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到她了。
我的奶奶。
那是一個漆黑的樓道，就像我記憶中的小時候的樓道，聲控燈總是時好時壞，各家的門口都堆著像紙皮箱這樣的雜物，一不留神就會被絆倒。
但這樣的路，我已經走了很多很多年了。
奶奶是一個普通的婦人，我小時候因為父母出國，所以整個童年都住在奶奶的家裏，但她給了我一份完整的愛，從未讓我覺得我是被拋下的，是不被愛的孩子。
我手裏提著一袋蘋果。
我想起來了，是早上我在超市買菜時，路過了貨架上紅彤彤的蘋果，奶奶最愛吃這個，我曾跟她說，等我以後長大了要給她買吃不完的蘋果。
我撫上了有些鐵銹的門把手，粗糙的質感莫名有些真實。我推開門，熟悉的暖黃的燈光灑落。
盡管我知道這就是夢而已，她從夢裏浮現出來，正如我每一幕的回憶中那樣，健康而富態，眼睛裏盛滿了慈愛的光。
我含著眼淚上前去喊她，她也溢著溫暖的笑輕聲回應我，我在她身旁坐下，她的目光溫柔地追隨著我。我從塑料袋裏拿出一個蘋果，慢慢地給她削皮，一如時光在我們身邊未曾流瀉。
就在削蘋果的這段時間，我猛然想到，其實我並沒有為她而做過什麼，甚至就連她離開的時候我也因為在外讀書沒有回去見她最後一面。
在失去她的日子，我只覺得像是做了個漫長而不可捉摸的夢。實際上她並沒有走啊，她仍會在下個周五出現在校門口,拎著藍色的尼龍綢包，溫柔地攬過我，跟我講這一周她又給我買了怎樣好的東西。
然而她的的確確已經走了很久了，我也已經不再上學。
蘋果削完了，我細致地切成一塊裝在盤子裏，奶奶拿起盤子，對我說：“我一切都好，你不要憂心我。”她蹣跚著腳步，緩緩地走進屋外的光裏。
我與奶奶的故事被劃上了永無休止的省略號，她告訴我她在另一個世界很好，而我的人生還得正常繼續。
大概每一個人一生都會有些無比懷念的人。所有的故事都有結束的那天，我知道在未來，我還會經歷更加多的生離死別，我的夢裏將要擁有其他讓人想哭的身影。
我與他們相遇於夢中，也算了卻未曾道別的遺憾。
撰文：仿生胡蘿蔔
排版：椒鹽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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