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挖到的人參又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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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臘月,很多孝順兒女都會買各種保健品給爹媽“進補”。作為一位曾經在健康媒體工作過多年的新聞記者,筆者對此的態度是不置可否,因為絕大多數保健品對身體健康並不能起到什麼有益的作用,有些甚至會產生危害。但是缺乏健康知識的人還是抵抗不住誇張的宣傳和因襲的慣性,最終上了圈套,重金買了一堆廢物甚至是有害物,進奉到老人面前……

本期“敘詭筆記”,筆者將通過在中醫史和保健史上曾經長期被奉為“神物”的人參,來說一說那些其實為我們拜錯了的神祇到底是怎麼“養成”的。

一、跟著“王氣”走

清代著名學者曾衍東的《小豆棚》一書,雖然不少是道聽途說之言、鬼狐仙怪之語,但他在其中一條的後面,無比鄭重地寫了一條“聲明”,專門強調:“余在邊外四年,此條辨證最確,不特得之采訪,亦復親為考據。一物一地,曾無摭飾半字。”

這一條的名字叫《人參考》。

《小豆棚》

曾衍東是乾隆年間人,這一時期,中國已經出現了一些“人參消費指南”的專著,比如陳烜所編之《人參譜》、唐秉鈞所著之《人參考》等等,但相較之下,似乎都無曾衍東這篇小文,對人參史敘述得簡潔而條理清晰。

“明季,沁州、高麗、邯鄲、百濟、澤州、箕州、並州、幽州、媯州、易州、平州並產焉,而上黨山谷者為最。上黨今潞州太行紫團山,又出紫團參。”上黨即上黨郡,所轄區域相當於山西和順、榆社以南,沁水流域以東地區。這一區域到明代又改稱潞州府。陶弘景在《藥總訣》中說上黨人參“形長而黃,狀若防風,多若潤實而甘”,是人參中的上品。宋代,上黨人參就已經因為過度開采而變得稀缺,因此市場上出現了不少山寨品。宋唐慎微在《大觀本草》中記載:欲試上黨人參是否真偽,就含人參快步走三五裏路,之後呼哧帶喘者,所含人參為假,如果氣息自如,那麼所含就是真品。而文中所提的“紫團參”,產自潞州府壺關縣東南一百六十裏的紫團山。《夢溪筆談》記有一事:王安石患哮喘病,醫生給他開的藥方中必須用紫團參,但“不可得”,一位名叫薛向的官員贈給王安石數兩,王安石不受,說:“平生無紫團參,亦活到今日。”此事一來可見拗相公之拗果然名不虛傳,二來可見紫團參在當時就已經珍稀到宰相之家亦不可輕得了。

人參之貴,除了本身藥性強外,還有其形似人體,暗合“吃啥補啥”的傳統學說,且傳說此物為“王氣所鐘”,就是哪裏王氣旺盛,哪裏就盛產人參。比如紫團參,就與唐明皇有關。傳說玄宗有一年潛潞邸,登壺關山,“東北有紫雲見,光彩照日,因名紫雲山,即紫團也”。而這也正是明末清初,“遼參”超越上黨人參,成為人參品種的首因。由於遼東是清王朝的發跡之地,產出的人參自然備受“王氣”的熏陶,是故阮葵生在《茶余客話》中有雲:“自遼陽以東,山林中皆有之,蓋地氣所鐘,豈偶然哉!”而《小豆棚》中亦雲:“我朝獨重遼參,實乃神草,王氣所重,味勝力洪,他皆不及。”

遼參的主要產地,是鳳凰城和寧古塔。“其產地則曰鳳凰城,土人采取甚早,又有船廠,去鳳凰城三四千裏,稍堅實,六七月可采,又寧古塔,地處極北,去船廠又三五千裏,地極厚,天極寒,深秋冰雪載道,采以八九月,其體堅實少糙而多熟。”其實當時產參之地還有很多,但效力大多不如這兩處。

二、采參遇巨人

筆者在蔣竹山先生所著《人參帝國》一書中,找到一張從明正統年間到清道光六年的人參價格變化表,其中有兩個數據特別說明問題:明萬歷十二年(1584年),人參的價格為每斤一兩白銀;到嘉慶十二年(1807年),人參的價格已經變成了每斤2240兩白銀。兩百多年的時間裏,人參價格竟然增長了2240倍!

人參價格變化表

何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說白了無非四個字——“供不應求”而已。

有清一代,人參一直是清政府的“特殊商品”,采摘和經營都要有特許執照(即參票),方可進行,否則將受到異常嚴厲的懲處,哪怕是王公、貝勒、貝子也概莫能外,凡是違例者,有可能被革去爵位。而普通小民,“如偷采人參,枷一月,鞭三百,隨行牲畜及所挖之參充公。”而縱使有參票,采參也面臨著重重困難。優質人參多生長在深山老林的背陰處,有些幹脆就是“無人區”,在古代交通工具匱乏的情況下,刨夫走一趟,順利的話牲口會病死多半,倒黴的話自己都可能餵了野獸。

清代學者王椷在《秋燈叢話》中寫過一個故事,富有寓意:

《秋燈叢話》

有一刨夫“嘗結伴入山采參”,不知怎麼的迷了路,而且與夥伴們走散了,“繞尋數日不得出”。他攜帶的糧食已經吃光了,饑腸轆轆,估計自己恐怕就要葬身荒野。這一日忽見密林中有炊煙裊裊升起,順著方向摸索過去一看,發現是一座石頭房子,“有老嫗坐門首”。刨夫上前“因告以失路故,並求食”。老嫗不說話,只用手一而再再而三地指向室內。刨夫進去一看,室內一無所有,“惟見釜中煮白石累累”。刨夫十分驚訝,不知道煮石頭何以能當食物,“但把水飲少許,覺精神陡發,頓忘饑渴”。他正走出石室,想向老嫗問路,突然見一巨人,“發垂至背,腰間綴樹葉如裙,搖曳而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地上向老嫗求救。老嫗也不理他,待巨人來到面前,與它喃喃作語,巨人點點頭,一把拽住刨夫,拉起就跑,疾馳如飛,刨夫閉上眼睛聽天由命。狂奔了一頓飯的功夫,巨人突然將刨夫拋擲在地,倏然不見。刨夫睜眼一看,已經出了密林,地上有人的足跡。他循跡而行,終於找到了同伴們,向他們講述了自己的奇遇。大夥兒不信,跟著他一起往回尋找,卻一無所獲,只見一片荒煙蔓草而已。

這則筆記雖然玄虛,卻也說明了當時采參人動輒迷路不歸,或遭遇獸類,總之是屍骨無存者居多。

當然也有奇遇,比如《醉茶誌怪》中寫一名叫申仲權的人,因為屢試不第,落魄難堪,便出關投奔親戚,誰知親戚已經遷往他處。他囊資已罄,萬不得已,只好加入了采參的隊伍。申仲權本是書生,一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根本吃不了刨夫們的苦,大家都嫌他是個累贅。一天他與與眾侶入山,走得累了,在一棵松樹下小憩。醒來時,眾已不知何所往。申仲權慌忙尋找,“至一處,山重水復,路極曲折,迷不識道”。

這時紅日西墜,悲風怒號。申仲權萬般無奈,思覓一石窟,借避虎豺。正踟躕間,見一容貌姣麗的女子,腰系白鹿皮裙,來到溪邊,用手掬飲溪水。申仲權上前,解下腰間的瓢給她,女子接過來用瓢舀水喝。申仲權問道於她,女子說此處去大路絕遠,你何以來此?申仲權以實相告,說著說著流下淚來。女子便帶他轉過山坡,來到一處精潔的石室,室內“床幾皆石為之,壁上石紋如畫,花木人物,神色生動”。女子贈他一物,“如小兒臂,紅潤鮮軟,莫識其名”。申仲權吃了一半,有了些力氣,便在石床上睡下。第二天一早按照女子指引的道路,越嶺攀藤,終出山外。將女子所贈之物拿出來給人看,方知是一上等山參,“售之,得一百金,治裝歸裏焉”。

《醉茶誌怪》

這一類書生荒野迷途,遇見女子獲救的故事,在古代筆記中比比皆是,也幾乎百分之百出自窮酸文人的臆想,而真相往往只在前半部分,那就是采參者的一去不返在當時是尋常而又尋常的事情。而因為采參失蹤者,又以盜采者居多,因為他們為了繞開關卡的稽查、躲避官方的抓捕,只能走夜路、辟野徑,比起合法的采參者,無疑要面臨更多的危險,正如曾衍東所言:“往往跋涉舒萬裏,偷挖私貨,雖法有嚴禁,皆湣不畏懼。”盡管如此,人參市場還是一日比一日緊張,“采取人多,滋長不及,售之者貴,用之者多,其貨遂至日低一日,其價因之年長一年。”就算是內務府的庫存,“亦無久貯”。美國歷史學家謝健在《帝國之裘》一書中指出:早在1684年(康熙二十三年),遼東很多地區就因過度刨挖而導致無參可采,康熙皇帝不得不決定將烏蘇裏江沿海地區開放給刨夫,“然而野生人參依然數量稀少,到19世紀初,無論在哪兒,幸運的刨夫頂多能在一天之內發現三五棵嫩枝,大多數人數日也見不到一棵人參了。”

三、殺身又破家

現代醫學研究證明,人參雖然營養豐富,效力強大,但絕不像很多人以為的那樣“神”,不僅能延年益壽還能返老還童還能起死回生以及強心續命,甚至還有助金榜題名之用——著名學者高拜石於《古春風樓瑣記》中記載,翁同龢殿試時精力不濟,猛記起卷袋裏藏的兩枝老山參,找出咀嚼後,果覺津液流貫,神誌奮發,振筆直書,一氣到底,如時交卷,終於高中狀元,並獲得“人參狀元”的雅號——它只是一種正確使用就會產生比較良好的醫療效果的藥物,從養生保健的角度講,未必比蘿蔔的作用強許多。而人參之所以能成為中國人心中的“神藥”,與清代江南溫補文化的興起密切相關。

蔣竹山先生在《人參帝國》中指出:從明代開始,富庶的江南,很多富戶因為窮奢極欲而掏空了身體,渴望通過進補來讓夜夜笙歌的生活得以延續。“若富貴之人,則必常服補藥,以供勞心縱欲之資。而醫家必百計取媚,以順其意,其藥專取貴重辛熱為主,無非參、術、地黃、桂、附、鹿茸之類。”不管患者患了什麼病,不管患者有病還是沒病,反正到了醫生那裏,開人參總是沒錯的,“大凡一切病癥,其初不宜即服補劑,而中風、痛風、木風尤忌,都門諸貴人喜服人參,雖極清苦者亦竭力購參以服之,為恃此可以無恐也”,以至於耗盡家財。此種風氣用一句話形容就是——不怕病死,只怕虛死!正如清代傑出的醫學家徐大椿痛心疾首地指出的那樣:“服補而死,猶恨補之不早,補之不重,並自恨服人參無力,以致不救。”

當時徐大椿治好了很多“進補病”患者,他們多是因為大量服用人參反而致病或加重疾病,就像明末江南名醫王肯堂所言:“其身欲壑太過,藉參補養,每見危殆者,乃不明當用不當用之過也。況雜入溫補劑中,則尤謬矣!世人僅知用參之補,而不知行氣,徒行壅塞,不能流通矣。”比如某人長期廝混歡場而導致體虛郁怒及神昏身重,每日服用人參三錢後,反而痰火瘀結,身體僵硬如屍,結果徐大椿僅用幾文錢的清火安神的平淡藥方就治好了他的病;再比如某人患有流註病,從腳到腰有七八處地方潰爛,寒熱不食,僅存人形,卻長年服用人參,病情卻越來越重,且因為人參價貴而致家徒四壁,徐大椿認為以往醫者並未針對他滯留在體內經絡的痰癥來治療,論斷這是“藥之誤,而非病之真無治也”,遂用普通至極的大活絡丹為主要藥方,佐以外敷拔管生肌之藥,結果很快將其病治好。對此,徐大椿嘆息曰:“不知對病施藥,徒事蠻補,舉世皆然,枉死者不知其幾也!”

晚清著名學者陳其元在《庸閑齋筆記》中曾經以“人參誤服殺人”為題,記錄了自己的先祖通奉公親歷一事。

《庸閑齋筆記》

通奉公精通醫術,“在四川重慶府同知任內,奉旨馳驛入京視疾,一時求診者充門塞戶,至三鼓甫散”。這時儀親王遣人來請他出診,說是福晉重病。通奉公疲憊已極,推辭不去,來人說:儀親王叮囑了,如果您實在因為夜深不能至,至少先開丸藥給福晉服用,等天明再去王府。通奉公既不知福晉患了什麼病,手頭也沒有什麼藥,正好書案上有一包萊菔子,此物有促進消化、清熱平心之用,屬於最平常不過的藥物,“服之無礙”,便交給來人說:“姑服此,明日再診可也。”暫為搪塞。誰知第二天一早,“公尚未起,聞馬蹄聲隆隆”,原來是儀親王親自登門拜謝:“福晉正悶躁欲死,靈丹一服,頃刻霍然,已安睡至今。”通奉公很驚訝,跟著儀親王到府上一看福晉,方知她患的是風寒微疾,乃是誤服人參導致,而萊菔子恰好可以清熱平心,所以一服見效。

“天下之害人者,殺其身,未必破其家。破其家,未必殺其身,先破人之家,而後殺其身者,人參也!”徐大椿在《人參論》中的這番話,未免有些偏激,但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針對所有迷信“宮廷秘方”、“仙丹妙藥”者的警示之語。健康一事,來自於均衡的飲食、科學的鍛煉和積極的心態,這些就像生命的本質一樣:質樸、平常,但又需要長期的堅持,而絕不存在什麼神乎其神的東西——玄之又玄往往是騙之又騙,這句話放到哪裏都適用。