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穿著短褲在大街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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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市依山傍水,歷史悠久,物華天寶,人傑地靈,保留了一些老建築,據載出過幾個名臣,流傳著一些動人的傳說:姜子牙垂釣碧溪,伍子胥石橋別蹄,孟浩然酒家題詩,漢蔡邕焦尾琴弦,還有詩仙......

   在城河梢的老城區,有一條大約五百米長的街巷叫無奈巷。相傳:明代有位宰相回家省親,路過此巷時,看到許多叫花子、流浪藝人、落泊文人聚集在此,衣裳襤褸地一邊相互捉跳蚤,一邊哀嘆世道艱難,一副人間慘相。那正是大明王朝的鼎盛時期。宰相嘆道,如此看來,人世的不幸是任何朝代都免不了的,這才叫真正的無奈……一直流傳至今。

   每天天不亮,這裏匯聚了攤販,小吃,土特產和豆角秧。茶館開門了,乒乒乓乓的木板門卸下,條凳一字兒排開,“張哥啊,早得麼,呃咳,吱——”“李叔啊,你也不晏(讀a二聲)呢,早飯吃沒拉?喔呔喔呔——”黎明前的黑暗裏,老虎竈上吊著的電燈泡的黃暈,在騰騰熱氣裏映出先到的喝茶的老人。“吱拉拉——你格懶×婆娘不會死快點呀?”大胖胸前白色的圍裙白天也看不見白,一手將昨天剩下的油條扔進平底鍋,一手飛快地揉著面團,像往常一樣夜裏沒有滿足,一清早嘴上就踉裏踉嗆罵開了老婆。撿來的四川老婆又瘦又黃,是經不起折騰的半成品,顫顫地搬動著家什。平底鍋架在柴油桶改建的爐竈上,鼓風機對著噴著紅亮的方口,“嗚嗚”的聲音像拉響了防空警報,響徹了整條無奈街。

   洛林的書攤在最裏邊,往地上鋪塊塑料布,書就攤在上面。書是從省城進來的,一百個字中不會超過五個錯別字,比他曾經見過的好多了。這條街上連他共有三個書攤。他來實地考察過好多遍,小汪也陪他來過兩次,他檔次最低,比他稍好一點的眼鏡婆,書是早上老公騎電動三輪車一捆捆送來的。經營得最好的是兩間店面,主要做鄉鎮的批發,祇有珍稀絕版古本(還有禁書)等才神神秘秘零售。店主人三十多歲的胖子,赤膊,短腿,一根草繩似的項鏈墜得脖子縮在胸脯裏,胸前黑黝黝的毛像攔河的魚網一般牽上連下,被一條花花綠綠的牛筋短褲遮斷了。

   “做批發?”洛林望望攔河網的批發部,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

   洛林的旁邊是一位貴州小姑娘,小個子,紅茄克,頭發紮得像一株杜鵑花。她不停地用南腔北調吆喝:“花兒—珠子—掛鏈—五元一件,一件五元,快來看快來買——”像支悠遠的山歌。小貴州的吆喝還真有效,不時有個中年婦女,挎著菜籃,蹲下身子,摸摸這個,挑挑那個,最後叮鈴當啷討價還價地摸出張紙幣。有時勾肩搭背過來幾個年輕人,嘴裏叼著煙罵罵咧咧,小女孩刺猬似的蜷縮著,眼睛不在她的小商品上,成了條朝上的斜線。年輕人用腳稀裏嘩啦翻揀著,但總會買一點什麼,也從不還價。遇到星期天,會有三五一群的女中學生,像林子裏嘰嘰喳喳幾個籠子遛鳥,熱鬧得很,一件小飾品,一般都會你看我看四五個人的意見,但人人都會買一份,相互欣賞著...... 洛林想模仿著吆喝,喉嚨裏就像被什麼卡著,怎麼也喊不出來。 日頭翻過屋脊,升得越高,影子就越短。“大哥,一上午你還沒開張啥?”小姑娘操著貴州普通話,好心地問。

   “我,我……”洛林囁嚅著。

   “你叫呀,叫撒。大哥你還是第一次吧?”小姑娘看出了大哥的稚嫩,幫著吆喝起來。“賣書來賣書,快來看快來瞧——”還是那支悠遠的山歌,換了唱詞。叫過一陣,真的有人駐足過來翻翻,又隨手一扔,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揚長而去。 洛林越發窘迫。明明廢鐵,偏要煉鋼!就把氣撒在正在一本本打盹的書上,邊踢邊罵。“有種你們不要睡!你,《周公解夢》,自己還在白日做夢呢。你,《生活的準則》,快餓死了還談什麼準則?你,《銷售高手》,連自己都推銷不出去。”

   “小同誌,你這是……?”正病得不輕,一個老者站在身邊,彎著腰。“噢,噢,沒什麼,風大,灰多,我在搞,搞衛生。”“哦。哦。”老人蹲下身子,脫下眼鏡揀書,“這個,怎麼賣?”《四書五經》?洛林翻過封底,“十,十塊錢。”聲音像秋天的蚊子。“哦,哦。沒想到在這裏買到。”老人戴上眼鏡,輕輕拂拭著書面,掏出一張嶄新的十元幣。

洛林接過紙幣,淚水飄逸而出。他想起了當年那場臭名昭著的足球賽,全校同學個個氣瘋了,徹夜難眠。他們宿舍六個人,進口的玻璃杯搶著摔,就為聽個響。那時候,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滿以為自己就是阿基米德,只要有個支點,可以撬起整個地球,哪裏知道滿懷理想的彩球,一投進現實社會的筐……啊哈! 他想起幾天前與老婆婚後的第一次爭吵。他知道自己連頭帶尾配不上曉霞,對他來說,曉霞肯嫁他,的確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因此他時時小心,處處謹慎,雖然他心裏一直不踏實,覺得自己的婚姻就像住星級酒店:豪華,氣派,有面子,但總有退房的一天。這是曉霞的錯嗎?誰能怨鳳凰天生不是山雞?不,只怪自己沒出息,只怪自己不爭氣。

他深知,現在的社會,個子小點算什麼,形貌醜點算什麼?至於其他,就更不在話下了,廿八歲的不也喜顛顛嫁八十二的嗎?關鍵祇有一點:混得好。啊天意弄人,沒想到......唉!因此他處處都在彌補著,家裏的大小家務活舍不得她操心,將她捧在手裏,祭在心裏。就連幾年來行那事,老婆一直要他帶套他也依。他是妻子“高性“他“高性“,妻子進門鎖了眉,他就趁早床邊偎呀。

但是這次下崗後,他無論如何不聽妻子的勸阻,堅持要掰點什麼:“老婆啊,我已經被磨得沒棱沒角沒脾氣了!我想做點事,從小做起,總有一天......”“你不嫌丟人我還。引車賣漿之流!”老婆還是沒能理解,究竟還是吵開了。他沒有忘記,就是這批書,他吃辛吃苦從省城批了後,捆捆紮紮找了輛三輪車,談妥價錢送長途車站,途中上坡時,他見騎車的老頭氣喘籲籲,汗流浹背,就好心地下車幫著推。哪知推過了坡頂下坡時,老人突然快馬一鞭,不等他上車拼命向前衝。他狂奔著叫喊著,那是他全部的下崗金啊!天下人,什麼時候開始,連這樣的老人都變黑心了呢?他又氣又急,恨不得......幸好天不滅人,看見前面有個公交車站點,他衝上車連乘兩站,在路口截老人,幸虧那老人不知道中途轉彎……洛林手抖抖的,捏著十塊錢。

   “咯咯咯——”一陣笑聲蕩漾開洛林的顧影自憐。

小汪和一位與她年齡相仿的美女正站在身後。“咦——你們,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歡迎我們?”小汪笑著問。“怎麼會?歡迎歡迎。”洛林早漲紅了臉。“我表姐,不用介紹了吧,你們早認識。”好像還真見過。“咯咯,姐夫還沒富貴先忘事了啊?告訴你吧,我跟曉霞姐是同學,還吃過你家的蛋糕呢。”喔,想起來了,還真有那麼回事。那年,曉霞過生日,請同學來家玩,被這個瘋丫頭花花綠綠抹了一臉的奶油。想不到她是小汪的表姐。人生何處不相逢,怪不得老婆的大學生涯,小汪知道的比他這個做丈夫的還多,盡管她從不多嘴多舌。

“這麼說,你說該不該罰你請客”小汪說。“應該,應該。什麼時候,我請你們哥德巴赫吃咖啡。”“怎麼樣,生意還好嗎?”話題進入了正題。“嗨,別提了。”洛林不好意思提那十塊錢。“我可幫你帶來個大生意啊。”“大生意?在哪裏?”洛林不解地問。“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呀。我表姐,尊夫人的同學啊。”“你們這是——”“實話告訴你啊,明天,我表姐的文字工作室開張,到你這裏添置固定資產來了,有多少貨拿出來我們瞧瞧吧。”“這樣啊。”洛林喜出望外。

   洛林將她們挑出的一堆書——幾乎全是文史哲類(有幾本是心靈雞湯),分成三份捆了,喜孜孜地望著小汪,問,“怎麼走?要我送嗎?”小汪說,“不用。我們兩人分開拿,表姐先走,我馬上會去幫她。”

   小汪望著表姐付過錢,提著兩捆書消失在人群裏,說,“我也要走了,祝你生意興隆。噢對了,順便給你提個小小建議,以後文學類的書籍少進。現在還有幾個人弄這玩意兒?都在發財呢。又有幾個搞文學的人會來這種破地方買書?”停了停,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洛林一眼,鄭重其事道,“這頓咖啡不要忘了喔,表姐找你有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