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廖陽 實習生 周景怡
“這個薩克斯吹得很牛逼”“這個大嗩吶還挺有意思”……在抖音上吹圓號，鄭嘉瀚總會遇到這樣哭笑不得的評論，很多人喜歡聽他吹出來的音樂，但對他手中的這件銅管樂器，並不熟悉。
這也是身為上海交響樂團圓號副首席的鄭嘉瀚選擇來抖音深耕的原因，他想讓更多人知道它、了解它、熟悉它。
新冠疫情爆發後，上海交響樂團鼓勵演奏家去抖音交互、親近觀眾，一向陽春白雪的古典演奏家們紛紛入駐這個接地氣的社交平臺。鄭嘉瀚入駐的時間不是最早的，粉絲數卻是最多的。
如今在抖音裏輸入圓號，第一個蹦出來的就是鄭嘉瀚的抖音號，35萬粉絲、552萬點贊、破億播放量……這是他在抖音耕耘一年多來的戰績。
一件不在舞臺中央的“冷門樂器”，為什麼這麼能圈粉？我們和鄭嘉瀚聊了聊。
鄭嘉瀚的抖音主頁
從短跑健將到圓號高手
1993年出生於澳大利亞墨爾本，鄭嘉瀚走上音樂之路可以說是誤打誤撞。
小時候，因為學鋼琴、小提琴的人太多，他選了人氣不那麼高的圓號，拿到手的第一支圓號是鐵做的，足足有5公斤重，要抱在腿上坐著慢慢吹。
鄭嘉瀚原是短跑健將，12歲就跑出了100米11.2秒的好成績，甚至有過朝奧運進軍的夢想。因為肌肉拉傷得厲害，他被迫在輪椅上坐了半年。澳大利亞功課不重，郁悶又無聊，他開始認真研究圓號，從此和這件樂器黏在了一起。
17歲時，鄭嘉瀚準備試試美國的音樂學院，考不進再回來攻讀法律、當律師，結果順利考進了美國科爾本音樂學院，還拿到了全額獎學金。
在銅管家族，圓號有“Solo之王”之稱，要想吹好卻非常難。圓號的管子約有三米，又長又細，演奏家把氣吹進去，彎彎繞繞，要繞好多圈才能吹出來，非常考驗肺活量。
“在中國，真正優秀的圓號演奏家不到十根手指。”鄭嘉瀚邊說邊比劃給記者看，“最重要的是方法，要用巧勁，方法不好的話，吹不動！”
鄭嘉瀚從小練體育的優勢這時候體現了出來，不過還是有煩惱——吹高音時，氣壓很大，如果方法沒控制好，氣流會回到腦袋裏，對身體是一種損傷，還有演奏家因此暈倒在臺上。
“我大概50歲不會吹了，我知道危險。”鄭嘉瀚笑說，交響樂團裏有“生命危險”的樂器有兩件，一個是圓號，一個是雙簧管，雙簧管演奏家在吹高音時，也常常憋得臉頰通紅、青筋暴露。
洛杉磯愛樂樂團是鄭嘉瀚畢業後考的第一個樂團，兩年之後，他決定離職。
鄭嘉瀚坦誠，美國的銅管演奏一向很出色，很少有亞洲人能做到首席，再加上，華人演奏家或多或少會遭遇到不公，“如果你的水平和白人差不多，對方肯定會要白人，不會選你。所以你一定要比對方優秀很多。”每天練習，沒有生活，看不到職業前景，鄭嘉瀚突然覺得，“沒什麼意思。”
不久，鄭嘉瀚轉道上海。2020年，鄭嘉瀚考進上海交響樂團，一進來就當了圓號副首席。
“這是中國最好的樂團。”鄭嘉瀚欣喜地發現，上海交響樂團有很多發展機會，上海很有活力，而古典音樂在中國正欣欣向榮。對照起來，“澳洲生活的節奏太慢了，傍晚五點，墨爾本市區基本就沒人了。”
上海也是鄭嘉瀚精神上的故鄉。父母都是上海人，他從小就在家裏說上海話，還是外公外婆教的老派上海話。直到來了上海，他才開始學說普通話，“講不來，一塌糊塗！”他的普通話說得磕磕絆絆，但只要轉到上海話，便眉飛色舞。《愛情神話》熱映期間，他也去看了，津津有味。
鄭嘉瀚吹《教父》
從電影音樂到流行音樂
鄭嘉瀚從小喜歡看電影，從戰爭片到愛情片，從歐美電影到中國電影，發現到處都有圓號的身影。
《007》《星球大戰》《功夫熊貓》《泰坦尼克號》……他向記者細數這些電影裏的圓號段落，最近去看《八佰》，發現圓號的戲份也很重，“問題就是沒人知道。”
怎麼讓古典音樂和現在年輕人的喜好接軌，成了擺在鄭嘉瀚面前的問題。
在抖音開號後，他決定從熟悉的電影音樂開始，電影音樂站著古典音樂和流行音樂的中間，古典出身的他可以在這個中間地帶稍微搖擺。
第一個作品發布於2020年12月23日，他用圓號翻奏了《教父》裏的《Speak Softly Love》，很快引來大量關註，“就是這個味！”有觀眾激動道。
從《愛樂之城》《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到《匆匆那年》《大魚海棠》《春嬌與誌明》，那些耳熟能詳的電影音樂經由圓號改編吹奏，又熟悉，又有那麼點不一樣。漸漸地，他也開始吹電視音樂、遊戲音樂、流行音樂。
主頁上，《玫瑰少年》《艾蜜莉》《柴魚のcalling》《Mystery of Love》《Talking to the Moon》等人氣最高的幾首作品，點贊量都在三十萬以上，最高的有63萬。
“能不能吹一吹《了不起的蓋茨比》”“可以錄《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完整版嗎”……熟了之後，粉絲開始點歌。一位肝衰竭患者也發來私信，想聽《星際穿越》裏的《Cornfield Chase》，鄭嘉瀚準備了一個星期，把音樂貼上來，鼓勵大家“世事無常，珍惜生命，安在當下”。
粉絲對這件胖乎乎的樂器也有了更深的了解，在雄偉、恢弘之外，聽到它紳士、溫柔的一面，甚至紛紛開始抒情，“像在無邊的大海、無邊的山際，站在高山上回憶過往一生，時間都慢了。”“金色的夕陽照耀著，一輛舊蒸汽火車駛從窗邊駛過，桌上的花瓶裏插著玫瑰，老人回憶起了他當兵時的事情。”
除了紮實的演奏技巧，特殊的蒸汽波吹法，也是鄭嘉瀚圈粉的秘訣之一——復古、懷舊、慵懶，你就像泡在粉紅色的大澡堂子裏，耳朵裏有水汽彌漫，非常放松神經。
上海交響樂團音樂廳有時也會出現在他的直播裏。有一次，他還在廳裏錄了一段《圓號椅子協奏曲》，坐在凳子上的他邊吹號邊笨拙地挪動椅子，讓圓號和椅子協奏，讓人忍不住捧腹。
“我也跟總監（余隆）說過，音樂廳可以用嗎？他說沒問題，只要不影響演出，隨便用，隨時可以用。他很尊重我們，他知道Times are changing。”
“以後肯定也會吹古典音樂，這是我的根。”在那之前，鄭嘉瀚希望，用電影音樂、流行音樂裏耳熟能詳的旋律引流，讓大家先熟悉圓號，再慢慢過渡到古典音樂的推廣上。
鄭嘉瀚吹《圓號椅子協奏曲》
責任編輯：陳詩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