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之在地道裏避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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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條蜿蜒的公路通向武威,勾畫出”絲路門戶“的前世今生。圖/視覺中國

-風物君語-

河西心臟,絲路咽喉

一面銅奔馬,一面涼州詞

茫茫戈壁的河西走廊,最先誕生的“四胞胎城市”排排坐在綠洲上,最東端的一個,名字裏自帶著霸氣:

武 威

那些矗立在很多旅遊城市車站的“銅奔馬”,那些唐詩中時不時出現的《涼州詞》,這裏是它們最初的“家”。只要站在這片古老的土地,視線自動拉向歷史深處——

▲ 武威的草原,哺育著“天馬之鄉”。圖/視覺中國

兩千年前,十九歲的少年將軍霍去病率兵兩次征戰河西,大敗匈奴,昔日休屠王的姑臧城,從此多了一個漢朝的郡名:武威,寓意很直白:彰顯大漢王朝的“武功軍威”。

此後,包括河西走廊在內的西北邊陲因“常寒涼也”,所以劃為涼州刺史部,轄十郡,治所定於武威。雄渾遼闊的邊陲景色,總能激發詩人暢抒胸意,以涼州為名,揮灑一腔豪情熱血。

▲ 蒼茫沙漠,大概是外地人對武威最熟悉的印象。圖/視覺中國

所以,金戈鐵馬的沙場、大漠駝鈴的邊塞,就是武威?

是,但也不全是。跨過黃河,作為茫茫戈壁上的第一塊綠洲,作為青藏、蒙古、黃土三大高原的交匯地區,也作為中原、西域的過渡地帶,武威註定不會這麼簡單。

▲ 依紅崖山而建的紅崖山水庫。圖/視覺中國

涼州刺史部、涼州大都督府、河西節度使部的治所,南北朝時期的“五涼都會”,西北僅次於長安的最大城市,河西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數百年的“省會”——這是甘肅的武威;

▲ 武威,是河西走廊的“東大門”。制圖/monk

進出河西走廊的門戶,商隊的中轉站,中西貨物互通有無的商貿集散地;僧人、傳教士、使者、工匠的駐息歇腳處——這是絲路的武威;

亂世之間,中原世家大族的避難所;文化、藝術的“大熔爐”;中原文化在這裏留下火種,反哺隋唐;佛的面容融入華夏風範,儒士隱居山林寂寂,巖壁石窟開鑿聲聲;蒙藏化幹戈為玉帛,西藏歸心——這是中國的武威。

▲ 通體遷入山崖峭壁之間的天梯山石窟,大佛寂守千年。攝影/徐海洋

武威向左,涼州向右。這兩個名字仿佛是命中註定,要在歷史星河中留下璀璨的光芒。

甘肅的武威

為什麼是“河西都會”?

漢魏時期,涼州邊界與今天甘肅省界大致重疊。武威作為涼州的治所,長期是河西的政治中心。

這樣的重城,自然不會在茫茫戈壁上憑空出現,而武威確實不同於我們對河西大漠黃沙的一般想象。武威南部是巍峨山脈,北部是蒼茫沙漠,地勢由南到北逐漸降低,在中間遼闊平坦的走廊平原上,是一片巨大的綠洲,土壤肥沃,石羊河等祁連山脈冰雪融水河在武威城內外穿過,這裏很早就有灌溉耕種的農忙身影。

▲ 武威山澗中的水庫。圖/視覺中國

“涼州不涼米糧川,甘州不幹水湖灘。”這句張掖、武威兩地流傳很廣的民謠,足以說明武威地區綠洲農業之發達。“金張掖,銀武威”,米糧不缺的優越條件,也讓這裏成了中國古代的“天府之國”之一,《西夏書事》中這樣記載:“得西涼(武威)則靈州之根固。況其府庫積聚,足以給軍需、調民食,真天府之國也。”

不過,河西四個“兄弟”,其他三個也都是被祁連山融水澆灌的綠洲之城,武威憑什麼脫穎而出呢?

▲ 在武威,高山下的草地隨處可見,這是”涼州大馬“的故鄉。圖/視覺中國

武威東面的天然屏障烏鞘嶺,有著遼闊肥美的草場,餵養著無數體態矯健的駿馬。“涼州大馬,橫行天下“,這裏的馬既是得力的農耕和交通工具,也是戰場上重要的武器裝備。有無騎兵,戰馬是否優良,都是影響戰爭勝負的關鍵因素。從漢代到西夏,“涼州之畜為天下饒”,據守武威,就有了糧草與馬匹的保障,就可以極大地增強統治者的經濟與軍事實力。

▲ 烏鞘嶺雪山下,有武威發達的畜牧業。攝影/創作者153476686038639,圖/圖蟲·創意

武威馬文化也素來深厚。雷臺漢墓著名的銅奔馬,以及同時出土的銅馬車儀仗隊,都是武威作為“天馬之鄉”的見證。尤其是淩空踏鳥飛馳的銅奔馬,仿佛在它最靈動的剎那凍結,轉眼兩千年,它的出土驚艷了世界,當之無愧地成為武威最出彩的城市名片。

▲ 銅馬車儀仗隊模型,原件出土於雷臺漢墓。攝影/歸野buddy,圖/圖蟲·創意

如果將視線再放遠,武威是西北內陸的樞紐與脊梁。往西是河西走廊,通往西域的必經之路,往東是關中及中原,往北是匈奴所在的蒙古高原,往南是青藏高原。占據武威,既可以就近得到長安的控制,也可以控制河西走廊,連接西域,又可北懾匈奴,南震懾青藏高原各部,向北、向南、向西都有巨大的選擇空間,戰略主動權非常明顯。

▲ 瑞安堡,武威也是西北的軍事要塞。攝影/周昭輝

武威成為河西都會,一方面占據地利,另一方面也離不開“天時”。西漢末年,中原大亂,涼州地處偏遠,成了亂世中的一片樂土。《後漢書·孔奮傳》寫道:“時天下擾亂,唯河西獨安,姑臧稱為富邑,通貨羌胡。”

西晉末年,歷史重演。八王之亂緊接著就是五胡亂華,中原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張軌父子治下的涼州卻繁榮穩定,是北方最安全的地區,中原百姓紛紛前來避難。十六國時期的前涼、後涼、南涼、北涼及唐初的大涼,都曾建都於此,所以武威還有“五涼京華”的美譽。

▲ 武威文廟,掛滿各個朝代的牌匾。攝影/我是三單,圖/圖蟲·創意

一部涼州史,半部在武威。武威的中心地位一直延續到西夏,作為僅次於首都興慶府的西夏陪都。即使明清時期甘肅的政治中心轉移,武威依然是河西的文化中心,修建於明朝的武威文廟,是全國第三大孔廟,居”隴右學宮之冠“。

作為“河西都會”,扼守東西,武威也是古涼州、今甘肅在中國戰略位置中的縮影。在漢唐絲綢之路時代,它是“商貿咽喉”,對外開放的前沿陣地,它見證著數百年繁榮暢通的中西經濟、文化交流。

絲路的武威

為什麼是“商貿咽喉”?

從漢唐都城長安出發,沿著渭河溯流而上,過寶雞、天水,再跨黃河出蘭州,武威,是進入河西走廊的第一重鎮。

武威和敦煌,分別是河西走廊的“東大門”和“西大門”。絲綢之路在走廊以東有4條通道,到武威後合而為一,縱貫張掖、酒泉,到敦煌後又一分為三,分為北道,中道,南道,通向西域。

▲ 武威南城門,從這裏出入,仿佛穿越回漢唐。攝影/Gats,圖/圖蟲·創意

武威無疑是絲綢之路上的要衝,西域商人雲集的都會、長途販運的中轉站。它和大唐都城長安一樣,是對外開放的重地,商業繁榮。中原的絲綢、茶葉,西域的各種新奇貨物,在武威隨處可見。異域面龐的羌人、龜茲人、粟特人、吐蕃人、於闐人、吐火羅人、回鶻人、突厥人等眾多的族群,都曾在這裏活躍經商。

隨著貿易繁榮,跟著商旅前來的,還有西域的使者、教士、僧人、工匠等團體。

▲ 鳩摩羅什寺,羅什塔默然矗立。圖/視覺中國

鳩摩羅什,一代弘法高僧,被苻堅劫到武威,河西政權屢次變動,鳩摩羅什卻一直被困在這裏長達十七年,但他並沒有沈淪,看守他的涼州士兵,是他最早的弘法對象,在與士兵打交道的過程中,鳩摩羅什學習漢語方言,了解漢文化,為後來入長安翻譯佛經打下基礎。我們熟悉的《心經》《金剛經》,都出自鳩摩羅什的譯本。

▲ 絲綢之路,也是一條佛窟東漸之路。制圖/王躍、monk

佛教進入中原,河西走廊是個重要的過渡地帶,完成了與漢文化的初步融合。南北朝的亂世間,武威曾是中國北方的佛教中心。武威本土僧人曇曜主持開鑿的天梯山石窟,是中國最早開鑿的一批石窟之一,因為地處都城附近,天梯山石窟代表的佛窟“涼州模式”,影響力遠大於當時的莫高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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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中觀察”的天梯山佛像。圖/視覺中國

佛陀造像,在武威邁出了融入華夏風範的第一步。後來,北魏從涼州擄走曇曜等武威僧人,開鑿了雲岡石窟最早的幾處。不僅如此,“涼州模式”向西影響莫高窟,向東影響洛陽的龍門石窟、天水麥積山石窟等等,說天梯山石窟是中原的“石窟鼻祖”,毫不為過。

▲ 天梯山石窟前,黃羊河水庫水波粼粼,如果沒有圍堰,湖水大概會淹到大佛的胸膛。圖/視覺中國

古絲路斷絕數百年後,今天的武威,依然是新絲路經濟帶上的重鎮。蘭新、幹武鐵路、G30、金武高速、G312國道貫穿全境。2006年,中國最長的的鐵路隧道之一——蘭新線烏鞘嶺隧道建成通車,直線翻越天然屏障,歐亞大陸橋通道上的“瓶頸”最終被消除。

▲ 翻山越嶺的公路,是武威的一條現代絲路。圖/視覺中國

2014年,甘肅省第一列中歐貨運列車“天馬號”,從武威出發,到達哈薩克斯坦城市阿拉木圖。此後,武威南站作為甘肅省最大的貨運編組站,甘肅幾乎所有的中歐班列都從武威出發。作為甘肅全力打造的國際陸港,武威正在重回向西開放的前沿。

▲ 穿越武威的鐵路,是現代絲路延伸的引擎。圖/視覺中國

正是處於“天下要衝”,以及絲路帶來的商貿與文化交流,讓武威成為中國的武威,“國家之蕃衛”。它見證了許多影響歷史進程的大事,來自各地的宗教、族群、文化、藝術,在武威持續發生反應,這些反應的結果,定義著何為今天的中國。

中國的武威

小”支點“,撬動大歷史

一千多年的時間裏,武威由中原王朝和遊牧民族交替統治,但不論誰是統治者,如何改朝換代,崇文重儒尊佛是這裏不變的主題。

涼州詞 | 武威,文也威

東晉十六國時期,中原動蕩,文化破壞嚴重。“秦川中,血沒腕,唯有涼州倚柱觀。”在較為安定的涼州,武威成了北方世家大族逃避戰亂的首選之地,也是儒家的避難所。這個時期,統治者雖然多是少數民族,但為了鞏固統治而素來善待文人儒士。少數民族文化與中原漢文化,就這樣悄然交匯聯結,互相影響。

▲ 武威出土的各種珍貴文物。設計/奈福

武威不僅保存了中原文化的火種,還加以創造、發展,以郭荷、郭瑀、劉昞三代師徒為代表的河西儒士,孕育了河西儒家學脈的主體,之後又反哺中原,成為隋唐帝國的文化母本。

盛唐時期的涼州,又成全了多少詩人對邊塞的想象。

▲ ”銀武威“下,涼州城門繁華如斯。攝影/李文博

《涼州詞》本是涼州樂曲,由聲詩傳唱而流播中原,成了盛唐流行的曲調名。全唐詩有近2000首邊塞詩,以《涼州詞》為題,或以涼州為背景的詩就有100多首。基調或雄渾豪放,或浪漫悲壯,是邊塞詩中思想性最深刻、想象力最豐富、藝術性最強的部分:

王翰借漢代之“古”抒己懷——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王之渙描繪了一幅經典的邊塞風景——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 天祝縣十四寺院之首的天堂寺。攝影/周昭輝

除了漢文化,武威還是吐蕃文化與藏傳佛教文化的傳播前沿,海藏寺被譽為“河西梵宮之冠”,是河西地區最完整的古剎聖地,而唐代初建的天堂寺,千佛殿中有世界最大的宗喀巴大師木雕坐像。

涼州會盟 | 不要和親,要和談

回到一千多年前,地接青藏高原,又是中原門戶的武威,上演著中原王朝與高原族群時而聯合時而鬥爭的復雜劇目。

▲ 白塔,是藏族民眾在武威生活的符號。圖/視覺中國

世人皆知文成公主和親嫁給松贊幹布,卻很少知道就在文成公主入藏的前一年,另一位弘化公主出嫁吐谷渾可汗,是唐朝公主嫁於外蕃的開端。吐蕃滅亡吐谷渾後,弘化公主遷到武威,在此地終老。

通過和親來促進友好團結,在唐朝以後就很少發生了。此後,雙方關系怎麼解決呢?還是在武威,1247年的涼州會盟,西藏終於正式納入中國版圖。

▲ 白塔寺,涼州會盟之地。圖/視覺中國

蒙古大軍滅西夏,占河西,首領闊端邀請藏傳佛教薩迦派領袖薩班,來涼州和談。雙方最終在白塔寺結盟:藏區歸順蒙古,同時委任薩迦派管理。

自此,蒙古得以暢行南下征服大理,對南宋形成戰略包圍;薩迦派也得到蒙古的支持,一度成為青藏高原上的最大教派。接替薩班成為薩迦派領袖的八思巴,成為元朝的第一位帝師。

▲ 五彩斑斕的天祝藏族自治縣。圖/視覺中國

武威人的武威

低調,但超級有料

褪去歷史的光華走入現代,武威和整個河西地區一樣沈寂下來。政治、經濟重心的轉移,不免讓這裏少了許多來往奔波的身影。不過,穿過古老的審視視線,今天的武威,是146萬武威人的武威。

涼州區是甘肅僅有的兩個人口過百萬的縣區之一,不同於蘭州的丘壑縱橫、山巒圍夾,涼州城格外平坦,所以人口眾多卻顯得毫不擁擠,走過寬闊的天馬大道、涼都大道,登上涼州植物園的“天馬之眼”,這座高度中國第五、西部第一的摩天輪,就能望穿涼州景色。

▲ 不同於隴東城市山川相夾的逼仄,河西城市寬闊平坦,圖為張掖街景。圖/視覺中國

除了植物園,水光瀲灩的天馬湖、樹木蔥翠的濕地公園,都是武威人常去的休閑玩樂之地,要是肚子餓了嘴巴饞了,涼州市場、北關市場都是逛吃逛喝的熱鬧地方。在武威吃飯,感受的是西北的紮實與厚重。

武威的“快餐”,是“三套車”,由涼州行面、臘肉、冰糖圓棗茯茶組成,面、肉、茶缺一不可,筋道的面條搭配濃厚的鹵湯,吃起來口爽味鮮,臘肉肥而不膩,茶清甜解渴。難怪在武威,任何外地的快餐品牌都幹不過當地特色,有“三套車”就夠了。

▲ 民勤手工堿面。攝影/周昭輝

涼州的“三明治”,是肉夾子。臘肉片加豬肚絲,夾入高莊饅頭,臘肉夾饃,份量管飽;涼州大月餅,以及切成大薄片的涼州涼粉也顯得格外粗獷。除此之外,還有炒撥魚、面皮子、沙米粉、轉百刀,都是純粹的涼州味道。

▲ 紮實的武威大月餅。攝影/周昭輝

自從張騫出使西域帶來葡萄種子,這片土地便是瓜果天堂了。民勤蜜瓜“甜力”不輸新疆瓜果,還有到處可以見到的葡萄樹,釀造出一座“葡萄酒之城”,正應了那句著名的“葡萄美酒夜光杯”。

▲ 民勤蜜瓜,甜到了全國。攝影/fan

很多外地遊客,穿得了河西走廊,卻闖不過“河西酒廊”。每個武威人,前世大概都是《涼州詞》裏醉臥沙場的將軍,“武威人,脾氣怪,大碗喝酒不吃菜”,愛喝酒的武威人卻很少去酒吧,他們更愛去茶屋——這是武威人的江湖。武威茶屋有四大靈魂:茶、酒、肉、牌,酒是少不了的。武威人還喜歡“過陰天”,在陰天日子玩樂聚會“諞閑傳”,還可以去聽聽舒心的涼州賢孝。

▲ 烤全羊,武威人離不開酒,也離不開肉。攝影/周昭輝

轉眼千年,武威還是武威,武威不只是武威。

武威的前世,是漢唐“陸上航路”的跳板,武威的今天,依然是亞歐絲路經濟帶上的重要節點;武威的前世是見證過民族交流融合的大熔爐,今天是生活著漢族、藏族、回族、蒙古族等38個民族的多民族聚居地;武威的前世是“一片孤城萬仞山”的涼州一夢,今天依然是寄托著厚重人文想象的歷史名城。

昂首嘶鳴的戰馬,垂眼沈默的佛陀,武威的聲音是戰爭,也是和平;雄渾激昂的詩歌,甘甜多汁的瓜果,武威的希冀是奮進,也是從容。

▲ 現代武威,依然能激發無數想象。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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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李亦

圖片編輯 | 奈福

封圖 | 視覺中國

※特別鳴謝※

李越、任建榮

本文系微信公眾號【地道風物】原創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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