上時那般的小。

“侄女兒,並不是我不想救你爹,而是——”書房裏的另一個人,一個富態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宮鈴的模樣,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看著她說道:“你爹是我送上斷頭臺的,我又怎會放了他呢?誰叫他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了我,我又怎麼能夠不找他算賬呢?不過啊,看在他生了你這麼個漂亮的女兒的份上,我倒是可以饒他一命,只要你——做我的小妾。”

“你——無恥!”宮鈴已經明白了一切都是眼前這個她以為是她爹好兄弟的人的算計:“你做夢吧,我要去告你!”

宮鈴還沒跑出書房,便被那個跟她說話的男人抓了回去:“別跑啊,來到了我的府上,你還能跑到哪裏去?”

宮鈴被人禁錮在懷裏,她在拼命地掙紮著。辜瑾琰已經顧不得許多,一時間失去了理智,踱步上前想要去幫助宮鈴,可就在這時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

“鏡中世界所讓你看到的是過去已經發生了的一切,你無力改變,且先好好看著吧。”

辜瑾琰無能為力地看著宮鈴被她身後的男人強行抓住,他感到痛苦,甚至不敢去想後面會發生什麼事。

掙紮過程中,宮鈴抓住了男人的耳朵,用她的嘴咬住了對方的耳朵,在她用盡全力後,男人的一只耳朵被咬了下來。

男人吃痛地把宮鈴推到在地,宮鈴嘲諷地看著那個人,吐掉了她口中的那只耳朵。男人氣不過,震怒之下隨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塊硯臺,對著宮鈴的腦子狠狠地砸了下去。

“不——”辜瑾琰想要上前去阻止,可是鏡璇拉著他的手,甚至怕他太過衝動衝上去,用一條綢緞將他牢牢地捆在了樹幹上。

一下,兩下,三下......

辜瑾琰此刻寧願自己還是個瞎子,他不想看見宮鈴受到這樣的遭遇,但他又慶幸自己能夠看得見——這樣他才會知道宮鈴曾經都遭受過些什麼。

宮鈴被一塊硯臺砸死,已經完全看不出生前漂亮的容貌。

宮鈴已死,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鏡璇口中的怨宮鈴在宮鈴死後發出了一道微不可見的光芒,隨後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緊接著,宮鈴的肉身慢慢被重塑,除了她的腳上多了一串巴掌掌心大的鈴鐺,其他的都與她臨死前的模樣別無二致。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爹,我要救我爹——”

宮鈴失魂落魄地要走出宅子,可卻在要踏出大門口的時候,怨宮鈴發出了亮光,將她帶回了宅子內,她不敢置信地繼續嘗試,可每次都一樣,只要她走出去一步,這一刻她就會還是在宅子裏。

怨宮鈴助她復仇,卻也因為她的殺戮太重,將她禁錮在了這座宅院之內,永永遠遠地跟那些被她殺死的人一起。

“哈哈哈哈哈。”不知應該怎麼哭泣的宮鈴最終絕望地大笑著。

看完這一段過去的辜瑾琰難受地捂著自己的心口,鏡璇放開了他,打了個響指,將場景變幻成了一片黑暗。

“她原是官宦小姐,一家人幸福美滿,可是因為她的父親被人陷害入獄,甚至有了性命之憂。她求門無路,唯一想到的能救她父親的人,卻正是要害他們一家的人。”

鏡璇口中所說的關於宮鈴的身世,其實不用聽,光看剛才所見所聞,再有平時裏與宮鈴的接觸,辜瑾琰完全能夠猜得到。

“她不應該受這種罪。”辜瑾琰苦笑道:“我以為我與她相處七年,對她已經了解夠深,知道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可現在看來,我實在是無知得很。”

“你想不想知道,在你與她相處的七年裏,你沒看見的那些時間裏,她在做什麼?”

“可以嗎?”

“當然。”

鏡璇伸手打了一個響指,他們所處環境的由黑暗變成了光亮。

依舊是那個宅子,時間推移到了一百五十幾年後,宅子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變得老舊。

沒有人敢在這裏買房子,因為他們都聽說這裏住過的人都死光了,偶爾有不怕死的上門看房子,也都讓這裏發生的詭異的事情嚇跑了。

宮鈴一個人住了一百五十幾年,沒人陪她說話,也沒人看得見她。

直到——十一歲的辜瑾琰出現在她的面前。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但是這個男孩和她搭話了,他知道有她的存在,這讓她感覺,她好像還活著。

她很感恩他的出現。

可她的的確確死了,因為很多東西她都碰不了,比如說廚房的餐具,再比如說辜瑾琰這個人。

在辜瑾琰不知道的地方,宮鈴施法開墾荒地,她可以種菜養畜生,用這些來養活需要別人照顧的辜瑾琰。可除此之外,她能做的事情好像很少。

所幸,她還記得自己生前的本事,她教他寫字,教他彈琴,教他誦讀文章,他雖然目不能視,可他的文采學識並不別人差。幸而有她,這是宮鈴死後第一次有了想要活著的想法,她想繼續陪在他身邊。

她怕有人來打擾他們的生活,她怕有朝一日他知道她不過是一個孤魂野詭,還是一個殺了不少人的惡詭,於是她嚇跑了上門來的辜家下人,再沒人敢來這裏找辜瑾琰。

有一天,辜瑾琰的硯臺摔碎了,宮鈴出不去宅子,但又不想讓辜瑾琰練不了字,於是她去把一百五十多年前砸死她的那塊硯臺挖了出來。那塊硯臺被她埋在了土裏,是她不想去回憶的過去,可現在,她將它挖了出來,就為了能讓辜瑾琰不因無法練習寫字而感到難過。

一個多年未與曾人相處過的女子,在百年孤獨後,她小心翼翼地對一個人好著。即便這件事情在別人看來未必是件什麼大事,可對於宮鈴來說,卻充分證明了辜瑾琰在她心中的重要性。

任憑再如何鐵石心腸的人看了宮鈴的經歷,都不免感到悲傷,更何況是與她朝夕相處七年,與她有了感情的辜瑾琰。

隨著鏡璇一聲響指聲,場面再度變轉。

宮鈴從房內跑出去找大夫,但實際上她卻消失在了大門口。

“你怕他知道你是詭——”

宮鈴藏在了屋檐上,怕自己走動的聲音讓辜瑾琰有所察覺,所以她不敢在地上走,可就是在她待在屋檐上的時候,有其他詭魂靠近了她。

“你不敢讓他知道你是詭,哈哈哈——做詭了你都不忘找男人,哈哈哈——”

難聽又刺耳的話一句句傳入耳朵裏,宮鈴生氣道:“滾!”

“你瞧著人家姑娘可以讓那男人抱著,可你不行,你連碰他一下都不行,你是不是很羨慕啊——”

“一定是很羨慕吧,是不是很討厭那個女孩的出現,你看,她要奪走你的男人了——”

“那個男人走了,他再也不想看見你,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三年了,你在這邊等他三年又有什麼用,他肯定不會再回來了,而你——你永遠也不能離開這兒!”

“那個男人要成親了,他們就要成親了!可你還是會被永遠地留在這裏,真可憐,哈哈哈哈哈!”

在辜瑾琰離開的三年裏,宮鈴一直在聽著其他詭魂嘲笑她的話,他們沒有實體,如今內心脆弱的宮鈴連趕走他們都做不到——無論她以前作為怨靈有多大的法力,更何況她覺得他們說的都是對的。

辜瑾琰回到老宅了,帶著他的成婚對象,這是宮鈴所沒想到的,他會以這樣的方式再度出現在她的眼前。

宮鈴三年的等待在看見辜瑾琰穿著大紅色的新郎服和其他女子拜堂的時候化為了不甘心,只有她一個人在癡傻地守著一份沒有結果的思念,她實在是不甘心。

就像是一百五十幾年前她臨死前的不甘心讓怨宮鈴實現了她的願望,手刃了她的仇人。一百五十幾年後,宮鈴的不甘心又激發了怨宮鈴的能力,來實現她現世的願望。

於是她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以自己的殘魂為代價,替他換了一雙能夠視物的雙眼,而她將會永遠地消失在人世間,甚至連投胎轉生都做不到。

她希望他幸福,可又自私地想讓他永遠記住自己,所以選擇了這樣殘忍的方式,讓他一生活在思念她的煎熬裏。

“你已經看完她的畢生,現在,你可以說出你的願望了。”在一段冗長卻又簡單的人生結束後,鏡璇開口道:“以鏡中世界映照真實世界,可以逆天改命,乾坤顛覆,但需要你付出相應的代價。”

“我希望一百五十幾年前的宮鈴可以幸福平安地活到容顏老去,子孫滿堂。”辜瑾琰沙啞著嗓子道:“不要讓她再經歷所有的不幸。”

“你已許下願望,那麼,我要收取的代價是,你將終生病痛纏身,藥石無醫,疾病會折磨你一生,但不會斷送掉你的性命。”

活著受盡一生的折磨,這種折磨反而可怕無比,可辜瑾琰卻面不改色地同意道:“好。”

“那麼,交易達成。”

隨著鏡璇話音落下,鏡中世界開始慢慢崩塌。

“她若平安地活下去,便不會記得你,而你卻要守著這段回憶過完這一生。”

辜瑾琰被送出鏡中世界前聽到鏡璇最後同他說了這句話,他心中未嘗不知道這個事實,可他依舊無悔道:“我只要她能幸福。”

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辜瑾琰回到了現實世界。

現實世界沒有怨靈宮鈴,所以辜瑾琰沒有到過那個老宅,他的眼睛也仍然失明著,與從前所經歷不同的,還有他那似乎隨時都要病死床榻的身體。

十八歲的辜瑾琰在房間內撫琴,按照記憶裏宮鈴所教他的那樣。

“小少爺,外面有個姑娘想見你。”

“姑娘,什麼姑娘?”

“她沒說她叫什麼,但她說公子認識她。”

“我不認識什麼姑娘,她大約是找錯人了。”

“我沒找錯人。”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鈴鐺聲,房門外走進一人,她的聲音清脆悅耳,一如他記憶中的那般:“我找的就是你,公子。”

辜瑾琰猛的站起了身子,哆嗦著伸手了右手想要觸摸她,卻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把手收了回去,可就在他的手要放下時,鈴鐺聲響起,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讓他的手掌覆在她的臉上。

那女子眼中帶有淚光,溫柔道:“公子,宮鈴回來了。”

辜府門外,一男一女兩個人並肩站著。

“墨白,你可真不夠意思,我都處理好一切了,你才出現。”發牢騷的那個人是鏡璇,被她念叨的人是她最依賴的人。

“不是你讓我去切斷怨宮鈴與神界的聯系,我這才來晚了嗎?”墨白輕聲笑道:“怨宮鈴是仙家法器,有收伏魔道的力量,想讓它的主人割愛,不是得費上一番周折。”

“可它自己做出了選擇,誰才是它認同的主人,不是已經顯而易見了嗎?”

“是了,若非它耗盡所有神力將它在凡間的主人從一百五十多年前送到現在的時間線裏,這對有情人絕沒有再見面的一天。”

“怨宮鈴已成普通的鈴鐺,如今也只是它主人發髻間的一個裝飾物,對我們而言沒有任何用處。唉,白忙活一場。”

嘴上說著白忙活,可墨白看鏡璇神色欣喜,顯然是在說反話,不過他也不拆穿她,誰讓他永遠都站在她這一邊呢。(原標題:《鏡花水月之怨宮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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