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明俠
最近總是做夢，夢見又吃上了母親手工蒸制的白面饅頭。
作為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我喜歡吃面食，尤其是手工蒸制的饅頭。在我的家鄉，饅頭、花卷、菜饃之類的面點都統稱為“饃”，最常吃的便是饅頭和“卷子”兩類。兒時年代，家家人多、活重，沒有誰會把精力過多地放在吃上，主食也大多以制作工藝簡單的“卷子”為主。發酵後的面簡單揉折，搓成圓長條，拿刀均勻剁開，上鍋蒸熟即可食用。偶爾，也會蒸些花卷和油卷改善口味，唯有逢年過節或家裏來客人，饅頭才會被隆重地擺上餐桌。若是家中辦喜事，蒸的饅頭上還要染上紅圓點兒，像極了娃娃嬌嫩的臉蛋上笑瞇瞇的酒窩，可愛又喜慶。
那時候，做饅頭的面粉是自家種的小麥細細研磨的，蒸饅頭用的篦子和鍋蓋由土生土長的高粱稈穿制而成，蒸出的饅頭特別飽滿圓滑，表皮泛著油亮的光澤，吃起來有一種濃濃的麥香味，尤其筋道甜香。所以家裏每次蒸饅頭，我像個小尾巴跟在母親身後，眼巴巴地看著母親揉面、揪劑，看著一個個圓溜溜的饅頭在母親靈巧的雙手下越擺越多。母親去廚房燒火，我便搬張小板凳坐在竈膛前，一邊緊盯著不斷上湧的蒸汽，一邊使勁嗅著空氣中的甜香。剛出鍋的饅頭白嫩暄軟，即便不輔以任何菜肴，味道也是出奇的好，往往母親還沒把一鍋饅頭全拾出來，我已經將一整個饅頭吞肚裏了。
我結婚時，根據家鄉風俗，需要帶一籃白面饅頭作陪嫁。本來這種事應該是前來幫忙的嬸子大娘做的，可母親執意要自己親手做。結婚前一晚，母親早早發了一盆面，仔細地揉出一個個玲瓏剔透的饅頭，又親自燒地鍋去蒸。饅頭蒸熟後，母親拿著饃筐，小心翼翼地將饅頭從鍋裏拾出，擺在房中晾涼，若發現某個饅頭外皮有點皺，便捧起來輕輕撫平。整個過程，母親都很沈默，眼眶也是紅紅的，我知道，母親是心裏難受啊。原因不僅是以後再也不能天天給女兒蒸饅頭吃，更意味著她的女兒即將徹底告別無憂無慮的好時光，轉而走上與自己同樣的道路，擔負起更多的責任與艱辛。而做母親的，除了看著女兒漸行漸遠，卻毫無任何辦法。
我的腳步隨著時光離家鄉漸行漸遠，只是不管生活如何忙碌，我依然會在深夜做夢，夢到系著圍裙的母親站在那口大地鍋前，端著一大盤熱騰騰的饅頭對我笑，那香甜的味道鉆進我的口鼻，讓醒來後的我愈加惆悵和懷念。驀然間明白，自己懷念饃香，更懷念那片生於斯長於斯的土地啊，懷念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景，懷念那些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因為我的根、我的魂永遠都在那裏。 （作者單位：永煤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