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自己摘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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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邊姝色》

作者:小晨潞

內容簡介

阮清川是蘇姝前世的夫君,疼她寵她,彌留之際還在為她以後的生活做打算。而蘇姝在他死後,終於明白這世間的艱辛困苦,體會到了他的真心。得機遇重生歸來,卻正是她和阮清川相看的一年。她那時還看不上阮清川,嫌棄他悶,嫌棄他體弱多病……曾多次拒絕嫁給他。再次相見。蘇姝看一眼阮清川,眼圈便紅了。阮清川不動聲色地握緊垂在身側的右手,“我知你看不上我,亦不會強求……”一早就明白的事實,卻不死心。蘇姝卻淚盈於睫:“是我要強求你。”她只要一想到這一世會與阮清川擦肩而過,便什麼都顧不得了,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慌不擇言:“你願意娶我嗎?”又哽咽著保證:“我會學著乖巧懂事,不給你添麻煩……我新學了沏茶,新學了做糕點,以後會每日給你沏茶喝、給你做糕點吃。”她急切的很,眸子澄澈又真誠。阮清川的心突然就軟成一團,嗓音有些啞:“願意娶你的。”娶你回來就是要捧在手心的,乖巧懂事不必,沏茶做糕點更是不必。閱讀指南:1:本文甜蘇,日常向。大致以明為背景,架空勿考據。2:這是一篇重生前男主寵女主,女主重生後寵回來的故事。~~~~~~~~~~~~~~~內容標簽: 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一句話簡介:溫柔腹黑病秧子&艷若桃李美嬌娘立意:愛是相互包容,是理解,是彼此的信任。

精彩片段

六月的天,烈日炎炎。熱得人心煩氣躁。一座一進的院落,很僻靜的地方,往上看是四四方方的天。正房的廊廡上擺了一張掉漆的圈椅。蘇姝坐了會,覺得累,又起身繞到圈椅的背面,面向墻壁,低著頭一聲不吭。從遠處看,倒像是在面壁思過。寬大的深紫色祥紋褙子穿在身上,愈發顯得她身形瘦削。“夫人?”蓮兒端著一盤洗幹凈的葡萄從外面走進院子裏,一眼便看到了蘇姝的身影。她走上前行了禮,說道:“馬上就正午了,小心把您給熱著了,去屋裏歇息吧。”蓮兒是蘇姝的陪嫁丫鬟。原本還有一個秀兒,可惜早年間就病死了。“一天中最熱的時候要來了嗎?”蘇姝轉身去看蓮兒,神情茫然:“我怎麼還是感覺周身都涼津津的。”她臉頰消瘦蒼白,嘴唇幹燥起皮,細看鬢角還有絲絲縷縷的白發……往昔艷若桃李的美人到如今已然是衰老的不成樣子了。蓮兒聽的心酸,她強裝笑臉把葡萄遞到蘇姝的面前,“夫人,奴婢去回事處拿咱們院的份例,回來的路上碰到了宣樺少爺。他正要給三夫人送自己親手栽種的葡萄,見到奴婢時便問了您幾句,就隨手把葡萄給了奴婢,說是讓您嘗個鮮。”“宣樺?”蘇姝反應了好久,才說:“他倒是個好孩子。”阮宣樺是阮家三爺的嫡長子,她嫁給阮清川那年他才四歲,還是個胖嘟嘟的小團子。蘇姝的丈夫阮清川在阮家行第為二,是阮宣樺的二伯。蓮兒也跟著附和:“宣樺少爺的為人最是心善,無論何時何地碰見奴婢,總會詢問夫人一兩句。”蘇姝“嗯”了一聲,伸手拿了一顆葡萄。她想起阮清川了,他還活著時,曾經指點過宣樺的文章……這或許也是宣樺願意對她一直保持善意的原因吧。阮清川做的好事,到最後卻都回報在她身上。她還真是命好啊。即使阮清川死了,都還在用他的方式對她好。“夫人?”蓮兒看蘇姝一直盯著手裏的葡萄發呆,遲疑的喚她:“夫人,您怎麼了?”蘇姝搖搖頭,一聲不吭。她低頭吃了手裏的葡萄,贊了句,“真甜”,卻紅了眼睛。阮清川死的那天,好好的艷陽天突然就降下暴雨。一大家子人都哭的厲害,又說老天爺也是因為阮清川的死而傷悲。僅僅蘇姝,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好像也沒有多難過,只是一顆心像是空了,有風刮進來就呼呼地漏著風,有雨淋進來就劈裏啪啦地漏著雨。“……夫人。”蓮兒的眼圈也紅了。她是從小就服侍蘇姝的,主仆倆像是姐妹一般的相伴著長大,猜也把蘇姝的心思猜了個大概。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更心疼夫人現如今的無依無靠。蘇姝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想起母親和她說過的一段話,那時候母親回鄉下去給外祖母奔喪,她說, “人在遇到巨大的悲傷或者是覺得自己承受不住的悲傷時,會下意識的保護自己,第一反應是拒絕而不是接受失去。真正的難過和流淚要很久很長,久到在於不得不的接受和承認,類似說服自己的過程。具體有多難過呢?大概就是每次想起失去的那個人,都會偷偷的哭一場。”當時的蘇姝年華正好,哪裏會明白母親的說法?覺得失去了那個最親最近的人不是立刻就會泣不成聲嗎?到了現在,也輪到她明白了。烏雲遮掩了太陽,天色陰沈下來。蓮兒先抹了把眼淚,進去堂屋把葡萄放在茶幾上,又回來攙扶著蘇姝往裏屋走,勸道:“您身子弱,別一直站在院子裏,中暑了多難受啊。”靜蕪裏就她和主子倆人相依為命,主子若是再病了,她可要怎麼辦呢。一陣微風吹來,給炎熱的夏季帶來了些許的涼爽。這院落的名字喚靜蕪,是蘇姝主動搬過來的。靜蕪坐落於阮府的東北角。青瓦片壘在屋頂,緊密如魚鱗,陽光照進來,是四四方方的天。正房三間,兩邊是耳房,左右兩傍各有兩間廂房。院內墻角處,栽種了一片竹林。竹葉翠色/欲滴,微風吹來,沙沙作響。挨著竹林不遠處,有一個籬笆圍成的小菜園。阮清川的喪事一了,蘇姝便命人把倆人居住的主屋給鎖了,就像是鎖住了她和阮清川的過往,再不許人提及。也仿佛靜蕪的四四方方天鎖住了她自己。吃午飯的時辰一過,太陽更加的毒辣了,知了有氣無力地臥在枝頭,連鳴叫的聲音都啞了。阮家大房的夫人江氏要去給阮老夫人請安,路過後花園時,遠遠地看到蘇姝居住的靜蕪,和身邊的丫鬟香織說話:“二弟妹原來的日子過的有多風光,現在一對比就過的有多淒慘。不過,她也怨不了旁人,怨只怨是她的命格不好。年紀輕輕的就死了丈夫。”她原本是小家碧玉的容貌,卻長了一雙三角眼,年輕時顯得精明,上了年紀眼皮耷拉下來,就顯得兇悍了。江氏的言語很是刻薄。香織卻像是聽不出來一般,笑的嘴角上翹:“二夫人自從嫁進了阮家,一直也沒有生個一男半女傍身。二爺在世時自然不敢有人多嘴多舌,但二爺死了,二夫人在阮家沒有了依仗,日子可不就難熬起來。”作為江氏的貼身伺候丫鬟,她自然以江氏馬首是瞻。論理也對,那蘇姝是死是活和她一個下人有什麼關系,再如何落魄人家也是主子,總要比她強的。她要是失了江氏的歡心,那才真的沒好日子過呢。“還是你聰明,不僅看事情毒辣,說話也中聽。”江氏得意極了,又吩咐香織:“你晚上的時候過去回事處一趟,囑咐管事的幾句話,還按照我以前說過的不變。關於二房的一應吃喝用度,都不必太精心,能活著就行了。要是誰敢擅作主張,定要亂棍趕出阮府。”她一直就看不上蘇姝,年輕的時候看不慣她太過於艷麗奪目的長相,後來又因為自己得不到丈夫的喜歡,而蘇姝卻備受二爺的寵愛,連帶著老夫人都對蘇姝格外的青眼有加。明明都是阮家的兒媳婦,憑什麼差距就這麼大?那時候快嫉妒瘋了!總想著有朝一日定要讓蘇姝也嘗盡世間的苦頭,才解了自己心頭的不忿憤恨。老天有眼,今朝的一切終於都反過來了。她生下了大房的嫡子,又掌管著府內的中匱,而蘇姝卻一無所有了。最重要的是,二爺一死,阮老夫人也對蘇姝不滿起來,認為二爺的死和蘇姝的照顧不周有關系……如此一來,她蹉跎起蘇姝就更加的得心應手,府內諸人自然不敢多說一句。江氏長籲一口氣,越想心裏就越暢快。“夫人放心,回事處的梁管事是咱們的人。”香織點點頭,保證道:“他知道該怎麼辦。”好好的天過了未時竟然下起了雨。黃豆粒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落在土地上,砸起一個個小土坑。撲鼻的皆是泥土腥氣。蘇姝剛睡了午覺起來,坐在窗前的羅漢床上,推開窗子,去瞧外面的雨。蓮兒就坐在小矮凳上做夏襪,她也順著蘇姝的視線往外看,感概道:“六月的天,娃娃臉,真是太奇怪了。明明上午還出了大太陽,這會兒竟然又下了暴雨。”“是啊。”蘇姝應了一聲:“真奇怪。”她瞧了一會兒,轉頭問蓮兒:“你說,人會夢見以往……到底是為了何般?”“大概是想念?”蓮兒想了想,又說:“也許就是一個夢,啥也不為。”“想念嗎?”蘇姝喃喃自語:“或許真的是想念吧。”她停頓了好久,手指都在顫抖:“蓮兒,我夢見了阮清川。”“二爺?”蓮兒一怔,隨後便笑著勸慰自家主子:“想必是二爺在惦記著您,所以您才能夢見他。”“惦記我?”蘇姝抿了抿唇,說道:“他還是年輕時候的模樣,喜歡穿竹葉紋細棉布直綴。夢裏好像是我和他剛成親不久……他身體不好,總是三災二痛的。我便嫌棄他。像他這樣總是病怏怏的,覺得沒有男子漢的威武氣概。”她聲音很輕,陷入了回憶裏:“有一年的冬天,他得了風寒,夜裏咳嗽的厲害,竟是連覺也睡不成……我幾次三番被驚醒,便朝他發火,說他怎麼不單獨去別的屋子睡,平白的惹我也睡不好。他當時並沒有說什麼,但是後來,他但凡得了風寒,就自己去書房待著了。”阮清川的性子很好,對她更是溫柔,凡事體貼,無有違背她之意。她那時候怎麼對阮清川呢?蘇姝想了很久,都想不起她對阮清川的好,或者她根本就沒有註意過阮清川。一個人如果從一開始就對另外一個人有偏見,又怎麼可能對他好?蘇姝閉了閉眼,發現錯的徹底。她這一輩子活的好不甘心!雨一直下到晚上才停,天空依舊霧氣蒙蒙。蓮兒去廚房準備晚飯,特地給蘇姝蒸了一碗軟糯的白米粥。這也算是她們主仆倆唯一能見到的好東西了。她端著進去堂屋,放在餐桌上。“夫人……夫人?”蓮兒掀簾子進了內室,卻發現蘇姝盤腿坐在羅漢床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她又喊了兩聲,伸手去觸碰,才驚覺哭喊:“夫人,您怎麼了?”蘇姝的手臂還是溫熱的,而人卻沒有了氣息。

秋風吹過,撲鼻而來是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氣。天空很高,藍的澄澈,朵朵白雲飄浮其中,甚是悠閑自在。院子裏有兩個梳雙螺髻的丫鬟正踩著竹梯采摘桂花,手腳利落,胳膊上還挎個靛藍色細棉布籃子。秀兒從外邊進來,徑直走去桂花樹下。她仰頭囑咐:“下手都仔細些,桂花瓣嬌弱,損傷了再做成糕點就不鮮了。”“秀兒姐姐放心。”那圓臉的丫鬟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另外一個丫鬟也跟著開口:“小廚房的羅嫂子早都交待過了,說是給小姐做桂花糕用的,我們曉得輕重。”秀兒“嗯”了一聲,轉身離去。她聽從小姐的吩咐去探望了夫人,還趕著給回話呢。那圓臉的丫鬟瞧著秀兒遠去的背影,羨慕極了:“我要是啥時候也能去伺候小姐就好了。”秀兒是小姐身邊最得臉的一等丫鬟,她不過是待在小廚房裏打下手的,雖然都是為人婢女,身份地位卻差別極大。她的聲音很輕,風一吹就消散了,就像沒說過一樣。秀兒當然也沒有聽見。她穿過回廊,到了主屋門前。有兩個剛留頭的小丫鬟守門,看到秀兒都問了好,又掀起竹簾,示意她進去屋裏。秀兒擡腳進了堂屋,迎面是梅蘭竹菊四幅木雕畫嵌在北墻上。往下是架幾案,上面有三對白底描金梨花瓷瓶,中間是石頭面的插屏。架幾案下面擱了一張紫檀木八仙桌,擺著幾盤瓜果點心,桌兩旁放了圈椅。東西依墻各有兩張圈椅並一張茶幾。紅兒正往屋角的花幾上放置盛開的海棠花,看到秀兒笑嘻嘻的和她打招呼,又說:“小姐正在內室喝茶呢。”紅兒是蘇姝的母親宋梅茹指派過來的二等丫鬟,原是宋梅茹的乳母林氏的小女兒。人雖年紀小些,卻很是機靈活潑。秀兒伸手摸了摸紅兒的頭發,往右走,繞過白玉刻就的湖光山色屏風,就到了內室。蘇姝正坐在臨窗的貴妃榻上喝茶,背後靠著秋香色繡纏枝紋大迎枕。她的如瀑青絲松松綰在腦後,僅用了赤金鑲東珠簪子做裝飾,無端給人一種慵懶隨意的感覺。而蓮兒就站在不遠處伺候。看到秀兒走進來,蘇姝放下手裏的茶杯,問她:“母親的咳疾可有好轉了?”母親每每入秋或者換季的時候便會犯咳疾,是經年的老毛病了。“我過去的時候,夫人剛睡下。”秀兒拎起圓幾上的茶壺,給蘇姝添滿熱茶,“聽林嚒嚒講,夫人連著喝了幾次趙姨娘親手熬的紅棗銀耳湯,已然好多了。”“趙姨娘?”蘇姝秀氣的眉頭皺了皺,“趙香兒?”趙香兒原是父親蘇鴻青梅竹馬的姑庶表妹,是祖母還在世時做主給父親納的妾室。此人表面看著柔柔弱弱的,實則最是個有本事的。若不是有她在,到了後來,母親絕不可能在蘇家沒有了容身之地,和父親之間的嫌隙也斷斷不會到了最後幾乎再不相見的地步。“就是她。”秀兒點點頭,察覺蘇姝的情緒不太對,“……小姐是有什麼疑問嗎?”府裏的幾位姨娘,除了趙香兒,也沒有別人是這個姓氏了。“不是疑問,想起來覺得厭煩而已。”蘇姝低頭又喝了一口茶,擺手讓秀兒和蓮兒都出去,說是有些疲倦,想一個人清靜一會兒。秀兒屈了身,拉著蓮兒一起往外面走去。到門口的時候,她又回頭去看蘇姝……今天的小姐怎麼怪怪的?不僅異常的安靜,氣色也很不好。等內室沒有了旁人。蘇姝微微嘆息一聲,還是不適應……她明明還待在靜蕪,不過是困極了,打個盹,怎麼一眨眼醒過來,竟然發現自己回到了以前,還住在出嫁前一直住的院子裏——秋水院。屋裏的陳設依舊,很明顯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如今看來,卻是熟悉又陌生了。早年間病死的秀兒現在活生生地出現在她面前。蓮兒還跟著她在秋水院做她的一等大丫鬟,雙手白白凈凈,不像後來做盡粗活而滿手老繭。而紅兒更是留在了最可愛最伶俐的時候,也沒有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變得呆呆笨笨。就像是冥冥之中有神明插了手,時間回頭,世間萬物都恢復原狀。而她蘇姝,也將跟從指引,重新活一遍。雕窗半開。陣陣清風吹入,不冷不熱,秋天的溫度很適宜。嵌碧玉銅鏡擺在梳妝臺一角,模糊的映照出蘇姝的側影。是正當妙齡的少女,小臉瑩白如玉,桃花眼瀲灩,唇色嬌嫩朱櫻一點。她身穿淡紫妝花緞織牡丹花紋斜襟長褙,左手腕子戴了兩支春帶雨翡翠叮當鐲,舉手投足間盡顯傾城容色。這樣的美貌,哪怕只是匆匆一眼,也很難忘卻。蘇姝不經意間擡眼,和那個銅鏡中的自己目光交匯。她伸手撫上臉頰,仿佛也有些懵……這樣年輕的容顏,也真的好像沒有見到過了。茶杯裏的茶水喝了一半,蘇姝想到母親,便喝不下了。她明知母親身體不好,原本今天是應該親自去給母親請安的,卻因為一時接受不了自身的轉變,才遲遲的推辭。……院子裏傳來動靜,丫頭們陸續請安的聲音傳來,打斷了蘇姝的思緒。“二少爺安好。”“給二少爺請安。”“……二少爺,您走慢一點,小心摔倒。”“二少爺?”蘇姝猛然轉身,看向窗外。眉眼還稚嫩的小少年臉上帶著笑,嗓音很是輕快:“都起來吧。”他穿寶藍色家常錦袍,又和秀兒說話:“長姐在屋裏嗎?”秀兒笑著回答:“在內室歇著呢,奴婢先去給您回稟一聲?”小少年“嗯”了一聲,矜持地擺擺手,“你去吧。”蘇姝卻早已楞在當場。她身子抖的幾乎要穩不住自己了。這樣鮮活的小小少年……竟然還能再一次看到。在她的記憶裏,與哥兒死的那年剛滿十一周歲。不,不對!蘇姝莫名的混亂起來。她咬緊下唇,努力先冷靜下來,想想這時候的自己到底是回到了前世的哪一年?她記得早晨起床找衣裳時,衣櫃裏還放著嶄新的笄禮冠服,冠笄、褙子等。也就是說,她的及笄禮應當是舉辦過了。她的生辰是二月,現在是九月,那麼是十五歲?蘇姝扳著手指仔仔細細地算年份。秀兒卻走進來內室。她先屈身行了禮,才說道:“二少爺過來找您了。”“是與哥兒?”蘇姝喉嚨發緊,聲音有些啞:“他……他看起來還好嗎?”與哥兒是和她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全名蘇琪與。是父親的唯一嫡子。“嗯?”秀兒怔了怔,又很快反應過來:“二少爺看起來還好。”二少爺雖然有娘胎裏帶出來的弱癥,也時常病痛,但剛才所見時,他的精神頭確實還不錯。蘇姝長籲一口氣,心裏放松了些。她站起身想往外走,走了幾步復又回來,重新坐在貴妃榻上,看似穩重地開口詢問:“秀兒,與哥兒今年幾歲了?”“十歲。”秀兒神色遲疑。她小心打量起蘇姝,過了會,才補問了一句:“二少爺是八月十五的生辰……剛過去一個多月,小姐怎地忘記了?”蘇姝緊張的指尖忍不住發顫,水潤紅唇抿了抿,尋了理由:“我昨夜沒有睡好,一早起來頭疼的緊,又滿心惦記著母親的身體……時間一多,心裏難免煩躁,偶爾會忘記一些事情也是常有的。”秀兒是她的貼身伺候丫鬟,她能感覺到自己突然的轉變也正常。她不想隱瞞,也不想改變,秀兒對她太熟悉了,無論怎樣的隱瞞和改變都是無用的,倒不如讓秀兒自己試著去習慣,去接受現在的她。蘇姝的回答其實有些牽強,但秀兒卻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了。她看蘇姝坐在坐在貴妃榻上,暫時沒有起身的打算,便試探著開口:“外面風大,二少爺身子骨又弱,奴婢去請他過來屋裏坐吧?”蘇姝應“好”,又吩咐秀兒讓院裏的小廚房去準備一些軟糯的糕點拿過來。與哥兒愛吃甜食的喜好,她還是知道的。蘇姝看著秀兒轉身出去內室,也大致明白了此刻的處境。與哥兒今年十歲,她又年長與哥兒五歲,也就是說她今年十五歲整,而且還是辦了及笄禮的。真好。蘇姝忍不住紅了眼睛。這一年的與哥兒,還沒有死……既然老天爺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遇,那麼與哥兒的命運就由她來改變吧。

秀兒領著蘇琪與進了堂屋,隨後蘇姝也從內室走了出來。蘇琪與拱手給蘇姝行禮,眼裏含笑:“長姐安好。”蘇姝伸手揉了揉蘇琪與的頭發。她忍不住眼圈一紅,淚珠盈睫:“與哥兒長大了,都知道來給長姐請安了。”蘇琪與雖然十歲了,卻由於身體原因,蒼白又瘦削,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模樣。“……長姐?”小少年看到蘇姝的眼淚,有些手足無措,過了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長姐,你怎麼哭了?是有人給你委屈受了嗎?”他聽到母親房裏的林嚒嚒說過一嘴,說是前天長姐被邀請過去同胡同的劉知府家裏賞墨菊,和劉家的大小姐拌了幾句嘴,同去的還有二姐姐蘇妍。原也沒有什麼大礙,只是這件事情不知怎麼地就被父親知道了,長姐還被父親喚去書房教訓了一頓。蘇姝拿帕子擦眼淚,又微微笑起來:“長姐沒有受什麼委屈,只是見到你,心裏便高興。”蘇琪與的長相和蘇姝不同,他更像母親宋梅茹,清秀極了。“我不是天天和長姐相見嗎?”蘇琪與皺了皺小鼻子,末了又說:“我見了長姐也高興。”姐弟倆找了位置坐下,丫鬟給倒上熱茶。秀兒端了紅漆圓盤從外面走進來,上面放了一盤山藥草莓雞蛋糕、一盤菠菜綠豆餅、一盤紅糖大棗米發糕。“這可真是長大了,都會說好聽話了。”蘇姝讓秀兒把糕點都放在蘇琪與面前,說道:“與哥兒,這是長姐小廚房做的,你嘗一嘗味道?”蘇琪與到底是年歲不大,雖然還擔憂蘇姝,卻也伸手拿了一塊紅糖大棗米發糕。他低頭咬了一口咀嚼後咽下,笑瞇了眼,“長姐的小廚房做出來的吃食還真不錯,吃著香甜,又不會覺得膩。”“你要是喜歡,以後長姐每日都讓小廚房做好了你愛吃的糕點,給你送過去……好不好?”蘇姝看著幼弟,滿心裏都是憐惜。母親的身體原本就不好,生下與哥兒後更是虧空了,她有記憶起,就是幫著母親帶與哥兒。不管是與哥兒哭了,餓了,還是尿了……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可以說都是她看護著長大的。這樣的情份雖說是姐弟,卻又多了份息息相關的要好。“當然好。”蘇琪與很快吃了手裏的一塊,又伸手去拿菠菜綠豆餅,聞言連連點頭,“多謝長姐。”跟在他身邊伺候的丫鬟喚杏兒,小方臉,是蘇琪與房裏的一等大丫鬟,是很溫和周到的一個姑娘。原來是伺候宋梅茹的二等丫鬟,等蘇琪與滿七歲後挪去了前院,便讓她跟了蘇琪與。她端起茶杯囑咐蘇琪與喝茶,很細心:“二少爺,您慢點吃,小心噎著。”蘇琪與倒也聽她的話,自己接過來茶杯,喝了幾口。蘇姝在一旁看著,一時也沒有言語。等蘇琪與把手裏的糕點吃了一半,蘇姝便攔下他不讓吃了,“待會兒就正午了,你吃多了糕點,小心再吃不下午飯了。”“好。”蘇琪與的性子一向乖巧,尤其是面對蘇姝,幾乎是言聽計從。長姐一向都是為了他好,他都知道的。蘇姝招手吩咐蓮兒,讓她領著蘇琪與出去院子裏凈手。杏兒也擡腳要跟上去,卻被蘇姝喚了一聲,“你留下來,陪我說幾句話。”她記得與哥兒前世死的時候,就是這個杏兒一脖子吊在房梁上,殉了葬。在當時還一度傳為佳話,甚至母親也感動不已,說她忠心剛正,還因此賞了一百兩紋銀給予杏兒的家人作為補貼。杏兒屈身應“是”,和順的很:“大小姐請講。”蘇姝打量了杏兒幾眼,看她身穿豆綠色半舊比甲,手腕上戴著銀鐲子,發髻上簪了一對花枝紋銀發梳,十分的幹凈利落。她問道:“你今年多大了?”杏兒沒想到大小姐留下她是單獨問年歲的,她楞了楞才回答:“奴婢剛滿了十五。”十五?這是一個很敏.感的年歲,代表著可以辦及笄禮,也可以嫁人了。在蘇家,有這樣一個不定性的規矩,為奴為婢的女孩子,一旦過了十五周歲,若沒有主子的特別交待,一般都是由老子、娘領了去,回家自行嫁人分配。蘇姝沈吟了一會兒,又問:“你的終身大事可有了著落?”大概是覺得蘇姝出口的話太過於直白,杏兒的臉迅速燒紅了,她羞的連頭都擡不起來,甕聲甕氣地:“……夫人前些天和奴婢說過這些,讓奴婢好好伺候二少爺,別的她自有安排。”蘇姝“哦”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關於杏兒剛才的說法她也是有印象的。前世時,母親好像就是給杏兒找了戶好人家。但既然是好人家,想必杏兒也是知曉的,如果心裏不願意也是可以告訴母親的,又為何會一脖子吊在了房梁上?若單純是反抗,未免太激烈執拗了些,反倒和她的性情不合。蘇姝直覺事情並不簡單。難道是和與哥兒的死……有關系嗎?秋季的陽光並不毒辣,到了正午也只是暖洋洋的。蘇姝留弟弟吃了午飯後,才放他離去。姐弟倆還約好,明日一早去母親的琉璃院給她請安。紅兒在院子裏折了幾枝含苞欲放的桂花,興致勃勃地拿給蘇姝看,“小姐好香呀,您聞一聞?”還沒有等蘇姝低頭去聞,她已經迫不及待起來:“奴婢給您找個花瓶插起來吧?”紅兒長得好看,一雙圓溜溜的杏眼,尤其笑起來時,眉眼間更顯靈動。她是蘇姝的丫頭裏,容貌最美的一個。梳著雙丫髻,帶了兩朵大紅色絹花,漂亮的就像觀音座下的童子。蘇姝看著現在的紅兒,又想到前世那個到了後來連話都不肯說一句的女孩兒,心裏很是感觸。她伸手輕輕揪了揪紅兒的劉海,寵溺一般開口:“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紅兒高興極了,連和蘇姝“道謝”都忘了。她一溜小跑去耳房選擇好看的花瓶。秀兒看她懷裏還抱著桂花,“先放下桂花吧……”她的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紅兒已經掀開竹簾跑遠了。蓮兒忍不住笑起來,“紅兒的腿腳就像按了風火輪,跑得快極了,說不準一不留神都能飛上天。”蓮兒說的風趣,逗笑了一屋子的丫頭。

蘇姝也跟著彎起嘴角。 歲月依舊,故人如初。 她的心也終於從重生後便有的忐忑不安而逐漸安穩妥帖。 紅兒最終選了兩個青白釉花瓶,她先出去院裏灌水。 蘇姝則拿起剪刀修剪桂花枝。 秀兒和蓮兒站在一旁伺候著,時不時地幫蘇姝收一下剪掉的殘枝。 淡黃/色桂花瓣很小,但精致且清香。 讓人感到神清氣爽。 蘇姝把桂花枝插在青白釉花瓶裏,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吩咐紅兒:“送去琉璃院吧,就說是我孝敬母親的。” 紅兒像是很意外一般睜大眼睛,卻更顯的一對杏眼兒圓溜溜了。 她又迅速反應過來,低頭應“是。” 杏兒能過去琉璃院心裏其實是很高興的,那代表著她又可以見到娘親了。 蘇姝一直有午休的習慣,等杏兒離去了,秀兒便服侍著她午休,還和她說話:“您一向寵著紅兒,瞧瞧她,愈發在您面前隨意了。” 蘇姝散開發髻,往架子床上躺,又伸手去拿一旁的錦繡緞面枕頭,“林嚒嚒是我母親的乳母,紅兒又是我的丫鬟,我待她更親近些也是有的。再者,她也聰明,知道什麼事情能說能做……什麼事情不能說不能做,她又年紀小,隨意些也罷,只要不壞了規矩就行。” 秀兒給蘇姝蓋上京繡被面的薄被,笑的柔和:“小姐心善仁慈。能伺候您,是我們做奴婢的福氣。” 她們家大小姐雖然脾氣急躁,做事情也不知道瞻前顧後,但心地不壞,最關鍵是護短,尤其是對待身邊人,那是格外的好。 做人家仆從奴婢的,能遇到這樣的主家,就是上輩子上高香了。 “不。” 蘇姝看著眉眼含笑的秀兒,鼻子一酸,“有你們,是我的福氣。” 她自己是個什麼德行,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她從小就性子不好,脾氣也壞,偏偏耳根子軟最容易被人教唆,因此常常做錯事。每每鬧到父親面前時,她自有母親護著可以免去懲罰,但遭殃的就是秀兒、蓮兒幾個了,罰跪都是輕的,重則連鞭子都挨過。理由也很簡單,就是不能夠勸阻主子。 然而,又偏偏是她們,對她忠心不二。秀兒和蓮兒是她的陪嫁丫鬟,陪她老死在了阮家,嫁人、生子、安享晚年……這樣的福氣一樣也沒有得到。 秋風沙沙。 半綠半黃的葉子從樹梢落下,平添秋瑟。 蘇姝這一覺睡的很沈,申時過半才悠悠醒轉。她穿好衣衫下地,才發覺外邊竟然下起了雨,雨勢很小,如煙如霧,無聲的飄灑。 羅嫂子差人送來了做好的桂花糕。 帶著濃濃的米香味,軟糯甘飴,十分可口。 蘇姝一連吃了三塊,又挑了幾塊讓蓮兒用油紙包了,給蘇琪與送去。 紅兒頭頂蓑帽懷裏抱著一盆墨菊進了秋水院。蓮兒也剛從前院蘇琪與的松軒回來。 倆人一前一後穿過回廊。 蓮兒收了一直撐著的油紙傘,和紅兒說話:“小姐讓你去給夫人送桂花,怎地你又搬了一盆菊花回來?” “是夫人讓我抱回來給小姐的。”紅兒搖搖頭,又說:“到底是何緣由?我卻是不知道的。” 倆人一起走到主屋門前,蓮兒幫著紅兒脫掉蓑帽。 蘇姝正坐在堂屋的圈椅上喝茶,看到倆人進來,先問的紅兒,“母親見到桂花……可有說什麼話嗎?” 她其實是想問‘母親見到桂花高不高興’,話到了嘴邊,自己又覺得當著丫鬟的面如此問不好意思,才改了口。 幸運的是,紅兒的回答完全符合蘇姝的心意。 她把墨菊放到蘇姝面前的地面上,笑著說道:“夫人特別高興,還誇小姐的插花手藝好呢。”語罷,又指著墨菊說:“這是夫人特地讓府裏的管事在花市上給小姐尋來的,讓小姐好好觀賞,還說二小姐的心思向來多,不必理會她。” “嗯?” 蘇姝楞住了,她想了一會兒,也沒有想明白母親話裏的意思,便問一旁的秀兒:“母親讓我不必理會蘇妍,是什麼意思?” 蘇妍是趙香兒生的,比蘇姝小一歲,模樣長得清麗可人,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精,是燕京城有名的才女。 她也是心比天高,只可惜了身份,是個庶女,並不受燕京城裏那些貴族圈裏太太、小姐們的待見。 秀兒抿了抿唇,想起自家主子前天在劉府受的奚落,委婉的同蘇姝解釋下宋梅茹為何這樣提醒她的事件和原因,末了又說: “二小姐為人太聰明,您還是聽從夫人的,要小心避諱她些才好。” 明明是小姐被人欺負,傳到老爺的耳朵裏就變成了小姐欺負別人,當時跟著小姐同去的又只有蘇妍,誰在搬弄是非不用想也知道。 “蘇妍嗎?” 蘇姝冷笑,“她也確實是聰明。” 蘇妍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當眾裝柔弱扮可憐,卻能兩句話急得她當場失控……然後去父親和祖母那裏告狀,給她穿小鞋。 她那時候明知道自己被冤枉了,卻驕傲極了,寧願頂撞父親和祖母也不願意解釋一句。 燕京城裏都是她的傳言,說她桀驁不馴,不懂孝道,白搭了一副好容貌,最多也只能稱得上“草包美人”。 她和蘇妍,都是名聲在外,一個才女,一個卻是草包美人。 多麼鮮明又諷刺的對比。 宋梅茹知道自己女兒的脾性,驕傲、任性、莽撞都有,卻斷斷不會像外面的傳言那樣不堪。 她也曾經問過女兒為何不替自己辯解?但是蘇姝卻從來不回答。是因為她知道,她就算解釋個上百遍,父親和祖母也不會選擇相信她一次。 不愛你的人,你無論做什麼事情在他們的眼裏都是錯誤的。 他們的討厭不分理由。 “小姐?” 秀兒看蘇姝的神色不對,以為她為那日發生的事情難過,勸解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二小姐心性厲害,以後咱們面對她多忍讓便是。” “憑什麼?” 蘇姝桃花眼微瞇,“蘇妍這種人啊,僅僅忍讓是不行的。你的忍讓只會換來她更加的得寸進尺。”

次日清晨。 下了一夜的雨終於停了,太陽升起來,清澈溫暖的風裏帶著泥土味的芬芳。 蘇姝梳洗過後開始用早餐。 今兒小廚房送來的是八寶粥,牛肉餡煎包、水煮蛋、蔥花雞蛋餅卷酸土豆絲、還有一碟子甜味黃瓜榨菜。 蓮兒拿起湯勺給蘇姝盛了一碗八寶粥,遞過去時想起來一件事,“小姐,我昨兒去前院給二少爺送桂花糕,碰到了趙姨娘身邊的景枝,她也是給二少爺送糕點,說是趙姨娘特地給準備的。” 景枝是趙香兒身邊一等一的大丫鬟。 “嗯?” 蘇姝拿筷子的右手停頓了一下,嘲諷十足,“趙姨娘還真是挺關心與哥兒。” 蓮兒覺得主子的語氣有點差,她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話,就擡頭看了眼一旁的秀兒。 秀兒也沒有吭聲。 倒是紅兒慢悠悠的開了口:“我娘說,趙姨娘的野心可不小,她越對二少爺好,夫人和小姐就應該越警惕。” 她的話一落地,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沈默不語,屋子裏的氣氛也顯得沈重起來。 大家都知道紅兒的娘就是林嚒嚒,而林嚒嚒又是夫人的乳母,雖然也是一個下人,但在府裏的地位很超然。夫人對林嚒嚒尤其好,當長輩一樣的對待。那麼林嚒嚒說的話,興許也就是夫人的意思。 能站在屋裏伺候蘇姝飲食的丫鬟、婆子,哪個不是極其會看人眼色的,更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插嘴。 蘇姝倒是笑著看了紅兒一眼,“你娘說得很對。” 林嚒嚒伺候了母親一輩子,最是忠心不貳的老人了。 她轉頭囑咐秀兒:“你找個聰明點的小丫鬟,直接送去松軒,就說是我選了來伺候與哥兒的。不必近身去伺候,只負責端個茶倒個水即可。” 秀兒“嗯”了一聲,聽蘇姝繼續往下說:“不過有一條,她每隔七天要回來秋水院一趟,和我仔細說一說與哥兒的近況。我這個做長姐的,總要多多了解自己的嫡親弟弟不是。” “小姐放心,奴婢曉得要如何做。” 主子說的隱晦,秀兒卻是明白的,主子這是要留神趙姨娘的舉動了。 蘇姝才吃了飯。蘇琪與帶著杏兒便過來了,他身穿寶石藍繡燕紋袍子,半紮的發髻戴了根青玉簪子,看起來精神很好。 蘇姝去拉他的手,發覺冰涼的,秀氣的眉頭微皺,看向杏兒:“一場秋雨一場涼。你是他房裏的大丫鬟,都不知道在出門的時候給少爺披個大氅嗎?他一向身子骨弱,若是再凍病了要如何是好?” 蘇姝的長相偏艷麗,笑起來耀眼奪目,不笑的時候就顯得很冷,給人撲面而來的攻擊性。 杏兒嚇得撲通就跪下了,忙不疊認錯,“一大早起來只顧著伺候少爺洗簌,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她明明記得出門前要給少爺披個大氅的,怎地轉頭就給忘記了。 大小姐是出了名的脾氣不好,這下子不知道要怎樣懲罰她了。 “……長姐。” 蘇琪與輕輕握了握蘇姝的手,給杏兒說好話:“是我感到累贅,不要穿大氅的,和杏兒沒有關系。” 蘇琪與清秀的小臉上帶著懇求,蘇姝嘆了一口氣,纖細手指點點蘇琪與的額頭,無奈的很:“你呀,就是太心軟。” “我是長姐帶大的,像長姐嘛。” 小少年眉眼帶笑:“長姐也最心軟,是不是?” 蘇姝搖頭,親昵地刮了刮蘇琪與的鼻子,讓蓮兒去自己的衣櫃裏選個披肩拿過來。 蓮兒還沒有應允呢。 紅兒卻揚聲應“是”,一路小跑去了蘇姝的內室。 蓮兒:“……” 蘇姝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杏兒,說道:“今兒是你的主子給你求情,我暫且饒你一次,若有再犯,定會重罰。” “謝謝小姐,奴婢記下了。” 杏兒的額頭上都出了一層薄汗,“再不會犯。” 紅兒選了件雪白狐貍毛披肩,蘇姝親自給蘇琪與圍上。 “長姐,會熱吧?” 小少年揪了揪雪白的狐貍毛。 “不礙事。” 蘇姝安慰他,“等到了母親那裏,就取下來。” 宋梅茹的琉璃院離蘇姝的秋水院並不遠,越過一片梅樹林,便看到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道,兩邊栽種了應季花朵。羊腸小道走到頭,是青石磚的大路,橫穿過去便是琉璃院了。 姐弟倆相攜走進去,便看到林嚒嚒正指使著端菜的小丫鬟往正房的方向走。 “嚒嚒。” 蘇姝遠遠喊了聲。 “大小姐……” 林嚒嚒身穿秋香色外褂,頭發梳的光滑,看起來就很利索。 她臉上帶了笑,接了蘇姝和蘇琪與一起走上抄手遊廊,又打量蘇琪與,“二少爺圍的這個披肩好看,顯得小臉紅撲撲的。” “一路走來,我都覺得熱了。” 蘇琪與笑道:“是長姐怕我凍著,非要我圍上。” “那是大小姐擔心您。” 林嚒嚒是真心疼愛宋梅茹,愛屋及烏的,也連帶著疼愛她的孩子。 蘇姝看著眼前的一切,心裏說不出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酸楚,懷念,難過,喜悅……五味雜陳。 母親的這個院子地面鋪的是青石方磚,角落裏栽種了兩株石榴樹,已經長的很高大了。石榴樹上結滿了果實,像一個個紅燈籠。她最喜歡的便是親自過來摘石榴吃,也會一粒粒撥給與哥兒吃。 只是後來她嫁了人,與哥兒也死了,石榴便再沒有人摘來吃了。 院子中央搭了葡萄架,大串的紫葡萄從綠葉縫中垂下來,個個水靈靈的。陽光一照,又璀璨似水晶石。 葡萄架下是石桌石椅,還放了帶靠背的紫檀木躺椅。 圍著葡萄架周圍種了母親喜愛的紫色月季花,形狀優美,特別漂亮。 正房的臺階上擺了多盆四季海棠和菊花,盛開的正好。一團團簇擁在一起,淺粉、大紅和金黃碰撞,熱熱鬧鬧。 林嚒嚒見蘇姝一個勁的往院子裏瞧,以為她是想吃石榴了,“小姐,今年的石榴長的特別好,又飽滿又甜。一會兒,我讓人給小姐摘幾個,您先嘗一嘗?” 蘇姝愛吃石榴,尤其是愛吃夫人院子裏這兩株石榴樹結的果實,幾乎年年都要親自摘了吃。 “嗯?” 蘇姝一楞,很快又笑道:“好,那就謝謝嚒嚒了。” “和我不必客氣的。只要大小姐高興,讓我一個老婆子做什麼事情我都是願意的。”林嚒嚒說道:“老爺來陪夫人用早餐。趕巧趙姨娘和二小姐、三小姐過來給夫人請安,現下說說笑笑的,夫人的心情也不錯。” “都在啊?” 蘇姝水潤唇角輕扯,“還真是趕得巧。” 蘇府的二小姐是蘇妍。三小姐也是趙姨娘生的,蘇妍比她大三歲,名字喚蘇嫵,模樣長的很是嬌俏,她的一雙眼睛像極了趙姨娘。 趙姨娘之所以能得到父親的格外喜愛,蘇姝覺得除了她很會迎合父親的喜好,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一點,她能生養。 蘇妍和蘇嫵都是女孩,又是庶出的,也就罷了,但是趙姨娘還生下了父親的庶長子蘇琪華。偏生他還異常爭氣,十二歲那年考中秀才,十三歲也就是今年春上,又憑本事考進了國子監讀書。 庶長子過於出挑,而嫡子卻體弱多病……蘇姝忍不住嘆息。 趙香兒如何不得意? 好在蘇琪華一出生便記在了母親名下教養,他雖然和母親不親近,卻懂得尊重嫡母。前世也正是因為有他在,即使母親和父親決裂了,府裏中匱又被趙香兒一手把持著,但母親的吃喝用度卻一樣也不缺。 一想起這些,蘇姝對蘇琪華便心存感激。 說話間,一行人就到了正房的主屋門前。 有小丫鬟挑起門簾。 蘇姝擡腳邁過門檻往裏走,蘇琪與緊隨其後。 四四方方的紅木雕花八仙桌就擺在堂屋,桌上擺了各式早點和湯粥。 坐北朝南的位置上坐的正是蘇家的一家之主蘇鴻,他身穿家常灰色棉布直裰,中等偏上的身高,容貌端正英俊。 宋梅茹坐在蘇鴻的左下首,低頭冰糖燕窩粥。 “給父親、母親請安。” 蘇姝一眼也沒有看坐在一旁的趙姨娘母女,拉著蘇琪與給蘇鴻、宋梅茹行禮。 姐弟倆臉上都掛著笑,又都盯著宋梅茹看,看的她心都軟了。 她幼時身體就不好,一直靠吃丸藥溫養著,到嫁了人也沒有見絲毫起色。是生了一兒一女不假,卻沒有氣力自己撫養。兒子是女兒幫忙帶大的,女兒則是由乳母和嚒嚒養大的……孩子們和她不親密,她都知道,心裏卻更加愧疚。 今兒卻覺得她的孩子們和以往不一樣了,特別是姝姐兒,看她的眼神孺慕耿耿。 宋梅茹的心裏止不住欣喜。 天下的母親都愛自己的兒女,她也一樣。 拼著命生下來的孩子,哪怕只是瞧上一眼,愛都會滿溢而出。 “姝姐兒……” 宋梅茹擺擺手,和蘇姝說道:“快過來母親身邊坐著。” 她說罷,又問蘇琪與:“你怎地和你長姐一起來的?路上可冷嗎?” “母親,我不僅不冷,還有點熱呢。” 蘇琪與解下披肩,交給杏兒,回答宋梅茹的話,“我昨日便和長姐約好,今日要一同過來給母親請安。” 蘇鴻的臉色卻不怎麼好。 他咳嗽一聲,問責蘇姝:“你母親咳疾犯了,不見你在跟前伺候著,整日裏都不知道在瞎忙些什麼。” “父親,女兒……” 蘇姝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蘇妍卻插了嘴:“父親,長姐心裏藏了事,自己也是難過的。想必也不是有心不過來琉璃院的,父親就別怪長姐了。” “她不是有心?” 蘇鴻原本只是隨口一說,聽了二女兒的話,胸口卻像是憋了一股火發不出來似的,“她心裏能藏什麼事?不就是我前天教訓了她幾句,就被她記在了心裏,昨日竟然還賭氣,都不曾過來給梅茹請安。” 蘇姝擡眼看向蘇妍,桃花眼裏俱是冷意。 蘇妍不愧是趙姨娘手把手教出來的好女兒,瞧瞧多厲害啊,一句話都能挑起事端。惹得父親對她更加不滿。

蘇妍清麗的小臉上怯生生的。 她站起來,屈身給蘇姝行禮,低聲喚“長姐”。 趙姨娘和蘇嫵也跟著起身行禮。 趙姨娘再如何把自己當作貴妾,那也是個妾。那家的妾室在主母、和嫡出小姐、嫡出少爺的面前不是下人、奴仆? 又何況還當著蘇鴻的面?她就是做個樣子,也要好好好地做。 趙姨娘想的比誰都明白。 她謙卑的屈身行禮,“給大小姐、二少爺請安。” 蘇嫵笑盈盈地:“長姐。” 蘇姝先打量了蘇嫵幾眼,見她身穿粉色繡櫻花長褙,還梳著丫髻,便知年歲還小。 她揚起唇畔,“三妹愈發長高了。” 她這個三妹心思簡單,人也實在。前世蘇琪與死的時候,她哭的最厲害,雖然是趙姨娘養大的孩子,卻對母親一直都很親近。特別是在蘇琪與死後,常常去母親的房裏陪她說話,一坐就是一下午。 蘇琪與拱手回了禮,還對著蘇嫵眨了眨眼。他和蘇嫵年歲相當,倆人平時就能說得上話,關系一直不錯。 趙姨娘行的是大禮,端的很安分守已。 蘇嫵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蘇妍卻覺得很是屈辱。 蘇鴻看著幾個孩子之間互相問好,倒沒有說什麼。 他低頭,含了茶水漱口。 宋梅茹卻是擔心極了。 她知道女兒的脾性,更害怕女兒又和丈夫頂起來。 蘇姝像是有默契一般擡眼看向宋梅茹,輕輕的搖頭,讓她別擔心。 宋梅茹一楞,隨後紅了眼圈。 她的姝姐兒……真的是長大了,都知道反過來寬慰她了。 蘇姝看了眼趙姨娘,笑容近乎完美:“姨娘是長輩,原不必對我和與哥兒如此客套……但姨娘是禮儀人,最懂規矩了。這一點倒是讓人挑不出毛病。” 她都不等趙姨娘開口,話一說完便詢問蘇鴻:“父親,女兒說得對不對?” 蘇鴻拿了帕子擦嘴,隨意回答:“香兒確實很懂規矩。” 宋梅茹聽到丈夫對於趙姨娘的稱呼,神色暗淡下來。 他喚她“梅茹”,卻喚趙姨娘“香兒”。 孰遠孰近? “多謝大小姐和老爺的誇贊。” 蘇姝和蘇鴻雖然都在誇她的言行舉止,趙香兒卻高興不起來。哪有人會想上趕著給別人行禮的?更何況是兩個小輩。 這不是在告訴眾人,她就是蘇家的一個奴仆嗎?蘇姝分明是在下套把她和蘇鴻往裏裝,蘇鴻有沒有看出來她不知道,她卻是看的清清楚楚。 “姨娘當得起。” 蘇姝誇完趙姨娘,又接著誇起蘇妍:“二妹跟著姨娘生活,自然也是跟著姨娘有一學一。一大早的就趕過來給母親請安,真是孝順。” “……”蘇妍緊緊咬住下唇。 她知道蘇姝的意思,這是明擺著在侮辱她和姨娘,還特地拿出她最在意的“身份”來讓她難堪。 她心裏惱極恨極,當著父親和嫡母的面,卻還要笑著去謝蘇姝的稱贊。 蘇妍再聰明有心計也是年紀小些,被蘇姝這樣明裏暗裏的一頓嘲諷,氣的她小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蘇鴻卻奇怪地看了長女一眼,她一慣不是對趙姨娘和妍姐兒沒有好臉色嗎?今兒倒是怎麼了? 不過他心裏也欣慰。 誰不想一家子和和睦睦的過日子? 長女的轉變是個好事,想到這裏,蘇鴻難得溫和地說道:“妍姐兒是被趙姨娘教導的不錯,很懂得禮節,也孝順。你以後要和她好好相處。” 香兒溫和,教出來的孩子都隨了她。 蘇鴻寵愛趙香兒,小來小去的事情很願意隨著她去。再者,妻子的身子骨也太弱,姝姐兒都是由別人帶的,更別說再去操心別個孩子了。所以趙香兒一求他,他就允了她養著蘇妍和蘇嫵。 但是蘇琪華不同,他是庶長子,教養的出息了,能支應家裏門庭的。必須要記在妻子的名下,這在外人看來就是和嫡出的差不多了。等以後有了功名,或做官或成家立業,總不會被人低看的。 “父親放心。” 蘇姝面對蘇鴻,盡是女兒家的謙順:“謹遵您的教誨。” “你聽話就好。” 蘇鴻語重心長:“你身為家裏的嫡長女,上要懂得孝順父母,下要知道拉扯弟弟妹妹,總要做出個榜樣來的。” 蘇姝低眉順眼地應“是”。 蘇鴻所在的衙門,今兒休沐一天。 他約了幾個同僚去茶館聽曲喝茶,這會兒瞅著時辰也快到了,便起身準備出門。 蘇妍眼看著父親要走,竟像是忘記了蘇姝昨日不來琉璃院請安的事情…… 她失望又不甘,腦子轉的飛快,換了個話題,“我昨日來給母親請安,發覺母親的咳疾好多了。姨娘連日來都是親自熬了紅棗銀耳湯給母親送過來,還好有了效果。” 二女兒的一番話又使蘇鴻想起長女這兩日的情形來,長女做錯了事,他難道就不能親自教導了? 他是長輩,是她的父親。 蘇鴻皺了眉,沒有吭聲。 蘇妍還真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毀了她在父親心裏僅存不多的地位。 蘇姝心裏冷笑,神色卻黯淡下來,“父親罵我是為了我好,我自然是知道的。也並不是為了和父親賭氣,才不來給母親請安。我是有緣故的。父親的話雖然重,我卻是往心裏去了,夜裏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就一直在琢磨,等琢磨透了,就覺得羞慚,覺得對不起父母,更加對不起母親的養育。後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是怎麼睡著的,醒來的時候就病倒了,頭暈目眩的,一直在床上躺著,躺了一天才略微好些。母親的身體不好,我也怕強撐著過來琉璃院,反而把病氣傳染給母親……” 蘇琪與想起昨日在秋水院見到長姐時,她臉色確實是蒼白的,便補了一句:“長姐所言不虛,我昨日去給長姐請安,她也是不舒服的。” 蘇姝沒有想到與哥兒會在這時候幫著她說話,心裏是止不住的暖和。 嫡親的姐弟果然是不一樣的,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你這孩子,心是好的,就是剛硬的很。也不知道隨誰了?” 蘇鴻瞅著長女的眼下有些青,想必是休息不好的緣故。 他最明白長女的心性,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都敢和他頂撞。但是她今天在他面前卻一個勁的服軟。 倒讓他的心裏多了些溫情。 宋梅茹看了一眼丈夫,多年來的夫妻默契,她知道丈夫能說出這些話,便是諒解了女兒。 蘇妍目瞪口呆。 她覺得蘇姝變的厲害極了,以往她用慣了的不費吹灰之力的招式都能激的蘇姝理智盡失,做出那許多的笑話來。 現在竟然都不管用了。 不僅蘇妍吃驚,連趙姨娘都怔住了。 她們家大小姐不是個草包嗎?什麼時候也學的圓滑老練起來。說個話都能無隙可乘。 等到蘇鴻出了琉璃院,趙姨娘也找了理由要帶著兩個女兒離去。 蘇姝俏生生地站在宋梅茹的身旁,擺擺手,“姨娘同二位妹妹好走,我就不送了。” “都是走熟的路,大小姐不必送的。” 趙姨娘笑道:“夫人身體不好,大小姐還是要多多陪著她。” “這是自然。”蘇姝也笑,她的笑容帶著一種神采飛揚的恣意,好像什麼事情都難不倒她一樣。 她說:“不勞姨娘費心。” 蘇姝好歹多活了一世,在阮家那樣的世家大族裏生活,什麼樣的算計和齷蹉都見過了。她是被阮清川護著沒有吃過虧不假,但不代表著她就真的什麼都不會做。 趙姨娘和蘇妍有一個算一個,她倒要看看,她們母女二人還真的能把天翻過來不成。 一想起阮清川,蘇姝的心便揪著疼。 她重生而來……那麼阮清川呢? 進來幾個丫鬟收拾余下的飯菜,紅木雕花八仙桌被擦的光亮。林嚒嚒又指使著她們把堂屋的裏裏外外都清理了一遍。 蘇琪與陪著宋梅茹說話,他聲音很柔和,笑起來的模樣像極了宋梅茹。 “姝姐兒,你怎麼了?” 宋梅茹註意到女兒一直站在門口發呆,擺手讓她近前來:“母親總覺得你和平常不大一樣了。” 蘇姝轉身去看宋梅茹,好久都不言語。 母親還很年輕,頭發是烏黑的,眼角也沒有皺紋,雖然看起來很消瘦贏弱。但她還是很美,她的清秀和與哥兒的清秀又不一樣,端的是弱柳扶風。 “姝姐兒?” 宋梅茹蓮步款款,向蘇姝走來,眉眼間很是憂慮:“你還在頭暈目眩嗎?” 她才知道,原來姝姐兒昨日是病倒了。 蘇姝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母親,您別擔心。我好好的。” 宋梅茹卻被女兒嚇住了,她去拉蘇姝的手,又用手背貼她的額頭試溫度。 “……長姐。” 蘇琪與也走過來,“你沒事吧?” 蘇姝只是搖頭,卻哽咽地說不出話來。母親和嫡親的弟弟都還在身邊,活生生的。 直到這一刻,她終於感到上天對她不薄。 她又何其有幸。 蘇姝哭的悲切。 惹的宋梅茹也紅了眼圈,她雖然不明白原因,卻被女兒哭的難受極了。 還是林嚒嚒過來勸說,母女倆才止住了眼淚。

“姝姐兒,母親知道你心裏的委屈。” 宋梅茹嘆氣,拉著女兒的手,欲言又止:“……母親讓紅兒抱回去的墨菊,你看著還喜歡嗎?” 女兒從小便心高氣傲的,為著賞花這樣的小事被丈夫責罵,心裏定然不好受,不然也不會憂思過度而病倒了。 蘇姝“嗯”了一聲。 她知道母親欲言又止的擔心,存了心逗她高興:“我最喜歡夏天的菊花,尤其是墨菊。還是母親最懂我。” 宋梅茹果然笑起來:“就你嘴甜。” 女兒肯同她親近,她求之不得。 “長姐,花房的工匠培育出來了綠菊,昨日也給了送了兩盆。”蘇琪與說道:“等我回去了,尋了丫鬟讓她給你送過去。” “不用。” 蘇姝搖頭:“綠菊稀罕,你自己留著賞玩便是。” “我也不懂菊花,還是給你吧。” 蘇琪與笑瞇瞇地:“最主要是我根本就不喜歡花,什麼花都不喜歡。” “……” 蘇姝伸手摸摸蘇琪與的頭,“謝謝與哥兒。” 小少年清秀的臉閃過羞澀:“你太客氣了,長姐。” 桃兒端著一盤洗幹凈的葡萄進來了,她屈身行禮,“這是夫人院子裏摘的葡萄,大小姐和二少爺嘗嘗甜不甜?” 她是宋梅茹身邊的一等丫鬟,穿淡青色比甲,頭發綰了婦人髻。 蘇姝記得桃兒。她前世的這個時候已經嫁人了,嫁給了府內的一個管事,還生下了一個兒子。是宋梅茹給指的婚。 蘇姝伸手捏了一個葡萄,蘇琪與也拿了一個。 倒是宋梅茹和桃兒說話:“不是讓你不用過來伺候了嗎?怎地又過來了,家裏的虎子是誰在照顧?” 虎子是桃兒生的男孩。長的虎頭虎腦的,小名便起了虎子。 桃兒笑的羞澀:“夫人不必擔心,虎子有我婆婆在。我是在家裏閑著沒事,來府裏看望您。” 宋梅茹又囑咐了桃兒幾句,便有些累了。 她身子不好,常常要歇著。今兒陪著丈夫吃飯,又陪著說了那麼一會兒話,吃不消了。 蘇姝知道宋梅茹的情況,她拉著蘇琪與告辭,說是等晚上再過來給她請安。 宋梅茹笑的舒心,她的姝姐兒真的是懂事了。 不僅會看人臉色,竟然還知道體貼她了。 宋梅茹瞧著姐弟倆親親熱熱的離去後,她才去了內室歇息。 林嚒嚒進來伺候她,看到她一臉的愁容,有點擔心:“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她私下來都喚宋梅茹為小姐,那是宋梅茹在家裏做姑娘時候的稱呼。 “我在想姝姐兒。” 宋梅茹嘆息道:“她是我生的,心裏什麼想法我都是大約明白的,只是今天卻有些迷糊了……” 她擡頭去看林嚒嚒:“您說,姝姐兒是不是變化太大了。趙姨娘和妍姐兒雖然看著老實,心性卻厲害,一向都是不肯吃虧的。但是今天卻狠狠被姝姐兒奚落,竟然也沒有反擊之力……” 林嚒嚒笑的慈祥,“大小姐聰明,以往是不屑於趙香兒母女的作為,現下估計是不想忍耐了。” 宋梅茹眼圈卻紅了,“都是我做這母親的沒本事,不能操心事物,倒是讓趙香兒一直風光了。她掌管著府內中匱,你瞧瞧她得意的樣子。我只恨自己的身子無用。” 趙香兒無論在她面前表演的如何順服,她都是不信的。 “小姐不必焦心,安心靜養才是好的。我倒是瞧著,大小姐是個有本事的。她有變化才好呢,不然一直被二小姐壓一頭,時間久了便會越來越軟弱。” 宋梅茹“唉”了一聲,心酸極了:“我的姝姐兒定是在那劉知府那裏受了極大的委屈,要不然也不會突然就變化這麼大了。” 就好像,她的女兒在她不知道角落裏,悄悄成了能撐事的大人。

回到秋水院之後,蘇姝指使著丫鬟把內室的貴妃榻擡出來放到廊廡下。 今兒的天氣好,她想躺著曬曬太陽。剛才見到母親,哭了一場後,這兩天一直緊繃的神經也松泛了不少,這會兒安靜下來反而覺得又困又累。 紅兒看了一會兒完全暴露在陽光下的蘇姝,去庫房找了把油紙傘,默默的給蘇姝撐在了身側。 蘇姝:“……” 她擡眼看了一眼紅兒,疑惑不解:“你幹什麼?” “太陽太大了。”紅兒很認真的調整油紙傘的角度,努力的想把蘇姝盡可能的隱藏到陰影裏,很顯然是做不到的,最多也就能替蘇姝遮擋下頭頂的陽光,但是她依舊在努力:“會把您給曬黑的。” “不必。” 蘇姝擺手讓她起開,“我就是想曬一曬太陽,身上暖暖和和的,人也舒服。” 她“死而復生”,再次見到了曾經記憶裏的母親和弟弟,震撼和驚喜簡直無以復加。 老天爺對她可真好啊。 但是她還是貪心,覺得不夠……她還想要見到阮清川。許是見到了他,她心裏余下的那點陰霾才能徹底消除。 紅兒“哦”了一聲,乖巧的收了傘。 她也覺得奇怪:“小姐,巳時一過,太陽就真的會熱起來了。您也會很熱的。” 雖然是秋天了,但是臨近正午的陽光也是了不得。 “熱了好呀。” 蘇姝拿帕子遮了臉,嘟囔了一句:“剛好讓心裏的陰霾也見一見光亮。” 紅兒也沒有聽清楚蘇姝說的是什麼,倒是蓮兒招呼她擡個小幾擺在蘇姝身邊,再準備些瓜果和茶點預備著,以防蘇姝餓了或者渴了。 蘇姝任由她們動作,只閉了眼養神。 蘇琪與房裏的一個三等小丫鬟,喚青兒的,帶著兩個婆子抱著綠菊過來了。 青兒長了雙月牙眼,皮膚也白皙,看著就有喜感。 她先屈身行禮,嗓音也清脆:“大小姐,這是我們少爺讓奴婢們給您送過來的。” 蘇姝伸手拿掉蓋在臉上的帕子,神情懨懨地吩咐站在身邊的秀兒收下。 她看著小幾上擺了一盤沒動過的桃酥餅,招手讓青兒上前來,起身坐好:“倒是辛苦你們跑一趟了,這桃酥餅是今上午剛做的,賞給你們吃吧。” “謝謝大小姐。” 青兒臉上帶了笑,雙手去接。 一盤桃花酥也不是很貴,她的例錢也不是吃不起,但勝在是大小姐賞的,這就很有臉面了。無論什麼時候說起來,總歸是值得被羨慕的。 倆人離得近,青兒再沒有比這一刻更能看清楚他們家大小姐的模樣了,一時間竟楞在當場。 以往也知道大小姐長的好看,卻不知道會有這麼的好看。 那狀若桃花瓣兒的眼睛,長長的睫毛,眼尾微翹。或許是剛睡醒的緣故,四周帶了紅暈,眼神迷離給人似醉非醉的感覺。 特別是展顏一笑,如秋波蕩漾,十分的勾人,魂魄都要被勾走了。 蘇姝看青兒伸著手,去不接桃酥餅,以為她不好拿,便交待秀兒用油紙給她包起來。 “發什麼呆呢?” 秀兒輕輕拍了拍青兒的肩膀,接過了蘇姝手裏的桃酥餅。 青兒才反應過來,羞的一張臉都紅了,和蘇姝連聲道謝。 蘇姝擺擺手,又重新躺回貴妃塌上,卻囑咐青兒:“照顧好你家的主子,以後有的是好處給你。” “大小姐放心。” 府裏是有幾位小姐和少爺的,但是大小姐和她們家少爺才是嫡親的姐弟,自然是更加親近些。 青兒應允道:“奴婢一定不辜負大小姐的期望。” 一陣微風吹過,桂花瓣兒悠悠飄落,帶來秋天的清洌香甜。 到了晚間。 秀兒領個人來見她,是個小丫鬟,圓圓的臉頰肉嘟嘟的,有些黑,小瞇眼。穿一件不甚鮮亮的短比甲,一跪下咚咚地磕頭。 蘇姝聽著那聲音,都替小丫鬟頭疼。 她看向秀兒,讓拉了小丫鬟起來,才問道:“這是幹什麼呢?” 秀兒附身過去,在蘇姝耳邊說了幾句。 蘇姝倒是楞住了,“就是她?” 她重新打量了小丫鬟幾眼,對她並沒有前世的記憶,只覺得眼生。 “雖說要直接送去松軒,但總要讓您過了目才最好。” 秀兒笑起來:“小姐別看她年紀小,其實是個聰明的,主要是也忠心。小廚房的羅婆子講,這小丫鬟跟了她三年,燒火劈材樣樣在行,有一把子好力氣。有一次因為她去河邊買鮮魚,不小心差點掉入河裏,還是被小丫鬟扔的木棍給救了。她抓著木棍,一直等到小丫鬟喚來了幫忙的人救她上來。” 圓臉小丫鬟就是那日她在院中碰到摘桂花的那個,她一進去小廚房就看到她在做事,手腳麻利,主動給她搬了小板凳,還倒了杯熱水。 瞧著就是很有眼色的,她這才註意到她。 蘇姝沒吭聲。 她看到小丫鬟就站在一旁,端端正正地低著頭,眼神也不四處亂看。 驚慌之下還能臨時想到辦法救人,確實是機敏。而且還沒有丟下羅婆子,徑直去喚來幫忙的人……也算是忠心了。 蘇姝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圓臉小丫鬟回答的很快:“大丫。” “……” 蘇姝咳嗽一聲,“我給你改個名字……你可願意?” 「大丫」這名字叫的人太多了,大街上一抓一大把。這個時候,基本上尋常人家的孩子,第一個女兒都是喚大丫。 圓臉小丫鬟一楞,擡眼去看蘇姝,“願意。” 她過來之前,秀兒姐姐就和她說明白了緣由,她是願意的。雖然不能伺候大小姐,但至少是伺候二少爺,都是主子身邊的丫鬟,也是一樣的。總比在小廚房做粗活來得好。 再者,人往高處走,她想要上進總是沒錯的。 蘇姝看她發髻上纏了根紫色絲帶,燭光一照,有一層很柔和的光芒。說不上多好看,但是看著很舒服。 她想了想,便說:“以後你的名字便喚「紫兒」。” 她起名字也很隨意,好歹比大丫的辨識度強一些。 “紫兒謝大小姐賜名。” 圓臉小丫鬟又跪下磕頭。這名字聽起來就很順耳,而且也比「大丫」好聽多了。

今年立秋之後的雨水總是格外勤,瀝瀝拉拉的,也沒個頭緒。上午還出了大太陽,到了下午,竟然又下起雨來。 早起晚間的溫度更是極速下降,一陣風吹來,冷嗖嗖的。 蘇姝起床後梳洗,換了件藕荷色織花緞褙,雪白月華裙。秀兒手巧,給她梳順青絲,綰了垂鬢分肖髻,用的是赤金卷須紅寶石簪和五瓣梅白玉簪花做發飾。 梳妝臺擺了幾對耳環,都是按照蘇姝的喜好挑出來的。蘇姝看了一眼,卻重新打開首飾盒子,在角落裏拿了一雙最不顯眼的金丁香。 她記得阮清川偶然提過一句。他說飾耳之環,越小者越佳,或東珠一粒,或金銀點滴。 但前世的蘇姝也真的只是聽過而已。她喜歡華麗的東西,不管是首飾還是耳環都是找金玉樓的老師傅定做,用綠松石、紅玉等名貴玉石再配於黃金制成,美麗又繁瑣。 阮清川也見過多次,他並不幹預她的行為,不知道他心裏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金玉樓是燕京城最有名的首飾樓。 “小姐,您怎麼了?” 秀兒看著蘇姝一直盯著手裏的金丁香發呆,問道:“您是不是覺得這對耳飾太素了?要不,讓奴婢來給您挑選?” 蘇姝搖搖頭,也沒有說什麼。 她自己動手,金丁香順利穿過了耳洞。 蘇姝吃過早飯,準備去琉璃院給母親請安,剛走到門口,碰到了伺候蘇鴻的通房丫鬟寧湘。 寧湘身穿水紅色繡雲紋薄夾襖,梳的是婦人發髻,左手腕上帶了根手指粗的赤金蒜頭鐲子。 她看起來有二十多歲的年紀,銀盤臉,眉眼間嫵媚生姿。 “給大小姐請安。” 寧湘屈身行禮,“老爺請您過去書房一趟。” 蘇姝“嗯”了一聲,跟著寧湘往前院的方向走。 路上,她問道:“好端端的,父親喚我作什麼?你可知緣由?” “奴婢不知道。” 寧湘搖搖頭,笑道:“……趙姨娘並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都在,想必是老爺有事情要吩咐。” 她原來是伺候夫人的二等丫鬟,是夫人懷了二少爺後,把她給了老爺。 蘇鴻的書房——弄墨堂,坐落在前院,五間五架的房子,院子裏種了松樹和竹子。迎面的正房門前換了靛藍色細布簾子。 守門的是兩個小丫鬟,看到蘇姝都屈身行了禮。 寧湘先進去通報,過了會兒便出來了,又請蘇姝進去。 父親正坐在堂屋裏喝茶。 趙姨娘就坐在父親旁邊,時不時的給他添上熱茶,她穿了一件深青織金雲長褙,愈發顯得身材細長,容長臉上長了一雙狐貍眼,眉心間天生一顆紅痣,是柔媚之極的長相。 蘇妍正和蘇嫵低聲說話,交頭接耳,嘀嘀咕咕的,偶爾還帶著女孩子的嬌笑。倆姐妹坐在西依墻的圈椅上,中間並了一張茶幾,放了糕點和茶水。 坐在她們下首的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孩,穿的也是粉色繡蘭花紋襖裙,正是年僅八歲的蘇嫻,她是蘇鴻最小的孩子。生母是江南人氏,姓柳,一個鄉下縣丞的女兒。 蘇嫻正低頭啃手裏的核桃酥,擡眼便看到了蘇姝,她乖巧的起身行禮,喚“長姐好。” 蘇姝走過去,伸手揪了揪她的丫髻,也笑道:“嫻姐兒好。” 對於這個最小的妹妹,她其實沒有多少印象的,只記得前世的時候,她嫁人那年,嫻姐兒還是梳丫髻的小孩子,又因為自小便被柳姨娘養著,十分的不起眼。 蘇姝屈身給蘇鴻行了禮。 趙姨娘,蘇妍、蘇嫵也跟著起身給蘇姝行禮。 倒是蘇鴻看了一眼趙姨娘,說道:“姝姐兒是晚輩,你再怎麼說也是她的長輩,以後見了她就不必行禮了。” 趙姨娘笑的溫婉:“老爺說得是,妾侍記住了。” 蘇姝面上淡淡的,看了一眼趙姨娘,和蘇鴻說話:“姨娘最是安分守己的,這一點我也聽母親說起過。只是父親說得也對,姨娘是伺候您的,又育有三個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給我行禮……讓外人看著也不好看,像下人。也顯得我們蘇家苛待姨娘似的。” 趙香兒不是惡心她嗎?那她也惡心一下趙香兒。 趙姨娘果然臉色一僵,不過很快又嘴角上揚,一樣的語氣和緩:“大小姐說得對。” 蘇姝是真的變了太多,牙尖嘴利的厲害,和以前那個就算被誤會也不會辯解,只知道吃悶虧的就像是兩個人。 蘇妍聽出了蘇姝言語中的輕視和嘲諷,手指狠狠地掐了把手心。 蘇鴻擺擺手,讓蘇姝坐在右依墻的空位上,“……我喚你過來,是有一件事情要說。” 有小丫鬟過來上茶水。 蘇姝就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父親請講。” “眼看著天氣漸冷,你們姐妹幾人也該再添幾件新衣裳。我聽你三叔說,北苑街道的錦繡樓是他新開的一家布樁,裏面新進了成衣和布匹。剛好,你們都過去看看,有看上眼的就拿下來,不必不好意思,這都是你三叔應允過的。” 蘇鴻弟兄三人,他行第為二。老大是蘇海,十四歲那年失足落水而亡,算是早夭。老三是蘇波,人和精明,但讀書不成,後來從了商,日子過到現在也不錯,風風火火的。 蘇家是等蘇老夫人過世後分的家,蘇鴻和蘇海倆兄弟住的也不遠,都在榮祥胡同。 “真的嗎?”蘇嫵拍手笑起來:“三叔可真好。” “自然。” 蘇鴻看著三女兒,臉上也帶了笑:“你三叔一直都很疼你,昨天在茶館偶然碰見你三叔,他還問起你了。” 他的三女兒性子單純,想到什麼便說什麼,直率的可愛。這點倒是挺討人喜愛的。 “知道。” 蘇嫵仰起嬌俏的小臉,“我也想念三叔。” “這孩子。” 趙姨娘嗔了自己的小女兒一眼,“嫵姐兒,你都長成大姑娘了,要懂得謹言慎行。就算見到了你三叔,也不能像小時候一樣撒嬌讓抱了。” 蘇嫵小姑娘臉都羞紅了,點頭如搗蒜,“姨娘,我知道啦。” 蘇姝“嗯”了一聲,溫和地開口:“母親知道這件事情嗎?” 蘇鴻端起茶盞喝茶,回答長女的話:“我昨晚陪你母親吃的晚飯,告訴過了,她也是應允的。” 趙姨娘也跟著說:“大小姐放心,我待會兒去跟夫人請安,會再次詳細的和夫人說一遍的。” “那就多謝了。” 蘇姝擡眼去看趙姨娘,笑了笑,“姨娘代母親主管府內中匱,向母親匯報每日事物,原也是應該的。” 趙姨娘還是微笑著,但聽著心裏卻不大舒服。她管理著府內中匱,每日勞心勞力。但蘇姝的這句話,便點明既然她是妾室,這些勞績便不能被認可。 最多也只是替宋梅茹做事而已。 “她們幾個都要坐馬車過去。你多派些丫鬟、婆子跟著,另外為保安全,府裏的侍衛也跟著去幾個。” 蘇鴻交待完趙姨娘,起身去次間換朝服準備去衙門了。 “老爺不必擔心。” 趙姨娘應承下來:“妾侍曉得。” 燕京城是天子腳下,建築大氣偉岸,巍峨的城墻,高低不一的房屋,縱橫交錯卻又規劃劃一的街道。 道路修的很好,寬闊又平坦整齊。 一街兩行林立著許多店鋪,有茶館、酒樓、布樁等等。路邊的小販吆喝叫賣,和路人熱情介紹他們賣品的好處,再加上討價還價聲,十分熱鬧。 辰時一過,路上的行人也多起來。行駛的馬車、用鋤頭挑著籃子的農夫、年輕的婦人抱著幼子……人來人往的,大家說說笑笑,看起來快活又滿足。 蘇嫻到底還是個孩子,即使和不太熟悉又看起來冷漠的長姐坐在一輛馬車裏,也時不時地挑起布幔一角往外邊看。 她看到有賣糖人和一串串糖葫蘆的小販,小小聲發出驚嘆,“……看起來好有趣哦。” 蘇姝伸手揉揉蘇嫻的齊眉額發,也跟著她的視線往外看,“嫻姐兒,想吃嗎?” 蘇嫻立刻睜大了眼睛,眼巴巴地瞅著蘇姝:“長姐,我可以嗎?” 蘇姝覺得蘇嫻這會兒的模樣有點像那種貪吃的小動物,忍俊不禁地笑起來:“當然可以呀。” 她也伸手挑起馬車上的布幔,隨便指了一個跟車的婆子,讓她去買糖人和糖葫蘆。 “長姐?” 蘇嫻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想吃糖葫蘆和糖人?” “長姐能掐會算呀。” 蘇姝忍住笑,愈發覺得小妹妹可愛。 嫻姐兒的眼睛都要長在糖人和糖葫蘆上面了,任誰都能看出來她很渴望,還反過來問她。 北苑街道是燕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之一。 往街中心走,還有整個燕京城最大的戲樓園子——暢音閣。 蘇姝對眼前的一切還是很熟悉的,她愛熱鬧,前世在家裏做姑娘的時候,常常坐馬車過來北苑街道這邊,閑逛去買衣物或者首飾。 她甚是懷念的四處張望,很快,目光便凝聚在一處。 那是一個身穿天青色直裰的男子。腰間掛了個素凈的深褐色荷包,還有一塊碧玉貔貅。 他的背影看起來雖然高大,卻很瘦削。發往上梳,束發為髻,帶了個青玉小冠。 男子側身同一旁的人說話,臉上帶著笑,是極其俊雅的長相。 他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他,便回頭去看。 和蘇姝對上了視線。 蘇姝一楞,整顆心砰砰地跳起來。 那男子正是她前世的夫君阮清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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