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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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到的《水滸傳》進行了多少次篡改增刪,估計連明清兩朝的出版商和評論家李卓吾、王望如、余象鬥、袁無涯、金聖嘆等人也說不清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看的版本,是有一回叫作“忠義堂石碣受天文,梁山泊英雄驚惡夢”的。

明清版本的《水滸傳》基本都有這一回故事,盧俊義惡夢被刪減,可能也就是最近百十來年的事情——看了那一回,我們就會覺得梁山一百單八將的結局已經註定,施耐庵先生親撰的《水滸傳》已經結束了:“壁衣(墻壁用來裝飾的帷幕,在小說中經常會成為刀斧手的藏身之處)裏蜂擁出行刑劊子二百一十六人,兩個服侍一個,將宋江、盧俊義等一百單八個好漢在於堂下草裏一齊處斬。盧俊義夢中嚇得魂不附體,微微閃開眼看堂上時,卻有一個牌額,大書‘天下太平’四個青字。”

很多人都認為盧俊義半夢半醒中看到“天下太平”四個字,《水滸傳》就應該結束了,後面五十回純屬狗尾續貂之作。

《水滸傳》是不是只有七十回,這是一個糾纏不清的問題,且放在一邊不提。咱們今天要聊的話題,是盧俊義被惡夢驚醒後,浪子燕青喟然長嘆,吳用卻哈哈大笑:“小可笑是歡喜,是替員外得意。員外做的夢,千真萬確,是將來的預兆。將來我們一百零八人必定到這一天,是無疑的。替員外歡喜,便是如此。”

盧俊義被惡夢驚醒,浪子燕青和智多星吳用從不同角度解讀“梁山兄弟”的真實內涵,並不見於通行版本和《古本水滸傳》,而是見於程善之先生的《殘水滸》。

《殘水滸》從盧俊義被惡夢驚醒寫起,直到魯智深、武松、林衝、史進投奔老種經略相公種師道,宋江等三十個頑抗這被張叔夜生擒為止。在這本書中,高俅父子被林衝生擒上梁山,跟一頭黃牛湊成了三牲祭禮。

魯智深、武松、林衝等人在《殘水滸》中如何快意恩仇,跟盧俊義的惡夢無關,暫且放在一邊不提,咱們接著聊盧俊義做夢後浪子燕青的反應。

盧俊義被惡夢驚醒後,心驚肉跳大汗淋漓,參加忠義堂大會,也覺得十分別扭,甚至覺得那些人在排名之後好像都變了一個人,再也不是原先個性鮮明的各路好漢,倒像是一幫喪魂落魄的兩腳木偶。

散會後回到自己房間,盧俊義禁不住捫心自問:“我在梁山坐第二把交椅就會有好結果嗎?宋江把打家劫舍殺人放火叫做替天行道,這話說出來他自己信嗎?他信了,我能信嗎?”

盧俊義的疑問,絕大多數讀者都有同感:且不說宋江指使小李廣花榮在青州城外燒殺數百戶人家,也不說宋江指使李逵屠滅扈家莊斧劈小衙內,就是“智多星智賺玉麒麟”,也越琢磨越像高俅父子陷害林衝——被昏君奸臣逼上梁山的只有豹子頭林衝一人,被宋江吳用坑上梁山的,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

想到這些,盧俊義心懷抑郁連日不開心,最後就憋屈出病來了。盧俊義病情日漸加重,卻拒絕接受治療,擺明了是想一病不起,兩眼一閉一了百了。

盧俊義被宋江吳用坑得傾家蕩產,僅存的一點浮財,也都散給了梁山頭領和嘍啰,他的身邊,就只剩下浪子燕青一個可信之人了。

看著盧俊義講完夢中故事後拍床捶枕流淚怨恨,浪子燕青喟然長嘆:“您終於想明白了,我憋了一肚子話,今天才敢全說出來!”

燕青是個百伶百俐之人,當然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盧俊義是對梁山某些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同歸於盡,但又擔心自己會跟梁山賊寇一起被官兵剿滅,所以才會做這樣的怪夢。

燕青看看周圍無人,就悄悄告訴盧俊義:你頭一次上梁山的時候,就是吳用唆使李固勾搭賈氏,給你設下了天羅地網,等你被被捕入獄,他和宋江又調兵遣將把你救上梁山,這就叫道士養鬼害人又捉鬼。

有些事情,浪子燕青不說,盧俊義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這些事情燕青能打聽出來,卻不敢輕易告訴盧俊義。

盧俊義知道全部事情真相後,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燕青趕緊叮囑:“宋江一會兒要來探望你,你可千萬別跟他說做夢的事情。”

盧俊義點頭表示理解:“那廝猜疑極重,我如說出,他必定說我平地造謠,搖惑人心。我看自從天書石碣以來,那廝神情更壞。其實他做的好事,誰人不知!”

燕青告訴盧俊義:你心中有事導致身體有病,宋江吳用已經起了疑心,如果把夢境公開,宋江很有可能翻臉。

林衝火並王倫,宋江架空晁蓋,梁山前兩任寨主墳頭上荒草萋萋,宋江看著坐在梁山第二把交椅上的盧俊義,眼神裏不能沒有猜疑甚至殺機,這一點盧俊義和燕青都心知肚明,為了化解目前的危機,燕青給盧俊義出了個主意:“吳加亮(智多星吳用,表字學究,道號加亮先生,祖貫本鄉人氏)那廝,不必瞞他。員外只要做推心置腹的樣子,將夢裏所見,揀可說的說明,他必然有話寬解。”

按照燕青的設計,盧俊義不管吳用如何“解夢”,他都要裝出大徹大悟滿心歡喜的樣子,然後正常吃飯服藥,免得宋江在送來的湯藥裏下毒——燕青一直懷疑晁蓋並不是死於箭傷,而是死於宋江“親手灌下(水滸原文就是這四個字)”的那一碗湯藥。

都是千年的狐貍,誰都會講幾句聊齋,盧俊義和燕青要借吳用的“寬慰”來打消宋江的疑慮,卻沒想到吳用看得比盧俊義和燕青還明白,他聽了盧俊義的夢中故事,沈默了一會兒,忽然哈哈大笑著說出了本文前面那段話,被盧俊義和燕青弄得一頭霧水:“被人家宰了個幹幹凈凈,還是啥可歡喜的?”

吳用雖然沒有舌戰群儒的口才,但是無理辯三分的本事還是有的,他掰著手指頭給盧俊義盤點上梁山、有兄弟的好處:你大名府開當鋪賺大錢,原本可以安享奢華生活一直到死,但是壽終正寢之後,連摔盆的兒子都沒有,也不過就是有一幫家奴仆役裝模作樣地哭幾聲,你老婆還是得改嫁,你的萬貫家財還是得改姓,但是你上了梁山就不同了,還有一百零七個兄弟肯為你去死,這豈不是天大的美事?

吳用這番狡辯,盧俊義和燕青會不會認可,也只有他們二人心中有數,但是吳用那番強詞奪理,似乎還真有點意思:“我們山寨裏一百多位英雄豪傑的弟兄,照員外夢中的景況,一個個視死如歸,甘心為員外舍命。為你一人,大家朝死路上走。你離開我們忠義堂,天涯海角去找找看,找得一兩個人便是萬千之幸……你能得和英雄豪傑的一百零七個弟兄同生同死,卻不歡喜,難道真的要在家裏考終正寢,受尋常兒女的眼淚才歡喜麼?你太看重尋常兒女的眼淚,看輕英雄豪傑的頸血了!”

吳用說得理直氣壯慷慨激昂,盧俊義按照燕青的叮囑,掙紮下床對吳用打躬作揖:“軍師議論,真是透徹,盧某頓開茅塞,領教多多。”

盧俊義是怎麼想的,是真恍然大悟還是虛與委蛇,半壺老酒不敢妄自揣測,對吳用這番陳詞,一時也想不出該如何反駁,最後只好請問讀者諸君:在浪子燕青看來,所謂“梁山兄弟”,不過是互相算計陷害,沒有情意只有交易;在吳用看來,能與其他一百零七個兄弟同生共死,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人生快事。這三個人對梁山兄弟情義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解讀,哪一種說法更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