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自己在攪屎周公解夢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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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安寧走出房間穿過天井,端著盆子衣服和洗浴用品走向對門。

哥哥安俊,團在被子裏,頭都沒露。安寧把腳趾牢牢貼緊鞋尖,盡量不讓鞋跟拖沓落地,制造出聲響。

她進了浴室,確認門是反鎖的,又抓起拖把抵住門檐,接剩水的桶擋在門後,這才放下心來打開淋浴頭。

媽媽李萃華不在家的時候,她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

冬天是安寧最不喜歡的季節。

房子是租的,一層樓僅有一臺熱水器,安裝在哥哥的臥室。平時她用熱得快燒桶水解決,現在氣溫接近零度,只能往這邊跑。

洗了十來分鐘的安寧,正擦凈頭發上的水滴,隱約聽到敲門聲,以為是樓上鄰居家傳來的。

敲門聲再起時,她耳朵側著門沿,這下聽清了。很有規律,敲三下停半分鐘,安寧猜不出是誰。

這個點媽媽不可能回來,何況她有鑰匙,樓下房東老太有事敲門直接用捶的。

安寧套上洗得花白,起著毛球的家居服,走出浴室準備開門瞧瞧。

“誰啊?”安寧問。

“你好,這兒是李萃華……李姐的家嗎?”

門外女人說話輕輕柔柔的。

安寧又不想開門了,媽媽跟她說過,在這裏,她們沒有朋友親人,只要能報出名字來找她的,壓根沒好事。

安寧當然知道這其中的緣由。

她很小的時候,爸媽因為生意失敗欠了些外債,偶有債主逼上門,無力償還只得不斷搬家。

過去的十幾年裏,一家人像無根的浮萍飄在異鄉,重復著搬家、安家,再搬家、再折騰。

“麻煩開開門,我是李萃華的故交,順道過來看看她。”

站在門後的安寧,燙紅的腳趾已經感受到了涼意,她衝床上喊道,“哥,咱要不要開門?”

安俊翻了個身,在做不管閑事的抗爭。

安寧要坐公交車趕回學校,還要去書店買復習資料,時間緊張。

她橫下心來,開門就開門吧,看看是哪路人馬。

順手抄起掃把,另一手扭開門鎖,只露出小半邊臉,安寧從門內擠出一絲警惕:“你是誰?”

門外站著一男一女,女人的目光直直盯著安寧,她拉了下旁邊男人的衣襟,楞了幾秒後,她唇角揚起,眼睛睜大,聲音還是那般溫柔:“你就是……李萃華的女兒?”

“呃,沒錯的,李萃華有兩個兒子,女兒就她一個。李萃華出門賣冰糖葫蘆嘞,黑燈瞎火才回得來。”樓梯下方五六步,房東老太太吸著煙,不忘指責安寧,“小丫頭,你磨蹭啥呢,我就說你家裏有人的,你那個十天沒出門的哥哥,要讓他下樓來曬會太陽啊。”

安寧撓撓頭皮把門打開了。

男人給房東塞煙,老太太指揮似的安排,“丫頭,你請人家進去歇會,我樓下要看店子,就不陪你們聊天了。”

三個人站在昏暗的天井過道上不知所措。

房子格局老套,只有正中的透明瓦片投下點亮光,整個樓幢像扣在一個圓形罩子裏。

樓梯朝中間環形,兩邊是房間,安寧房裏有廚房及兩張小床,她和媽媽住,安俊這邊也是兩張床,大哥安聰偶爾回來兩兄弟住一塊。

安寧遲疑著是把人領進左邊房還是右邊房,似乎都不妥,自己要換衣洗衣,哥哥還在房裏打呼嚕。

女人註意到安寧腳上的涼拖,忙不疊說道:“孩子你趕緊去穿棉鞋,別凍著了,確實不方便那我們在外面等。”

安寧打量她,特有氣質,一股淡淡的幽香在空氣中縈繞。形象衣著代表她非富即貴,這是她接觸到所有開口找她媽的人中,最有素質的另類。

安寧回了一句:“其實也沒有不方便,只是家裏淩亂,沒有落腳地是真的,抱歉哈。”安寧搓搓通紅的手,接著問,“阿姨叔叔,你們是我媽的什麼人?我可從來沒見過你們。”

這回,男人搶了先,“孩子,其實,我和她是……”

女人制止住男人不要往下說,“孩子你先忙,我們下樓等你媽。”拽著男人快速離開。

安寧也懶得好奇,她端起盆子進了自己的房間。腳凍麻木了,手也癢,安寧搜出凍瘡膏,這玩意年年塗,凍瘡依舊一年不落找上她。

冷怕了的安寧總是幻想老家在一個四季溫暖、陽光明媚的地方,幼年時的記憶已拼湊不出完整的畫面,她徹底記不起老家冬天的模樣。

等將來有能力了,一定要離開這裏。安寧心想。

2

鄧玉和譚自力下樓進了對面的小吃店。

鄧玉掩飾不住興奮,“她真的跟我夢見的長一個樣,大眼睛像你,眉毛鼻子更像我。哎,太開心了,剛才居然忘記問她的名字。”

譚自力比她藏得深沈,“反正她既不姓鄧也不姓譚,看來這些年安家的日子不好過啊,一直以為安偉拖家帶口在外面發大財。”

“只要他們夫妻開口,咱有的都給她,女兒換回來比什麼都重要。”鄧玉說完又嘆氣,“可是這些話真的不好開口啊。”

店主來給鍋底加水,沒料到油星子濺到鄧玉的昵子大衣上,譚自力眼疾手快扯起紙巾抹向衣服,店主連連道歉。

鄧玉一點也不惱,“嗨,都是舊衣服回去洗洗沒事。”

不是吃飯的點,旁邊也沒顧客,店主主動攀談上來,“兩位聽口音是從外地來的吧,走親戚?”

“我們來看老朋友,她住對門,叫李萃華,她愛人叫安偉。”

一聽是找李萃華的,店主的話匣子關不上了,“她在這住了快兩年,沒見過有男人嘛,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了解不多,偶爾回來,二兒子跟個大熊似的,一天只管吃和睡;倒是最小的姑娘聰明伶俐,出落得水靈,聽說學習也好。李萃華很窮,但對女兒倒是大方,將來呢,我看李萃華也就指望這個閨女生活。”

鄧玉和譚自力意味深長地對視了一眼。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店內的一臺老式空調像個擺設,鄧玉把雙手靠近爐子取暖,譚自力讓她把手藏進他懷裏,怪她出門穿得太少。

“真習慣不了他鄉,實在太冷了。”譚自力呵口氣搓著耳朵。

鄧玉指著胸口,“想到馬上能和女兒相認,內心澎湃得能噴出一團火來,我真的不冷。”

兩人會心一笑。

3

李萃華中午吃飽,就背著草靶子出門了。

她在不同時間段趕往不同的地點。

下午兩三點,先去超市門口占位,帶孫子孫女出來溜達的爺爺奶奶會買單;四五點往學校門口趕,天黑時守著公園廣場,五六十串糖葫蘆能賣完,就算是一天最好的收成了。

通常她還不會空著手返回,路邊的瓶瓶罐罐、紙皮碎屑,她總能撿點回來,去廢品站賣個三五幾塊不成問題。

今天顯然是不順利的,出門時眼皮一直跳,剛到廣場就被城管追來攆,李萃華腳底生煙圍著廣場轉圈,城管就跟在後面。

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嚷著要買,頭發花白的奶奶張口就是一句:“送給咱都不吃,黑作坊生產的,老鼠蟑螂吃在前頭,乖乖,咱要吃回家做。”

李萃華無心停留,算了,想起女兒的零花錢可能不夠,今天出門時忘給了,早點回家跟她打個照面。

李萃華出現在小吃店外面時,譚自力正閉目養神,鄧玉刷著手機,小吃店主指著外邊,“看,那個就是你們要找的李萃華。”

鄧玉驚得差點把手機掉在地上。隔著玻璃,看到一個穿著厚襖子的女人,縮著脖子,草靶子扛在肩上,紅彤彤的糖葫蘆煞是好看,褲子後面坐了半屁股灰塵,動作麻利鉆進了對面樓道裏。

夫妻兩人謝過店主,也跟著閃進了樓道。

4

安寧把家裏收拾完畢,滴水的衣服是個難題,樓下晾著幹衣服,她曾看到安俊把鞋子襪子內褲放在洗衣機裏攪,她便不肯再用洗衣機,再冷的天,再厚的衣服,她都堅持用手擰,這會衣服正掛在廁所管道邊上滴滴答答,等不及掛晾,她要回校了。

“安寧,你還在屋裏?”李萃華仰頭喊,聲音反彈著回音。

安寧開門往下瞧,“媽,今天回來這麼早,我要去學校了。”

“翅膀硬了嗎,零花錢都不管我要了!”

“媽,上個月的還沒花完呢,夠用。”

安寧去接李萃華肩上的草靶子,好幾十斤重,她體諒媽媽辛苦,錢來之不易。

李萃華悉悉嗦嗦朝口袋掏出一堆零票:“這些你拿著,下月爭取給你多拿點。”

安寧不肯接,學校包吃包住,花錢的地方不多。

“大姑娘家家,買姨媽巾衛生紙也是要錢的,拿上呢,媽就不送你了,自己長個心眼,少跟同學置氣,用心學習。”

錢塞進安寧手裏,安寧眼眶發熱鼻頭發酸。

李萃華打開對面的門,開始了日復一日地罵罵咧咧,“安俊哎,你還死在床上,你這個王八蛋能不能正常點,我他娘的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啊,生下你這不爭氣的貨色。”

與此同時,鄧玉和譚自力已經到了樓梯口。

“媽,有人找你。”安寧回頭去找幹凈袋子拿冰糖葫蘆,她每月放假回校沒有別的零食可帶,就捎幾串糖葫蘆。

室友大贊她媽媽心靈手巧,比外面做得好吃還不膩。

李萃華自言自語,“誰沒事會來找我。”拎著掃把來到門口,李萃華怔住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鄧玉先開的口:“萃華姐你好,我終於找到你了。”

安寧背著書包想從她們中間擠過,本來還想跟她媽耳語下,她家什麼時候有這樣的富貴親戚了,覺得當眾不禮貌沒好開口。

“李姐,你把女兒照顧得很好,這些年辛苦了。”譚自力說。

李萃華催促安寧,“你先去學校,到了來個電話,媽這還有點事,你快走。”

安寧從袋子裏拿出一串糖葫蘆遞向鄧玉:“阿姨,這是我媽做的,可好吃啦,嘗嘗。”

李萃華用咆哮的語氣懟安寧:“誰是你阿姨!誰讓你給她吃的,滾!”並且一把奪過食物扔進了垃圾桶。

下了樓的安寧覺得氣氛怪怪的。她媽撫養她不是天經地義嗎?外人怎麼能說辛苦?

媽媽對人家兇巴巴,表明這兩人應該不是債主!她努力搜索記憶,這兩人根本就沒見過,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或許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見過吧,她把記憶拉回正軌,函數、主語賓語一大堆知識點等她去突破,管他們是誰呢,反正跟自己無關。

5

李萃華坐在床沿,臉撇向一邊。

站著的兩人快速交換眼神,看怎麼開口容易讓對方接受,鄧玉看出譚自力的焦灼,搖搖頭,她走近李萃華,半彎下腰喊了聲“萃華姐”。

“我可不是你姐,面也見了你們該走了,如果想把安寧帶回去,我勸你們死了這條心!”

譚自力忍不住了:“姐,孩子叫安寧是吧,高三馬上要考大學了,我們想讓她接受更好的教育,這兒畢竟是個小地方。”

“小地方咋了,小地方就不出人才了,小地方的人照樣當大官,你們找來了我也不怕,不就是換個地方住嗎,我不信你下回還能這麼順利找到我。”李萃華很激動。

鄧玉挨著李萃華坐下,想握住她的手,不料被李萃華甩開了。

“姐,這些年你確實辛苦了,這輩子我們都還不清,現在我們有點能力了,希望你和孩子過得更好。”

“我呸,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孩子成年你就找來了,安的什麼心思!”李萃華表面說著這些狠話,眼睛卻騙不了自己,淚水洶湧。

“你帶大她花的錢,我們五倍十倍償還。”譚自力說出這句話,就遭到鄧玉的怒視,不是商量過,這個節骨眼博取信任最關鍵,不提錢不提報酬賠償嗎!

“你跟我提錢?十億八億都不夠,你要真想賠,你去陰曹地府把我老公帶回來!”

“安偉哥他……”

長久的沈默之後,鄧玉開口了:“萃華姐,這些年我們通過很多方法跟你聯絡不上,來之前我們想好的,如果孩子確實過得很好,就悄悄離開,只是眼下,你看這生活環境確實差了些……”

李萃華打斷鄧玉的話:“我的生活不容你來指點,孩子跟我過得很好,早在你把她送到我手裏,她就跟你們沒了幹系!”

“鄧玉,你當初可發了誓,這輩子不會認回孩子,而且當時我還說過,她長大了,我有權把她許配給我親生兒子。她不但叫我媽,還得管我叫婆婆媽!”

李萃華口不擇言地罵完,心裏冒出一絲後悔。畢竟這麼多年,早把安寧當親女兒養了,自然也沒了當初種種打算。但她為了要氣炸這兩個不速之客,當然是什麼話都往出倒。

話題爭執到這個地步,鄧玉和譚自力無話可接。李萃華推著他們往外趕,“滾吧,離我們遠遠的,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你們。”

兩人被推出門外,門在身後重重哐上了。

鄧玉和譚自力只得先回附近酒店,李萃華的激烈反應他們能理解。

養了快二十年的女兒,人家怎麼舍得送走,想到早早離世的安偉,夫妻倆免不了一陣唏噓。

李萃華靠在門後,18年了,她幾乎忘記女兒不是她親生的事實,對方話裏話外都想把女兒帶走,讓她陷入了恐慌。

6

19年前,李萃華和老公在老家開商貿公司,生了兩兒子,有房有車有積余,生活很愜意。

譚自力開車搬貨送貨,鄧玉經常帶女兒過來送飯,一來二去,鄧玉和李萃華成了無話不談的聊友。

李萃華生老二時大出血,子宮全切,這輩子無緣再生育,特喜歡鄧玉的女兒,把她打扮得像個小公主。

鄧玉在那個夏天懷上二胎,照B超時發現喜懷雙胞胎,全家盼著是龍鳳胎,生下來一對閨女。

小女兒體重偏輕,心臟發育不良,在新生兒科折騰了個把月,家裏的積蓄掏了底。

醫生讓夫妻倆做好心理準備,孩子成長過程中會面臨很多問題。

安寧是雙胞胎的姐姐,出了月子白白胖胖,妹妹接回家後鄧玉寸步不離,喝口奶嗆半天,白天黑夜哭鬧不止。

譚自力的父母在鄉裏生活,年歲已高,指望他們不現實,鄧玉急火攻心沒奶水,兩個孩子要喝牛奶,一家子愁雲密布,日子舉步維艱。

旁人聊天時跟李萃華說了一嘴,“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女兒嗎,鄧玉夫妻基因不差,將來孩大長成一枝花,剛好許配給你兒子,用過去老人說的話,就是帶個童養媳,何樂不為。”

“你會不會說話?以我家的實力,還用得著帶童養媳啊。”李萃華表面不高興,轉念覺得這個方法可行,於是說給老公聽,男人大大咧咧點頭同意,“不就多雙筷子嗎,只要老婆你不愁難帶,那就養著吧。”

李萃華跟鄧玉一提,鄧玉立馬同意。家裏就指望譚自力一個勞工賺錢,送走一個能暫緩困窘。

她私自把健康的老二送過去,說了一堆保證以後永不相認的話,人被逼到那個份上,眼下的生存更重要。

譚自力回來發現二女兒送走了,要去商行把女兒抱回來,鄧玉死死抓住他,“安家條件好,孩子跟著苦不了,孩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心最痛,但凡本事大點,我也不至於把孩子往外送!”

夫妻倆相擁哭成淚人,留下的老三在家人的呵護下健康長大了。上蒼確實對他們有憐憫助力之心,譚自力更賣力苦錢,鄧玉精打細算,六年後,家裏買了套小房子,同年鄧玉又生下一兒子。

人生就從那個時候起了分水嶺。鄧玉娘家有個親戚見譚自力頭腦靈活,帶他搞起了互聯網生意,他用一兩年時間學會了一整套運作模式,然後自己單幹,他學運營買流量,膽大虧錢讓線上生意進入正軌。

如今,他們在幕後指揮著團隊運作,生活幸福日子紅火,最大遺憾就是送出去的女兒沒了音信。

剛送走女兒那一年裏,鄧玉也遠遠看過幾回女兒,看到李萃華貼心照顧就放了心。後來安偉的店子關門了,別人都說去了外地發財,聯絡徹底中斷。

安家剛好相反,安偉執意要去外省把生意做大,盲目投資,積蓄虧空後還欠了外債,帶著妻兒子女躲往外地,他想的是東山再起,成功之後再回來還錢。

那知這一去就沒有了以後。

譚家夫妻的出現又一次撕裂了李萃華的傷口,安偉是間接因為安寧而死的。

那個尋常的日子,老師布置了手工作業,李萃華拿出平時收集的廢品讓安寧自由發揮,做工回來的安偉堅持要去文具店買齊工具。

雨天路滑,他騎著摩托車,轉彎時,車子旋了兩圈就撞向了貨車,路人拿起摔落地上的手機給李萃華打電話,救護車一路疾馳中,安偉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別怪孩子……”

李萃華整整關了安寧一個月沒上學,罵她是害人精,罵她是來收債的。

那時租的房子窗戶很高,仰望能看到一小片藍天,安寧想變成一只飛鳥,她想把爸爸帶回來。她不哭也不鬧,李萃華抓著她的頭發哭嚎時,她還給她拿紙巾抹眼淚。

清醒過來的李萃華明白日子還得過下去,開啟了一拖三的艱難生活,只要能賺錢的她都幹,同時打過幾份工。

經常看見淩晨三四點的月亮星星,也會在整個城市進入睡眠狀態時,她才風塵仆仆回到家。

從前活得多驕傲,現在就活得多卑微,苦累找不到他人傾訴,李萃華有時會躲在被子裏哽咽。過早懂事的安寧就會立即抱住李萃華,母女倆又恨又愛過了這麼些年。

最近三四年應該是李萃華在失去依靠後過得最輕松的,兩兒子都不是讀書的料,家裏最大開銷就是安寧的學費,她把固定工作辭了,夏天賣點瓜果冰糕,冬天賣點冰糖葫蘆,日子勉強維持得下去。

也有不少老男人來追她,她內心毫無波瀾統統拒絕。這輩子也沒多大的奢求,兩兒子早點成家,女兒早日成才就是她最大的盼頭。

譚家人找上門,對於李萃華來說,無疑是平靜的湖面被石子投下漣漪,平淡的日子終究被打破。

7

安寧闖禍了。

她帶了串冰糖葫蘆進教室,後排的一個男生在過道裏練習助跑,一腳踢過去正好把糖葫蘆飛出三米遠,不道歉也就算了,還跑過去故意踩上一腳。

糖渣剝離露出帶著青核的果子,安寧倔強地咬著嘴唇。好朋友讓安寧算了,周圍好些同學等待好戲開場,男同學夾起十塊錢不屑丟到地上,“不就三四塊錢一串嗎?我買了,剩的小費你給爺笑一個!”

“哈哈哈哈”周圍一陣哄笑。

“她爸死了,她媽不光賣糖葫蘆,還撿垃圾養活她,她就是個外地婆,成績好頂屁用,將來她媽賣糖葫蘆,她就跟在後頭賣臭豆腐,絕配!”男同學咧著嘴專揀難聽的說。

男生很胖,比安寧高一個頭,安寧跳起右手給他一耳光,左手也沒閑著從臉上往下抓撓,男同學下一秒發出尖嚎,同學們全驚呆了。他們想象不到瘦弱的女生能有這麼大的爆發力。

趁男同學還在撫觸傷口,即將作出反擊時,率真的安寧衝出教室,主動進了教導中心。

半小時不到,男生的爸媽趕到學校要圍攻安寧,在好幾個老師的維護下,安寧免受挨打,對方家長稱一定要見到安寧父母,要不然就讓學校停課,誰勸都沒用。

班主任要聯絡李萃華,安寧差點下跪,她誰也不怕,最怕的就是媽媽的眼淚,她懇求老師自己回家找媽媽來學校,隨即走出教學樓。

安寧左手掐右手,罵自己太衝動,她甚至想回到教室跟男同學道歉或者讓他劈頭蓋臉報復一番。

她做好了拖延的準備,最差的打算,就是逃學三天,以後人家就是朝她吐口水,她也要忍耐不吭聲。

譚自力和鄧玉遠遠跟了李萃華兩天,李萃華冷漠無視他們的殷勤。

鄧玉買了一堆價值不菲的禮品,李萃華把東西從樓上踢飛,水果滾梨子似的在樓梯蹦跶,玻璃瓷片碎了一地。

譚自力氣不順,拖著鄧玉要走,鄧玉讓他一起收拾殘局並耐心安慰,“她是害怕我們把女兒奪走,別急,讓時間來證明我們的用心。”

鄧玉想去學校看女兒,從房東及店主那得到準確的學校地址,門衛保安登記時問他們是孩子的什麼人,鄧玉情不自禁說了“爸媽”,譚自力趁老門衛還沒反應過來,連說兩句“是孩子的親姨”。

見不到安寧,兩人去找班主任,老師跟兩人雖然沒見過面,還是如實告知,“小姑娘什麼都好,就是倔強。眼下這事我也很難辦,對方堅持要見家長,她自己說回去叫她媽,兩節課過了還沒見人過來。”

“我們就是孩子的長輩,我來處理。”

譚自力讓鄧玉等在外面,他有信心把事情擺平,果然不出十分鐘,對方父母從教導室出來,一掃之前的惱怒,還同譚自力握手,“其實同學間打打鬧鬧也正常,既然你們這麼有誠意,我們也就不計較了。”

鄧玉讓班裏跟安寧關系最好的同學聯絡她,沒事了,趕緊返校。安寧不相信,同學說是她阿姨解的圍,她帶著疑惑來到學校。

鄧玉備了一袋吃的用的,兩人等在學校門口,遠遠看到安寧過來,要和她擁抱,鄧玉撫著孩子的後背撒不開手,安寧被動地感受這份莫明其妙的情感,她掙脫開來,譚自力遞上東西,安寧堅決不收。

“我媽說了,無功不受祿,我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報答你們。我聽同學說,是你們幫我跟老師解釋的……謝謝!我會記得的。”

見安寧要走,鄧玉慌忙攔住,“孩子,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右手?”

安寧以為自己聽錯了,雙手舉起,“你是說看手嗎?”

安寧的右手小拇指向內彎曲,鄧玉突然就泣不成聲了,安寧說,“這不影響手指功能,我媽說我這手指生下來就這樣,可能是在娘胎裏沒發育好。”

鄧玉把譚自力的手掌展開,只見他的小拇指也是向內彎曲,安寧竟然笑了,“叔,緣分啊,咱倆的手竟然長一個樣,太神奇了。”

譚自力被逗笑了,“姑娘,你直覺我倆是不是好人?”

“昨天以前,我對你們沒好感,我以為你是來找我媽麻煩的……”

譚自力伸出那個彎曲的拇指,“孩子,為咱們的一模一樣拉勾,以後有困難不方便找家裏人,也可以給叔叔阿姨打電話,我們隨叫隨到。”

他把名片塞進袋裏,“這下你總肯接受我們的禮物了吧,拿著,快回去上課吧。”

“你們別孩子、孩子叫我,顯得我幼稚,我都滿18歲是個大人了……那,謝謝!叔叔阿姨再見。”

譚自力和鄧玉目送孩子走遠,鄧玉說,“手指真遺傳了你,你說她會不會悟出點什麼來,我們要不要早點跟她說明?”

譚自力回了句,“再找個成熟時機,李萃華那邊我們也要努力。”

家境窘迫,爹媽只選擇把她送走,十八年後又找來要她回家

室友看著那堆東西大呼奢侈,“安寧,你確定這兩人跟你沒關系?巧克力純進口的呢,還有這榛子,一看就很貴。”

“哇,這裏還有一張燙金的名片,董事長?安寧你發達了,居然有這麼豪橫的親戚。”

趁室友們還沒打劫一空,安寧留了些吃的藏進口袋,等放月假拿回去給媽媽和哥哥嘗嘗,還要問清楚,那對阿姨叔叔什麼來頭,總之覺得他們人非常不錯的。

8

班主任還是打了個電話給李萃華,她害怕安寧在社會上認識不良人員,那兩個出手闊綽的人一看就不簡單,出於警惕,他讓李萃華及時關註孩子的動向。

接了電話的李萃華,那一整天破天荒沒有出門,鍋裏的糖漿早就結了垢,新鮮山楂還泡在水桶裏,她斜躺在床上,手裏撫著一疊獎狀發呆。

安俊來這邊找吃的,看冷鍋冷竈的就煮了包泡面。

兩頓飯沒吃的李萃華,後半夜迷迷糊糊中大喊“安寧”的名字,夢中她和安寧之間橫著一條沒有邊際的河,安寧揮手跟她告別,背影最終消失。

李萃華再也沒了睡意,她起床把鍋架上,她要多做些糖葫蘆,掙得多了,給安寧更好的生活,只要她過得開心,外在的誘惑就拽不走她。

天不亮,李萃華下樓的時候踩空了兩步,只顧護著背後的糖葫蘆,額頭撞到鐵制欄桿上起了個鵪鶉蛋大的包,顧不及疼痛出了門。

又遇上了城管,幾個人要來奪草靶子,李萃華生怕糖葫蘆保不住,用聲勢壓人大聲呼喊:“大白天,你們這些強盜!”

“你這個婦女屢教不改,把我們的話當空氣,今天是你犯錯在先,還敢汙蔑人,我們還真當回強盜,大家動手往車上搬。”兩個人按住李萃華,另幾個人把草靶子擡上了車。

李萃華掙紮無果,皮卡絕塵離去之前,有人拋下一句話,“你想要把東西拿回,就寫份深刻說明,保證以後在規劃的允許擺攤設點的地方規範出攤,這東西還是你的!不然下次就要交罰款了。”

李萃華站在北風呼嘯的廣場,第一次感覺異鄉的冬天如此淒冷。她拿出手機不知道聯絡誰,打開微信,醒目的“班主任”發來的信息,讓她血液直衝腦門。

她們憑什麼那麼自私,竟然越過她直接去學校找孩子,從他們找上門來那天起她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時刻覺得自己要瘋掉。

可他們有錢,孩子會不會見錢眼開?

他們表明身份,女兒會不會徹底跟她告別,回到家鄉重新開始?

李萃華給老家的表姐打電話,想讓對方幫忙出主意。父母過世後,她跟老家的聯絡人也就只有表姐。

表姐問:“你什麼打算?白白幫她帶了18年,你就張口說四五百萬,他拿得出這錢就算兩清。”

李萃華腦子很亂,錢對她固然重要,如果真要拿女兒換這個錢,她寧願不要錢。

她和安寧不是親母女,可她們之間的感情已超越母女,眼下她是真的害怕她從她的世界消失,她怕啊。

“當年別人說你養童養媳,也是姓譚夫婦默認的,幹脆點,生米煮成熟飯,你想啊,安寧成了你兒媳,他們就搶不跑了,做人該狠的時候不能心慈手軟。”

“這……不妥不妥!”李萃華知道倆兒子沒有一個能配得上安寧。

“是他們無恥在前!你再猶豫,就是把女兒拱手送人。”

李萃華反復咀嚼這些話,這個想法曾在她腦裏閃過很快被否決,現在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像是得到了默認和寬慰。

她跳下床,穿過天井,想把安俊從床上拖起。安俊那體重怎麼是她拉得動的?見兒子沒反應,李萃華拿起水果刀嚇他,“你是想我死就無動於衷吧!”

安俊無奈,只好坐起當了半天聽眾,聽李萃華說了安寧的身世,以及她荒謬的計劃。

安俊其實是知道的,他比安寧大三歲,有次為了爭玩具說妹妹是撿來的,還挨了爸爸一頓打。

安寧肯定是不知道的,記事起就搬離老家,大家真把她當家人對待。

等著李萃華說完,安俊打著呵欠朝他媽額上摸,“媽,你沒發燒吧,她雖不是我親妹,但我一直當她是親妹!我娶她不被天打雷劈?都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瞎想點啥,我是沒出息,害你就算了,就別再禍害別的姑娘了,光棍打定了,愛咋咋地。”

安俊又要倒頭睡,李萃華把他從床上一腳揣下,“這次誰說都沒用,你不聽我的,就滾出去流浪,你死在外面最好,我心寒。”

9

期末考試前的最後一次月假,安寧把吃的帶上,還在小攤上選了一副手套,買了瓶凡士林,她在課余時間給媽媽寫了封短信,她還要去買個迷你蛋糕,這些年她從來沒忘記過媽媽的生日。

從公交車下來的安寧有點暈車,她強打起精神,到樓下時,她晃晃手裏的禮物,蛋糕要藏起來,等晚上時再點蠟燭給媽媽唱生日快樂歌。

李萃華在家燒菜,她買了豬肉對蝦,又蒸了一條桂魚,桌子上擺著幾瓶啤酒,她揮著鏟子不時往桌上張望,煤氣的火躥得老高,她長著雀斑的臉發起了火燒,心跳也比平時快得多,心裏有兩個聲音:

——別這麼壞,她是你養大的女兒;

——你不狠心,你就輸得最慘!

她安撫自己,堅決不能打退堂鼓,想想這十幾年自己過的廉價動蕩的日子,再想想死去的安偉,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是?

“媽,我回來啦,好香哇,今天什麼好日子哦。”安寧貼著李萃華故作撒嬌,每次她放假,家裏的夥食就開得最好。

“你回家就是最好的日子,快去喊你哥過來吃飯,咱們今天喝兩杯。”

李萃華事先準備的杯子擺正,安寧坐到桌前時,她把其中一個杯子推過去,給她倒了杯芒果汁。

“哥,難得啊,肯跟我們同桌吃飯了,你頭發該剪啦。”安寧笑侃。

“俊兒,媽今天跟你說的話你要記在心裏,從今天開始你要做個有擔當的人。”李萃華說完,率先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安寧夾起一塊魚挑凈魚刺塞到李萃華碗裏,“媽,等我學業完成,一定讓你過好日子,你辛苦了。”

“你是個好孩子,媽媽很欣慰,生在這種環境,媽媽感謝你的不離不棄。”

安寧說:“媽,兒不嫌母醜,我們的貧苦都是暫時的。”

安俊不說話,只顧吃肉喝湯。李萃華讓他喝酒,“今天允許你喝醉,有媽在。”

安寧把吃的用的拿出來,“媽,這是我給你買的手套,還有這個!這是上次來咱家那個阿姨買的,我留了點,你們嘗。”

“好好吃飯,別提陌生人!”李萃華別過臉去,她實在控制不住,假裝去關火。

如果之前還有一絲遲疑,此刻無孔不入的恐懼就成了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三分鐘後李萃華回到桌前,欣喜地發現安寧面前的杯子空了,安寧腳邊有盆綠蘿,她用腳往墻邊推了下。

安俊一瓶喝完,李萃華用眼神示意他繼續,從小會察言觀色的安寧覺得他倆今天都不對勁,媽媽話裏有話,哥哥也比平時聽話,暈車還未散去,她其實吃不下什麼東西,那盤快冷掉的魚已能聞出點腥氣。

“媽,我頭有點暈先躺會,你和哥哥慢慢吃,等會我來洗碗。”安寧倚在床頭,她想假裝睡著,看媽媽會不會說點什麼,她呼吸均勻臉朝墻壁。

母子倆無言以對,半個小時後,安俊共喝了快四瓶啤酒,他終於投降:“媽,我真的喝不下了,這事是犯法的,我不幹,你饒了我吧。”

“噓!”李萃華走到床邊,輕搖安寧,“寧寧,寧寧,你頭還暈嗎?”她拿手在安寧臉前晃動,看她始終保持呼吸一致,這才放心說道:“你趕緊的,我把安寧送過去。”

安寧已經聽出了大概,她繼續裝沈,李萃華低腰蹲下就把她背起,走進對門把她橫在床上,安俊不動,她沒了耐心,“我在門口守著,你進去!”

門哐當關上,李萃華又加了鏈條鎖,在天井裏走了兩趟,她豎起耳朵聽動靜,像是聽到床咯吱壓著響聲,她回到自己房裏,拿出安偉的遺照,喃喃自語,“短命鬼,你要怪就怪我吧,將來讓我下地獄贖罪。”

酒精的催發讓李萃華也覺得頭重腳輕,她綣在椅子上,像是看到安寧和安俊走到結婚禮堂,到處喜氣洋洋,安寧甜甜地喊她“媽”。

她笑著笑著就哭了,眼淚流淌的涼意,讓她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她的眼睛停留在桌子下方的抽屜,包裝精致的蛋糕,被她展開來,還有一封手寫的信箋,字跡娟秀:

【媽媽,還有兩天就是你49歲生日,每年的這一天你總是忽略,我一直記著,因為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也是我最愛的人,再等我幾年,我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你是天下最好的媽媽。

媽媽我愛你,生日快樂。】

李萃華抹著眼淚又笑了,女兒從十歲起每年都會給她寫信,她知道女兒現在文化很高,還是挑簡單的文字寫給她,書信她一直保存著。

她站起往櫃子裏找,有個鐵盒子放了這些年一家人的照片信件,女兒在學校得了大紅花,回來要給媽媽戴;女兒代表學校去外省學校交流,上臺領獎發言……她是那麼優秀耀眼,真是世間最貼心的棉襖。

女兒!

李萃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渾渾噩噩的腦子裏像是照進了一束光。

她看著盒子裏安寧小時候的照片,紮著兩個小揪揪,摟著自己脖子,照片定格在年輕時的自己笑著給女兒擦鼻涕上。

這是她女兒。

這是他親手養大的女兒啊。

她……她這是幹了什麼愚蠢之事,怎麼會這麼糊塗?

李萃華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眼淚奪眶而出,她踢著滾落的酒瓶子,三步並作兩步往天井跑……

她大喊:“安俊,快把妹妹放開!”

與此同時,對門裏安寧撕心裂肺的呼喊,“媽,哥哥病了你快開門救救他。”

安寧是醒的???

李萃華顫顫巍巍去找鑰匙,她抖索著終於開了門,安俊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渾身抽動,她試著掐人中無效,讓安寧搭把手,把安俊往她背上拖,九十幾斤的媽媽怎麼背得起近兩百斤的兒子,李萃華趔趄著癱倒在地,心如死灰。

安寧跑到天井,不知給誰打了電話,她哭著乞求:“你快來救救我哥,求求你們了,快來。”

10

譚自力和鄧玉住得不遠,接到安寧電話,火速趕到,幸虧譚自力一直鍛煉身體體力足夠強壯,把安俊從五樓艱難背到樓下,差點讓他靈魂出竅。

救護車趕來,醫生采取急救措施,判斷是過量飲酒,觸發的癲癇。

醫生看著檢查報告,“要註意啊,病人年紀輕輕一系列的“老年病”,這次幸虧送醫及時,生活再不節制,下次就沒這麼幸運了。”

安寧上小學時吃過同學一個芒果,身上出疹子,她堅決不肯說是同學給芒果引起的,自己默默記下了這個克星。

李萃華倒的芒果汁裏有安眠藥成份,她趁機倒進了綠蘿盆裏。

哥哥安俊也沒有冒犯她的意思,兩個人關在一屋講起了過往,李萃華告訴安俊關於安寧的身世,安俊一字不落轉給了安寧。

兩人正商議著如何說服媽媽,安俊突然倒地癲癇。

李萃華捶著胸口,後悔自己的愚蠢行為,她主動提出:“安寧,是媽媽一時糊塗,差點害了你……你要跟著親生父母,就走吧!跟著我苦了這麼些年,我對不住你。”

安寧把所有事串到一起,理解了媽媽的行為,她太想把自己留在身邊,她不過是個普通的世俗女人,她沒文化沒依靠,生活如履薄冰,如果身份倒換,她不一定能比媽媽做得好。

安寧也聽到了哥哥暈倒前的那聲大喊,心裏最後一絲不滿也漸漸消散了,她緊緊擁抱李萃華,“媽,我哪兒也不去,你才是我媽,我願意跟你,永遠陪著你。”

李萃華淚如泉湧。

鄧玉夫婦辦完手續也趕來了病房,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後,李萃華同樣向他們道了歉。

李萃華和鄧玉握手言和,鄧玉一再表示,“姐,你永遠是安寧最親的媽媽,我們的出現,不會奪走對你的愛,我們希望能助她的人生錦上添花。”

李萃華點頭,“安寧需要時間來接納你們,她真是個好孩子。”

鄧玉把心裏積壓多年的話對著安寧說,“孩子,那時候條件真的太差了,你爸借不到錢,你妹妹一盒藥就四百,我真是想著別人能把你帶大,讓你少跟我們吃點苦,是我們沒本事啊!”

安寧吸了吸哭出來的鼻涕,“沒事,我誰也不怪!我目前的人生也挺幸福的,我喜歡我的家。”

屋檐下的積雪開始消融,車水馬龍中,大家各自奔赴希望的目的地,安寧伸出長有凍瘡的手,接住了窗外照射進來的點點金黃。

11

譚自力把安俊抓進了健身館,每天給他做貼身私教,動作不到位重來,偷懶加倍。

一個月過去,那個精神萎靡,肥得冒油的笨拙小夥眼神清澈,初露帥氣。

譚自力又把安聰安排進公司,從底層工作做起,找了個靠譜的師傅帶著他,一步步積累工作經驗,李萃華感激得無以言表。

工作安排好了,譚自力馬不停蹄幫李萃華出面解決債務問題,周圍人聽聞兩個家庭的淵源後,都對他贊不絕口,是個君子!

但譚自力也只是笑笑回應,“我做的微不足道,安家這份恩情,我們這輩子也還不清。”

安寧見到了跟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妹妹,感嘆生命如此奇妙,更加珍惜當下的美好,她開始接納譚家上下給予的溫暖和遲到的愛。

小年那天,李萃華帶著安寧來到批發市場,曾經的老市部已被繁華的集貿中心代替,李萃華回憶,“當時門店在這條街,我忙看店,你坐學步車那會,一會穿梭進這店,一會又在那店要吃的,整天跟個笑彌勒似的,特別討人喜歡。哎,時間太不經用,一晃你大了,我也快老了。”

“媽,你確實挺老了,該退休了,以後就跟我混唄,吃喝玩樂怎麼開心怎麼來。”

“媽才不想靠你,我還得把攤支好,別小瞧我的冰糖葫蘆,那可有獨家秘方的,還要還錢給你親爸媽,掙多掙少都得努力。”

“行,只要你開心我都支持。”

年三十晚上,兩家人齊聚一堂,安寧左右擁著兩位媽媽,比著大大的“耶”,說道:“感謝此生的緣分,我安寧一定會護著你們一生安寧,幹杯。”

窗外煙火璀璨,幸福的畫面被定格,願你,願她,願他,人生安寧,心想事成。(原標題:《一生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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